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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拾光号”平稳的航程中悄然流逝,但对于肩负着解读漂流瓶内羊皮纸密码重任的阿卜杜勒教授和他的小组来说,时间却显得格外沉重而缓慢。起初的兴奋与热情,在接连数日毫无进展的挫败感中,渐渐被一种沉闷的焦虑所取代。

研究室——那间被临时征用、堆满了各种古籍和手稿的舱房——内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凝重。羊皮纸被小心翼翼地摊平固定在特制的木板上,旁边散落着无数张临摹的符号草稿。阿卜杜勒教授几乎是不眠不休,他那双惯于在故纸堆中寻找真相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眉头紧锁,仿佛要将那些诡异的符号刻进脑海里。来自印度的梵文专家夏尔马先生,试图从印度古老的吠陀星象文献中寻找相似点,但进展甚微。那位对中世纪欧洲密码学颇有研究的英国考古学家费尔法克斯先生,则尝试了多种经典的密码替换法和位移法,结果却如同石沉大海,那些符号似乎自成体系,对西方传统的密码破解方式有着天然的免疫力。

林小满也几乎泡在了研究室里。她带来的那些关于南洋及太平洋岛屿部落符号的资料,与羊皮纸上的符号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比对,虽然偶尔能发现一两个形态上略有相似的图形,但其内在的逻辑和含义却风马牛不相及。她提出的几个基于原始思维模式的猜想,虽然新颖,但在严谨的符号对应验证面前,也一一被证明行不通。

“不对……还是不对……”阿卜杜勒教授摘下眼镜,疲惫地揉着鼻梁,声音沙哑,“这些符号的组合方式,完全不符合已知的任何一种语法或书写习惯。它们似乎……似乎是在表达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概念体系。”

费尔法克斯先生叹了口气,用带着浓重牛津口音的英语说:“我尝试了所有常见的凯撒移位、单表替换,甚至假设它是某种维吉尼亚密码,但密钥完全无从猜测。设计这套密码的人,是个天才,或者说……是个疯子。”

夏尔马先生也摇了摇头,指着自己面前摊开的几本厚重典籍:“我在《梨俱吠陀》的相关注释里,找到了一些关于星辰的古老隐喻符号,但与此相比,过于抽象和诗意,无法建立直接对应。”

林小满坐在角落,面前铺着她自己绘制的符号对照表,上面画满了各种标记和问号。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那些曾经让她痴迷的、充满魅力的古老符号,此刻却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冰冷地阻挡在她面前,让她第一次对自己选择的研究方向产生了些许动摇。难道“星灵计划”所面对的那些濒危文化,其核心的智慧,真的如此难以被外界理解和触及吗?就连这偶然得到的、可能来自过去的讯息,都无法破译?

这种挫败感像阴云一样笼罩着她。这天傍晚,她又一次尝试用一种基于岛屿部落祭祀顺序的符号对应规则进行推演,结果依旧是一团乱麻。她沮丧地放下笔,感觉太阳穴一阵阵地发胀。她需要新鲜空气,需要离开这间充满了失败气息的舱房。

她默默起身,对仍在埋头苦思的教授们轻声说了句“我出去透透气”,便离开了研究室。身后,是阿卜杜勒教授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甲板上,正值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辽阔无垠的海面上,将波浪染成了一条条流动的金色缎带。天空中的云彩被晚霞点燃,呈现出从橘红到紫红的瑰丽渐变。几只晚归的海鸥驮着霞光,发出悠长的鸣叫,掠过船桅。这是一幅壮丽而宁静的画面,足以抚平任何焦躁的心绪。

但此刻的林小满,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她倚在冰凉的船舷栏杆上,任由略带咸味的海风吹拂着她有些发烫的脸颊和散落的发丝。她的脑海里依然被那些密密麻麻、如同鬼画符般的密码符号所占据,它们像一群顽皮的精灵,在她眼前跳跃、旋转,却始终不肯显露真容。

“怎么了?眉头皱得这么紧,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关切。

小满转过身,看到林星晚正抱着刚刚睡醒、小脸粉扑扑的舟舟,站在不远处。夕阳的光线为林星晚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温暖而宁静。舟舟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金色笼罩的世界,以及她那个看起来愁眉苦脸的小姨。

看到姐姐和可爱的外甥女,小满心头的阴霾稍稍驱散了一些,但沮丧之情依旧溢于言表。她走过去,伸手轻轻摸了摸舟舟柔软的小脸蛋,苦笑着对林星晚说:“姐姐,那个密码……太难了。我们几个人,想了各种办法,查阅了那么多资料,折腾了好几天,却连一个完整的词语都没能解读出来。阿卜杜勒教授他们都要束手无策了。我……我甚至开始觉得,我们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或许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破解的谜题,或者里面的信息早已随着时间流逝而失去了意义?”

