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刺痛着卡萨马尔的皮肤。他看着无光魔尊指尖那凝聚的、令他都感到心悸的暗金光芒，毫不怀疑对方下一刻就会将他彻底湮灭，就像处理那些变异魔物一样。
死亡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其他所有情绪。他冷汗涔涔，连忙嘶声道：“别动手！我说！我全都说！”
他语速极快，仿佛生怕慢了一秒就会身首异处：“圣坛爆炸……我刚好在边缘区域巡视……凭借一件保命魔器才侥幸撕开空间逃了出来……但落点偏差，掉进了这片该死的平原，还差点被那种紫色的怪物同化！”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身上尚未干透的粘液，继续道：“我一路逃亡，意外发现了一条被遗忘的、连接着‘灰烬平原’和‘流亡者集市’的古老空间缝隙！那集市是魔渊中各路逃亡者、被放逐者和情报贩子的聚集地，龙蛇混杂，但也消息灵通！”
“我在逃亡途中，曾在一个废弃的补给点里，见过一个特殊的标记——一只半闭的眼睛，凝视着一个破碎的齿轮！我记得圣坛的古老卷宗里有模糊记载，那似乎是‘守望者’用于联络的暗号之一！而那个补给点，据说曾有强者从中取走过关于‘漩涡之眼’的星图残片！”
卡萨马尔喘着粗气，眼中闪烁着求生欲：“我知道你在寻找什么！你身上的力量……和圣物同源！你想找到完整的钥匙，你想去漩涡之眼！流亡者集市里肯定有更多关于‘守望者’和漩涡之眼的线索！甚至可能有通往那里的安全路径的信息！我可以带你去那条密道！只求你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无光魔尊面无表情地听着，魔念仔细感知着卡萨马尔的情绪波动和灵魂气息，判断着他话语的真伪。
大部分应该是真的。他身上的伤势和同化粘液做不了假，那种劫后余生的恐惧也极其真实。关于“守望者”标记的描述，也与“指引者”最后的信息吻合。
但，他肯定隐瞒了某些关键。比如，他为何如此笃定集市里有线索？他又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在那龙蛇混杂之地安全交易？
“带路。”无光魔尊收起指尖的能量，声音冰冷不容置疑，“若有半分欺瞒，或心怀不轨，你知道下场。”
魔胎传递出一丝对卡萨马尔身上同化残留物的细微渴望，被她强行压下。现在，这个人还有用。
卡萨马尔如蒙大赦，连连点头：“不敢！绝对不敢！请随我来！”
他不敢有丝毫异动，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带路，方向正是他刚才冲出来的空间裂缝所在之处。那裂缝极其不稳定，正在缓缓缩小。
卡萨马尔掏出一件梭形的、布满裂纹的黑色魔器，注入一丝微弱的魔元，艰难地稳定住裂缝入口，率先钻了进去。
无光魔尊紧随其后。
空间穿梭的眩晕感再次传来。这条通道远比摆渡人提供的路径更加颠簸和危险，周围的空间壁垒薄如蝉翼，不时有混乱的能量乱流渗入，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亮光。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了裂缝，身后的通道瞬间崩塌湮灭。
脚踏实地，一股喧嚣、混乱、夹杂着各种怪异气味的声浪扑面而来。
他们身处一条狭窄、阴暗、如同巨大生物肠道般的甬道之中。甬道两侧开凿着大大小小的洞穴和简陋棚屋，里面闪烁着各色光芒，传出讨价还价、争吵、乃至打斗的声音。形形色色的魔族、变异生物、乃至一些笼罩在阴影中的灵体在其中穿梭往来，个个气息彪悍，眼神警惕而贪婪。
这里就是流亡者集市？果然是一片无法无天的混乱之地。
空气中的能量异常混杂，魔渊秽能、同化残留、以及其他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能量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适的粘稠感。这里的规则似乎只有一条——弱肉强食。
无光魔尊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她虽然收敛了气息，但那迥异于常的能量特质和半能量化的躯体，依旧显得格格不入。许多不怀好意的视线在她和看起来更好欺负的卡萨马尔身上扫过。
卡萨马尔显然对这里颇为熟悉，他压低声音对无光魔尊道：“跟我来，我知道哪里能打听到消息。”他领着无光魔尊，熟门熟路地在迷宫般的甬道中穿行，避开那些明显的冲突区域，最终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挂着某种干瘪生物头颅的洞穴前。
洞穴内光线昏暗，只有一个散发着刺鼻烟味的熔炉，和一个坐在阴影里、浑身笼罩在破烂皮革中的干瘦老魔。老魔正在打磨着一把骨刃，头也不抬。
“老蝰蛇，换点消息。”卡萨马尔似乎认识对方，直接开口道，同时从怀里摸出几块品质一般的能量结晶放在桌上。
被称为老蝰蛇的老魔慢悠悠地抬起头，露出一双浑浊却锐利的黄色竖瞳。他先扫了一眼能量结晶，不屑地撇撇嘴，然后目光落在无光魔尊身上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惊疑。
“暗喉家的崽子，还没死绝啊？这次又惹了什么麻烦？”老蝰蛇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推开能量结晶，“这点破烂，可买不到什么消息。”
卡萨马尔脸色一僵，咬了咬牙，又忍痛掏出了一小瓶闪烁着灵魂光晕的液体——显然是某种提炼过的魂粹。
老蝰蛇这才勉强收起魂粹，黄瞳转向无光魔尊：“你想问什么？规矩懂吧？先付钱，后开口，真假自负。”
