第一节：闽海风涛
东南海疆，波涛汹涌。深秋的朔风自北而来，卷过灰暗的海面，掀起层层泛着白沫的浊浪。澎湖娘妈宫外的锚地，桅杆如林，旌旗蔽空。郑芝龙之弟、福建水师副将郑鸿逵独立于旗舰\"镇海\"号的艉楼之上，身上那件代表荣耀的绣蟒战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他面色凝重地望着眼前这支耗费郑家数年心血打造的庞大舰队，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三十艘新式炮舰整齐列阵，船体较传统福船更为修长，吃水更深。这些战舰是按照西洋夹板舰样式改造而成，每舰长二十八丈，宽六丈，配备二十四门重炮。船身两侧各开出十二个规整的炮窗，黑洞洞的二十四磅重炮炮口从中探出，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甲板上，水手们正在进行紧张的操炮训练，号子声与火炮推轮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其间夹杂着军官们严厉的呵斥声。
\"二爷，北边来的使者又到了。\"副将陈辉快步登上艉楼，低声禀报，脸上带着几分不安，\"还是那位沉先生，这次还带了个武将模样的人，说是有要事相商。\"
郑鸿逵眉头紧锁，花白的胡须在海风中微微颤动。这已经是三个月来，辽国公王磊派来的第三批使者了。前两次他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但这次...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自从侄儿成功投奔辽东后，郑家与辽国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成功在辽东深受重用，这既让郑家欣慰，又让他们担忧——辽国公的势力正在快速扩张，对东南海疆的野心也日益明显。
他缓步走下艉楼，来到议事厅。厅内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气氛凝重。沈廷扬早已等候多时，这次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武将。那人身着深蓝色呢料军服，肩章上的银星在烛光下闪烁，站姿笔挺，眼神锐利，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将领。
\"郑将军别来无恙。\"沈廷扬拱手施礼，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位是辽国公麾下太平洋舰队副将施天福将军。今日前来，是想与将军商议合作之事。\"
郑鸿逵目光锐利地扫过施天福。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原是郑芝龙麾下的海战好手，擅长火攻战术，数年前投奔辽东，没想到如今已成辽国公的心腹大将。他注意到施天福腰间佩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铳，铳管上刻着狼头徽记，显然是辽国公亲卫的制式装备。
\"合作？\"郑鸿逵冷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黄花梨木的案几，\"辽国公远在辽东，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吧？听说成功在辽东颇受重用，难道这还不够吗？\"
施天福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郑将军可知，上月十五，荷兰东印度公司联合舰队偷袭厦门港，焚毁战船二十三艘？成功公子在辽东闻讯，特意请求国公爷出手相助。\"
郑鸿逵脸色骤变。这是极为机密之事，他严令封锁消息，对方如何得知？更让他心惊的是，成功竟然已经知晓此事。他强作镇定，端起茶杯的手却微微颤抖：\"施将军消息倒是灵通。\"
\"郑将军不必惊讶。\"沈廷扬微笑道，从怀中取出一份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海图，\"辽国公在巴达维亚也有耳目。据我们所知，荷兰人正在集结更大规模的舰队。成功公子十分担忧郑家的安危。\"
海图在案几上徐徐展开，羊皮纸上的墨迹还带着淡淡的海水气息。图上详细标注了荷兰舰队在巴达维亚的集结情况，甚至包括各舰的火炮配置和船员数量。郑鸿逵的额头渗出冷汗，这些情报的详尽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红毛鬼的增援舰队预计下月抵达大员，\"沈廷修长的手指在海图上划过，\"包括七艘新式夹板船，每舰配炮四十门以上。成功公子特意来信，恳请国公爷务必相助。\"
郑鸿逵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海图的边缘。若情报属实，郑家水师确实难以抵挡。更让他心情复杂的是成功的态度——这孩子似乎已经完全站在了辽国公一边。
\"辽国公的意思是？\"他沉声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国公爷看在成功公子的情面上，愿助将军一臂之力。\"沈廷扬取出一份文书，纸张厚实，印着狼头徽记的火漆格外醒目，\"只要将军愿意合作，我们可以提供二十门新式红衣大炮，以及足够的弹药。此外...\"他故意停顿片刻，观察着郑鸿逵的表情，\"国公爷还可以派遣一支分舰队南下，协助将军对抗荷兰人。成功公子也会随舰队前来，与将军一见。\"
郑鸿逵心中震动。条件确实诱人，但他也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港中林立的战船。这些战舰是郑家多年的心血，每一艘都凝聚着无数工匠的智慧和汗水。
\"辽国公想要什么？\"他背对着两人，声音低沉。
\"很简单。\"沈廷扬直视他的背影，\"合作期间，郑家水师需听从辽国公统一调遣。战后，我们要在厦门设立海军基地，并获得舰队的一半指挥权。成功公子将继续在辽东深造，这是国公爷的条件。\"
郑鸿逵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急匆匆闯了进来，盔甲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将军！急报！荷兰舰队突然出现在金门外海，正在炮击料罗湾！\"
郑鸿逵猛地转身，脸色铁青。他快步走到窗前，果然看见远方海平面上升起的缕缕黑烟。战鼓声从港外传来，急促而紧张，其间夹杂着隐约的炮声。
\"郑将军，时间不多了。\"施天福冷静地说，手按在了腰间的短铳上，\"我们的舰队就在北麂山待命，成功公子也在舰上。只要你点头，半个时辰内即可赶到战场。\"
想到侄儿也在危险之中，郑鸿逵望着窗外越来越浓的黑烟，终于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们的要求。但是，战后必须重新商议条件。\"
