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脚的混沌气息尚未完全消散，牛德和身边那头傻乎乎的小麒麟麒小瑞，已经跋涉到了洪荒大陆的东海岸边。
海浪拍打着嶙峋的黑色礁石，溅起白色的泡沫，带着咸腥的风扑面而来。牛德选了一处犬牙交错的巨大礁石群作为临时落脚点。这里礁石高耸，缝隙幽深，视野又被突出的岩角遮蔽了大半，简直是天生为“苟道中人”准备的庇护所。
“呼…总算闻到点不一样的味道了，混沌边缘那地方，除了脚气就是脚气，熏得我鳞片都不亮了。”麒小瑞甩了甩沾着水珠的小脑袋，一身青金色的鳞片在透过云隙的阳光下一闪一闪，带着点祥瑞特有的柔和光晕。他好奇地伸出蹄子，试探性地碰了碰涌上来的海水，又飞快地缩回来，咂咂嘴：“咸的？这水不能喝啊！”
牛德没理他，正忙着把自己庞大的青牛身躯往一处狭窄的石缝深处挤，蹄子扒拉着，力求把自己塞得更严实些。他瞥了一眼身边这个意外多出来的“挂件”——始麒麟幼崽麒小瑞。当初在混沌边缘，这傻小子迷路迷得晕头转向，牛德靠着系统导航（以及混沌青萍脚气的掩护）才找到回来的路，结果就被这小子黏上了。
“我说小瑞啊，”牛德瓮声瓮气地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靠谱的长辈，“跟脚呢，是咱安身立命的根本。你瞅瞅你这身祥瑞之气，金光闪闪的，搁哪儿都是个显眼包。咱能不能收敛点？低调，懂不懂？洪荒这么大，危险它更多啊！”
麒小瑞歪着头，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可是…长老们都说祥瑞之气是福气呀，能带来好运！你看，刚才我还找到一片特别嫩的海藻呢！”说着，他用鼻子拱了拱蹄边一丛碧绿的海藻，献宝似的。
牛德看着那海藻，牛嘴抽了抽。带来好运？带来麻烦还差不多！带着这么个移动金灯泡，他感觉自己“苟命”的难度系数直线上升。不过…这小子傻归傻，运气似乎真有点邪门。这一路走来，那些凶兽盘踞的险地，总能莫名其妙绕开；偶尔遇到点小麻烦，也总能化险为夷。难道这祥瑞之气真能当饭…不，当护身符用？而且，系统面板里那个与麒小瑞的“羁绊值”后面，明晃晃地挂着一个“+1”，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啥用，但系统认可，总归不算坏事吧？权当多了个能吸引火力的吉祥物…牛德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就在这时，脑海中那熟悉的、带着点贱兮兮味道的电子音突兀地响起：
“叮！检测到新签到地点：【东海之滨·无名礁】。此乃水元充沛、龙气初显之地，蕴含一丝共工祖巫遗留的悲伤气息。签到奖励：【共工的眼泪】*1。”
牛德一个激灵，差点从石缝里弹出来。签到？又来？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确认除了傻乎乎的麒小瑞没别的活物，才紧张地在心里默念：“签！赶紧签！”
“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共工的眼泪】*1。”
蹄边空间微不可察地扭曲了一下，一滴奇异的水珠凭空出现，悬浮在离地寸许的地方。这水珠约莫指甲盖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纯净的海蓝色，仿佛浓缩了一片最澄澈的海洋。更奇异的是，水珠内部并非静止，而是有无数细小的、如同风暴般的漩涡在急速旋转、碰撞，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海潮低语般的“嗡嗡”声。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咸涩海腥味，随着水珠的出现，瞬间弥漫开来，连海风都压不住。
牛德小心翼翼地用神念触碰了一下水珠旁边的物品说明光屏：
【物品名称：共工的眼泪】
【来源：水之祖巫共工，因部落勇士烤制深海巨鱿鱼时，忘记了涂抹祖传海盐秘料，导致巨鱿寡淡无味如同嚼蜡，悲愤交加之下流下的一滴伤心泪。蕴含一缕精纯的水之法则碎片以及…呃…浓烈的咸味怨念？】
【效果：一次性消耗道具。使用后，可在指定（范围不超过方圆三里）区域，引发一场持续半个时辰的特大暴雨。此雨自带咸涩属性（非海水，乃悲伤之咸），附带微弱海风效果。】
【系统友情提示：请勿用于烹饪调味，可能导致食物齁咸致死；请谨慎选择使用地点，避免造成次生灾害（如山体滑坡、泥石流等）。】
牛德：“……”
他感觉自己的牛脸都僵住了。眼泪？共工的？因为…烤鱼没放盐？？
这理由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洪荒大能们的悲喜，果然不是他这头小牛能理解的。他麻木地用神念将那滴散发着悲伤咸味和风暴气息的“眼泪”小心收进系统空间最安全的角落。算了，奇葩奖励见多了，习惯就好。不过…“特大暴雨”？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操作的空间？牛德那颗被迫害妄想症晚期的心脏，难得地因一个道具而微微悸动了一下。
“大青牛，你在发什么呆呢？那是什么？亮晶晶的，能吃吗？”麒小瑞吸了吸鼻子，好奇地凑过来，大眼睛盯着牛德刚才收起水珠的地方。
“不能吃！剧毒！碰一下鳞片掉光！”牛德没好气地低吼，吓唬道。麒小瑞立刻缩回脑袋，委屈地用蹄子护住自己漂亮的鳞片。
就在牛德琢磨着这“悲伤眼泪”到底能用来干什么惊天动地的“苟”事时，异变陡生！
“昂——！！！”