无光魔尊直接凝聚出一缕精纯的混沌能量，在指尖盘旋：“关于‘守望者’，关于‘漩涡之眼’的路径。消息让我满意，这个就是你的。”
感受到那缕混沌能量中蕴含的磅礴而纯粹的力量，老蝰蛇的黄色竖瞳瞬间亮了起来，贪婪之色毫不掩饰。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嘿嘿笑道：“好东西……嘿嘿……看来是个大主顾。”
他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压低声音道：“‘守望者’？那帮神神秘秘、自称传承古老使命的家伙，最近确实有点活跃。据说他们在暗中寻找‘钥匙’的持有者，也在搜集关于‘漩涡之眼’的稳定路径图。前几天，就有人在‘碎骨坩埚’那边见过他们的暗号——一只眼睛看齿轮。”
碎骨坩埚？无光魔尊记下了这个名字。
“至于通往‘漩涡之眼’的路……”老蝰蛇皱起眉头，“那鬼地方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常规路径早就被各种绝地和能量风暴封死了。听说最近只有‘虚空巨鲸’部落的那帮疯子，掌握着一条他们世代相传的、相对安全的迁徙路线，但那帮家伙排外得很，而且他们的‘鲸群’最近好像遇到了麻烦，被困在‘寂静海’那边了。”
虚空巨鲸？寂静海？又是两个陌生的名字。
“还有呢？”无光魔尊指尖的能量微微跳动。
老蝰蛇眼中贪婪更盛，急忙道：“还有……还有个传闻！不知道真假！据说‘守望者’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似乎分裂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坚守’，另一派似乎……主张‘拥抱’什么玩意儿……妈的，具体就不清楚了，这帮家伙藏得太深！”
拥抱？！
无光魔尊心中猛地一凛！指引者最后的警告！“小心拥抱”！
难道“守望者”内部，有一部分已经倒向了“同化者”？或者被渗透了？
这个消息，至关重要！
她将指尖那缕混沌能量弹给老蝰蛇。老蝰蛇如同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能量吸入体内，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碎骨坩埚怎么走？寂静海又在哪里？”无光魔尊继续问道。
老蝰蛇得了好处，痛快地指明了方向：“顺着这条甬道走到头，左拐，闻到最浓的血腥味和听到最大的吵闹声就是了。寂静海？从那边的公共传送阵，缴纳足够费用，可以传送到靠近的‘骨礁滩’，然后再自己想办法过去吧，那边现在乱得很。”
得到了所需信息，无光魔尊不再停留，转身便走。卡萨马尔连忙跟上。
离开老蝰蛇的洞穴，卡萨马尔低声道：“那个老油条的消息半真半假，但关于‘守望者’和虚空巨鲸的，应该有点依据。我们现在去碎骨坩埚？”
无光魔尊却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冰冷地看向他：“你的价值，已经用完了。”
卡萨马尔脸色瞬间惨白：“你……你说过……”
“我说过不杀你。”无光魔尊打断他，“但没说过要带着你。”
她屈指一弹，一道混沌能量打入卡萨马尔体内，并非杀伤，而是暂时禁锢了他的大部分魔元，让他实力大减。
“能否在这集市活下去，看你自己的造化。”
说完，她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卡萨马尔，径直向着老蝰蛇所指的“碎骨坩埚”方向走去。
穿过喧闹混乱的甬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狂躁的能量波动扑面而来。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如同由无数骸骨堆积而成的天然洞窟。洞窟中央是一个沸腾着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血池（或许就是所谓的“坩埚”），周围聚集着大量形貌狰狞的魔物和魔族，它们疯狂地咆哮、赌斗、甚至当场厮杀，将败者的血肉和灵魂投入血池之中，换取某种短暂的力量加持或虚无缥缈的预言。
这里的气氛更加疯狂和危险。
无光魔尊的目光迅速扫过洞窟四周的岩壁，寻找着老蝰蛇所说的那个暗号。
很快，她在血池对面一处相对偏僻的、被阴影笼罩的岩壁上，看到了那个标记——一只刻画粗糙、却带着奇异神韵的半闭眼睛，正凝视着一个破碎的齿轮！
标记很新，似乎刚刻上去不久。
而就在那标记下方，阴影之中，似乎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笼罩在宽大的、不起眼的灰袍之中，看不清面容，仿佛与周围的疯狂格格不入，正静静地“看”着沸腾的血池。
当无光魔尊的目光落在那人影身上时，对方似乎有所察觉，缓缓地……转过头来。
灰袍的兜帽下，并非狰狞的魔脸，而是一张苍白、清秀、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年轻男子的脸。
但他的那双眼睛，却让见惯了风浪的无光魔尊心中一悸。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星空，深邃、睿智、沧桑，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与疲惫。
他的目光穿过喧嚣混乱的魔群，精准地落在无光魔尊身上，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然后，他对着无光魔尊，轻轻点了点头。
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