她的语气中带着难得一见的自我怀疑和气馁,这与平日里那个充满活力、自信满满的林小满判若两人。

林星晚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温和地看着小满,眼神中充满了理解与鼓励。她将舟舟往怀里搂了搂,仿佛要从女儿身上汲取一些宁静的力量,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这傍晚的海风般轻柔而坚定:“小满,别着急,更别轻易说灰心的话。越是神秘难解的事物,破解它往往就越需要超出常人的耐心和……某种顿悟般的灵感。有时候,当我们钻进了牛角尖,越是拼命用力,反而离答案越远。不妨先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绚烂的晚霞,仿佛在回忆什么:“我记得你小时候,性子也是这般执拗。有一次,你为了解开一道非常复杂的数学谜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饭都不肯好好吃。我们都劝你放弃,你却偏不。后来,你也是像现在这样,气鼓鼓地跑到院子里看蚂蚁搬家,看着看着,突然就跳起来,大喊着‘我知道了!’,然后冲回房间,很快就解出了答案。还记得吗?”

听到姐姐提起童年趣事,小满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心中的烦闷似乎也消散了些许。那段记忆她当然记得,那时候的自己,确实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头。

“所以啊,”林星晚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小满脸上,眼神中充满了信任,“现在也是一样。要相信你自己,相信阿卜杜勒教授他们的专业能力,更要相信缘分。这个瓶子既然能被我们拾到,就说明我们与它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答案一定就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只是需要我们用对方法去找到它。”

林星晚的话语像一股温润的暖流,缓缓注入小满有些干涸和焦躁的心田,让她重新感受到了一种支撑的力量。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嗯!姐姐,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我不能放弃!这可是我们‘拾光号’遇到的第一个大谜题,我一定要帮上忙!”

看到小满重新燃起斗志,林星晚欣慰地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小满嘛。”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或许……真的有缘分这回事。刚才我在舱房里整理母亲留下的那个旧木匣子,就是装着她和父亲一些信物的那个。里面有一本母亲年轻时在南洋游历留下的日记本,我本来是想找找有没有关于星图的更多记录。结果,在翻看的时候,无意间从日记本夹层里,抖落出了一张非常陈旧的纸条。”

“纸条?”小满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

“嗯,”林星晚点点头,“纸条上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了,但上面画着的一些符号,我瞥了一眼,觉得……觉得和你们正在研究的那个羊皮纸上的密码符号,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感。我正想找个机会拿给你看看呢。”

“真的吗?姐姐!快!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小满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兴奋和期待。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住林星晚的手,就要往船舱里走。

林星晚被她急切的样子逗笑了,连忙抱稳怀里的舟舟:“哎,你慢点,别吓着舟舟。好,我们这就回去。”

两人匆匆回到林星晚和黄砚舟居住的舱房。房间布置得简洁而温馨,窗台上还放着一个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枝在槟城上船时带的、已经有些干枯但依旧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鸡蛋花。林星晚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雕刻着精细花纹的檀木小匣,从里面取出一本用深蓝色土布包裹着封面的、边缘已经磨损的旧日记本。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日记本,纸张泛黄脆弱,散发着时光的味道。在接近中间部分的夹页里,她轻轻地抽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但同样泛黄脆弱的纸条。纸条不大,比巴掌略小一些。

“你看,就是这个。”林星晚将纸条递给小满,动作轻柔,生怕弄坏了这脆弱的旧物。

小满几乎是屏住呼吸,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当纸条上的内容完全呈现在眼前时,她的呼吸猛地一滞,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纸条上,用类似的深褐色墨水,画着大约十几个符号。这些符号的数量虽然远不如羊皮纸上那么多,但其笔画的结构、弯曲的弧度、点饰的位置……其中有七八个,竟然与羊皮纸上的那些密码符号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排列得比较松散,旁边似乎还有一些模糊的、像是注解的细小汉字,但已经难以辨认清楚。

“就是这个!姐姐!就是这个!”小满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拿着纸条的手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这些符号!我绝对不会认错!和我们正在研究的密码文字,绝对是同一种体系!天啊!姐姐!你找到了关键的线索!你太厉害了!”