一声悠长、威严、充满穿透力的龙吟，如同九天惊雷，骤然从远处的海面上炸响！这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在牛德和麒小瑞的心头。海风似乎都为之一滞，连汹涌的浪涛声都在这一刻被压了下去。
牛德浑身牛毛瞬间倒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那是来自生命层次的本能恐惧！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反应比脑子更快！
“卧倒！闭气！装死！”
他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敏捷，“嗖”地一下，彻底缩进了石缝最深处，连尾巴都卷到了肚皮底下。同时，神念疯狂催动：
【混沌青萍脚气】——开！一股带着青草与泥土腐败气息、混杂着微妙混沌能量的无形气韵瞬间弥漫开来，将他周身气息彻底遮蔽、混淆。
【盘古的脚皮屑】——开！一层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淡黄色光晕覆盖在青牛皮毛表面，带来一丝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初级隐匿符】——开！一张皱巴巴、画着鬼画符的黄纸被他毫不犹豫地拍在了自己…嗯…最厚实、防御力最强的后臀之上！符箓微光一闪，一层更偏向于视觉欺骗的暗淡光膜将他笼罩。
三管齐下！牛德瞬间从一头活生生的青牛，变成了一块散发着淡淡脚臭、毫不起眼的礁石疙瘩，连生命气息都微弱到了极点。
“什…什么东西？打雷了吗？”麒小瑞被那龙吟震得晕乎乎的，小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牛德那套行云流水般的“苟命三板斧”惊呆了。等他回过神，只看到牛德蜷缩在石缝里，气息微弱，眼神惊恐，活像被吓破了胆。
麒小瑞虽然天真，但也不傻，看到牛德如临大敌的模样，立刻意识到危险，学着他的样子，努力把自己祥瑞之气四溢的身体往旁边另一道石缝里塞，可惜效果差强人意，金光还是从鳞片缝隙里漏出来不少。
透过礁石狭窄的缝隙，牛德惊恐的牛眼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海面。
只见原本还算平静的海域，此刻如同沸腾！巨浪翻滚，水墙高筑！一支庞大的队伍驾驭着狂猛的水浪，浩浩荡荡地疾驰而来！
队伍最前方，是三条体型庞大、形态狰狞的巨兽！它们拥有类似真龙的修长身躯，覆盖着青黑色或暗红色的坚硬鳞甲，头生独角或双角，腹下生有两爪，爪尖锐利如钩。它们周身缠绕着浓郁的水汽和淡淡的龙威，虽不及真龙纯粹威严，却也凶悍逼人，搅动得海面如同煮沸。
【蛟龙！至少是地仙后期甚至真仙初期的蛟龙！】牛德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玩意儿搁在龙族里可能不算顶尖，但碾死他这头刚化形不久的小牛，绝对跟踩死只蚂蚁没区别。
三条蛟龙身后，是数十名奇形怪状的水族兵将。有身高丈余、挥舞着巨大铁钳、甲壳厚重如铠的青色巨虾（虾兵）；有背负着厚重龟壳、手持分水钢叉、动作略显笨拙的墨色海龟（龟丞相亲族？）；更多的是顶着螃蟹脑袋、手持双股叉、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甲壳、横向移动迅捷无比的蟹将。它们簇拥着三条蛟龙，气势汹汹，搅动得海水翻腾不息。
“哗啦！”一条粗壮的、覆盖着青黑鳞片的蛟尾猛地拍击海面，炸起数十丈高的浪花。为首那条体型最大、独角呈暗金色的蛟龙（蛟三？），昂起狰狞的头颅，声浪滚滚，带着毫不掩饰的霸道与蛮横：
“前方海域，乃我龙族巡狩之地！所有闲杂生灵，即刻退避！十息之内，若还有滞留者，视同挑衅龙族威严，杀无赦！”
恐怖的龙威混杂着水族的腥气，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牛德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四肢百骸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死死咬住牙关，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苟住！一定要苟住！”
“轰！”另一条赤鳞蛟龙似乎嫌威慑不够，猛地张口，喷出一道炽热的赤红色龙息！龙息并非喷向礁石，而是射向海面不远处一群正在嬉戏的、形似海豚却生有双翼的弱小生灵——文鳐鱼。
“嗤啦——！”
海水瞬间被蒸发大片，白雾升腾！十几条躲避不及的文鳐鱼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赤红的高温龙息中化为焦炭，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赤鳞蛟龙收回龙息，鼻孔喷出两道白气，眼神睥睨。
这血腥的杀戮，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在牛德的心头。恐惧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龙族！这就是洪荒霸主的行事风格！视弱小生灵如草芥，生杀予夺，全凭一念！他牛德在它们眼中，恐怕连那群文鳐鱼都不如！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从牛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之前那点因为获得系统道具而产生的小小躁动，瞬间被这残酷的现实浇得透心凉。什么骚操作，什么欢乐值，在绝对的力量和蛮横的杀戮面前，都是狗屁！活下去！像石头一样苟下去！这才是唯一的真理！