\"一言为定。\"沈廷扬露出满意的笑容，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火箭，\"我这就发信号。\"
信号火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升空，在阴沉的天幕上炸开一朵蓝色的烟花。很快，北方海平面上出现了九个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战场驶来。
第二节：料罗湾海战
半个时辰后，当郑鸿逵率领舰队赶到料罗湾时，战局已经十分危急。十五艘荷兰战舰凭借射程优势，将郑家水师压制得抬不起头。已有七八艘战船被击沉或重创，海面上漂浮着破碎的船板和挣扎的水手。郑家旗舰\"镇海\"号也多处中弹，主桅杆倾斜，船身不断进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北方海平面上突然出现一支陌生舰队。九艘造型奇特的战舰破浪而来，船体黝黑，帆具齐全，航速极快。这些战舰造型奇特，船首尖锐如刀，船身覆盖着金属装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芒。
\"是辽国公的舰队！\"施天福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郑将军，请看好了！成功公子就在旗舰上。\"
只见那九艘战舰迅速展开战斗队形，呈楔形直插荷兰舰队的侧翼。距离尚有数里，舰首的重炮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炮声沉闷而有力，与荷兰舰队的炮声截然不同。
\"这么远就开炮？\"郑鸿逵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这个距离已经远超寻常火炮的射程。
更让他震惊的是，炮弹的落点极其精准，第一轮齐射就有三发炮弹命中荷兰旗舰\"赫克托\"号。剧烈的爆炸声中，\"赫克托\"号的后桅杆应声而断，甲板上燃起熊熊大火。
荷兰舰队显然没有料到会突然杀出这样一支精锐舰队，阵型顿时大乱。指挥官急忙下令调整阵型，但为时已晚。辽国公的舰队如同利剑般切入荷兰舰队的右翼，近距离的侧舷齐射如同雷霆万钧。重达二十四磅的实心炮弹轻易撕裂荷兰战舰的船板，木屑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郑鸿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海战。他从未见过如此高效的战术，如此猛烈的炮火。辽国公的水师将士操作火炮的速度比荷兰人还要快上三分，每一轮齐射都精准地命中要害。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战舰的机动性极强，在波涛中灵活转向，始终保持着最佳的射击角度。
\"郑将军，还等什么？\"施天福提醒道，\"成功公子正在苦战，此时不夹击，更待何时？\"
郑鸿逵猛地回过神来，立即下令全军出击。郑家水师从正面压上，与辽国公的舰队形成夹击之势。虽然郑家的战舰不如辽国公的先进，但水手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很快便抓住战机，向荷兰舰队发起猛攻。
荷兰舰队腹背受敌，顿时陷入混乱。一艘接一艘的战舰被重炮轰击，有的开始倾斜，有的已经燃起大火。落水的荷兰水手在波涛中挣扎呼救，但没有人顾得上他们。海面上飘满了船只的残骸和尸体，海水被染成淡淡的红色。
经过一个时辰的激战，十五艘荷兰战舰有六艘被击沉，五艘重伤被俘，只有四艘侥幸逃脱。料罗湾海面上一片狼藉，硝烟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当郑鸿逵登上辽国公的旗舰\"定远\"号时，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甲板平整宽敞，火炮排列整齐，船员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最引人注目的是船体两侧的金属装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芒。这些装甲上虽然有几处弹痕，但都只是浅浅的凹陷，显然有效地保护了船体。
\"二叔！\"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郑成功快步走来，身穿辽海军军官制服，英姿勃发。他的脸上带着海战的硝烟，但眼神明亮而坚定。
\"成功！\"郑鸿逵激动地抓住侄儿的肩膀，\"你长大了！\"
\"多亏国公爷栽培。\"郑成功微笑道，\"二叔，这位是施将军，是我的战术教官。\"
施天福拱手道：\"成功公子天赋过人，深得国公爷器重。此次海战，公子提出的分割包围战术十分奏效。\"
郑鸿逵看着侄儿成熟稳重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他注意到成功的制服上已经别着少校肩章，这在辽海军中已是相当高的军衔。
当晚，在\"定远\"号的军官室内，郑鸿逵与施天福、郑成功进行了长达两个时辰的密谈。室内点着明亮的鲸油灯，桌上铺着详细的海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国公爷的意思很明确。\"施天福指着海图，\"他要的是一个统一的大明水师。成功公子深受国公爷器重，将来必成大器。\"
郑成功接口道：\"二叔，国公爷雄才大略，志在恢复华夏海权。郑家若能与国公爷合作，必能共创大业。此次海战使用的火炮，都是辽东兵工厂最新生产的，射程和精度都远超红毛鬼的炮。\"
郑鸿逵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海图的边缘。他终于开口道：\"我可以答应合作，但郑家必须保留部分舰队的指挥权。\"
施天福微微一笑：\"这些都可以商量。国公爷特意交代，成功公子将继续在海军学院深造，将来可担大任。而且...\"他压低声音，\"国公爷有意在东南设立分舰队，由成功公子统领。\"
郑鸿逵看着侄儿坚定的眼神，知道郑家的未来已经与辽国公紧密相连。他走到舷窗边，望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九艘铁甲舰如同沉默的巨兽，守护着这片古老的海域。郑成功站在他身边，远望故乡方向，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二叔，\"郑成功轻声道，\"国公爷常说，未来的海战将是铁甲舰的天下。我们郑家若能抓住这个机会，必将在新的时代占据重要地位。\"
郑鸿逵长叹一声，终于点头：\"好吧。就依你们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