“看到了吗？这就是下场！”独角暗金蛟龙（蛟三）满意地看着海面上漂浮的焦黑残骸，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冰冷刺骨，“从今日起，以此礁为界，东行三千里海域，皆归我龙族‘蛟三’巡海队统辖！尔等海中生灵，需按时缴纳‘庇护贡奉’——灵石、灵草、奇珍异矿，皆可！若有延误或短缺…”它巨大的龙眼扫过噤若寒蝉的海面，其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刚才那群扁毛畜生，就是榜样！”
“得令！”数十名虾兵蟹将齐声应和，声浪震得海水都在颤抖。它们耀武扬威地挥动着武器，驱赶着附近海域所有探头探脑的生灵。
一头体型硕大、形似海象、修为约莫在炼虚合道境界的海妖，动作稍慢了些，被一名蟹将狠狠一叉子砸在厚重的皮脂上。
“嗷！”海象妖吃痛，发出愤怒的咆哮，身上土黄色的妖力涌动，似乎想要反抗。
“嗯？！”为首的金角蛟三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巨大的龙眼冷冷地瞥了过来。
仅仅是一瞥！
那海象妖如遭雷击，涌动的妖力瞬间溃散，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它呜咽一声，连滚带爬地潜入水中，再不敢露头。蟹将得意地挥舞着钢叉，发出“嘎嘎”的怪笑。
“哼，算它识相。”蛟三收回目光，似乎对这种蝼蚁的挣扎提不起丝毫兴趣。它庞大的身躯缓缓盘踞起来，如同小山般漂浮在海浪之上，狰狞的龙头微微垂下，竟似要在这刚刚宣布占领的海域上打盹休憩。另外两条蛟龙也有样学样，收敛了些许凶威，庞大的身躯随着海浪起伏。虾兵蟹将们则分散开来，如同恶犬般在附近海域逡巡，驱赶着一切敢于靠近的活物。
礁石缝隙深处，牛德依旧保持着“石化”状态，大气不敢出。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他的神经。亲眼目睹了龙族的霸道、残忍和那碾压性的力量，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洪荒食物链中的位置——最底层！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一丝！
“惹不起…绝对惹不起…”他只能在心底疯狂呐喊，“苟住！一定要苟住！当块石头！当坨烂泥！只要活着就好！”
“大青牛…”旁边石缝里，传来麒小瑞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小麒麟似乎也被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吓到了，祥瑞之气都暗淡了不少，“这些…这些大长虫好凶啊…比族里脾气最坏的磐石长老开会时还凶…他们说的‘海域’是什么？能…能吃吗？” 他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恐惧。
牛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吃？吃龙族的海域？这小子脑子里装的是海藻吗！他猛地伸出一只前蹄，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将麒小瑞探出石缝的小脑袋狠狠拽了回来，力道之大，差点把小麒麟的脖子拽脱臼。
“闭嘴！不想变成烤麒麟就给我老实趴着！装死！懂不懂？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两块会喘气的礁石！”牛德几乎是贴着麒小瑞的耳朵，用气声低吼，牛眼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惊恐。
麒小瑞被拽得龇牙咧嘴，看着牛德从未有过的紧张神色，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学着牛德的样子，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发着微光的金球，连呼吸都放轻到了极致。
咸腥的海风呜咽着掠过狰狞的礁石，卷起细微的沙尘。远处，三条蛟龙盘踞如礁，凶威内敛却依旧迫人；虾兵蟹将的身影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来回穿梭，如同索命的幽影。
礁石深处，一头青牛和一头小麒麟，如同被钉死在恐惧的砧板上，连心跳都竭力压抑着。洪荒的残酷画卷，在这一刻，以一种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在牛德眼前彻底展开。他那点因为系统而滋生的、微不足道的躁动，被这滔天的龙威和冰冷的杀戮彻底碾碎，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生存欲望——苟！像一粒尘埃一样，卑微地、顽强地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