林星晚看到小满如此激动,也露出了欣慰和如释重负的笑容:“我就觉得看着眼熟。这本日记是我母亲年轻时在南洋各地游历、采风时写下的,里面记录了很多她遇到的奇人异事和当地风俗。这张纸条……”她指着纸条边缘那几个模糊的汉字,“好像是她从一位隐居在婆罗洲内陆、据说精通占星和古老传说的老酋长那里得到的。那位老酋长说,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名为‘星之语’的符号,是他们部落世代相传,用来记录星辰轨迹、占卜吉凶,甚至……与祖先神灵沟通的媒介。”

“星之语?”小满重复着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词,眉头因为专注而微微蹙起,“与神灵沟通?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不管它最初被用来做什么,这无疑是解读羊皮纸密码的关键钥匙!至少,它告诉我们这些符号可能与星象有关!”

这个发现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明灯!小满再也按捺不住,她像一只发现了宝藏的小鸟,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珍贵的纸条,对林星晚说了句“姐姐,我先去研究室!”,便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舱房,直奔那个她刚才还感到压抑的地方。

“阿卜杜勒教授!费尔法克斯先生!夏尔马先生!快看!我找到线索了!重要的线索!”林小满人还没进研究室,兴奋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进去。

正在埋头苦思的三位专家被她的喊声惊动,抬起头,看到她手中那张泛黄的纸条,以及她脸上前所未有的兴奋光芒,都立刻围了过来。

当小满将纸条上的符号指给他们看,并转述了林星晚关于“星之语”的说明后,研究室内的气氛瞬间发生了逆转!

“噢!我的上帝!这太不可思议了!”费尔法克斯先生第一个惊呼起来,拿着放大镜仔细比对,“看这个符号,还有这个!形态几乎完全一致!这绝对不是巧合!”

夏尔马先生也激动地指着其中一个符号:“没错!如果这与星象有关,那么很多之前无法理解的笔画,或许可以解释为星辰的光芒或者运行轨迹!”

阿卜杜勒教授更是激动得双手有些颤抖,他看看纸条,又看看羊皮纸,眼中重新燃起了炽热的光芒:“‘星之语’……与星辰沟通的符号……我明白了!我早该想到的!那些弯曲的笔画,那些点状的装饰,很可能代表着不同的星座、恒星,或者行星的位置关系!我们之前的方向错了!它可能不是一种记录日常语言的密码,而是一套专门用于记录天文现象或与之相关的神秘知识的符号系统!”

这个突破性的思路,如同推开了一扇一直紧闭的大门。专家们立刻调整了研究方向。他们搬来了船上所有的天文星图资料,从西方的星座图到东方的三垣二十八宿星官图,甚至包括一些南洋土着部落使用的简单星象记录图案。林小满也全力投入,将她“星灵计划”中收集到的、那些与星辰崇拜相关的部落图案和传说与符号进行交叉比对。

研究工作进入了新的、充满希望的阶段。接下来的几天里,研究室内虽然依旧忙碌,但气氛却截然不同。不再是沉闷的焦虑,而是热烈的讨论和不时爆发的、因为一个小小发现而产生的欢呼。灯光常常亮到深夜,甚至黎明。他们以林星晚母亲留下的纸条上的那几个可辨认的符号作为“罗塞塔石碑”,尝试将它们与已知的星辰或星座建立对应关系,然后再用这些对应关系去推演羊皮纸上其他的符号。

林小满的跨学科知识再次发挥了重要作用。她发现羊皮纸上某个反复出现的符号组合模式,与某个太平洋岛屿部落传说中提到的“双星拱卫”时节祭祀活动的时间点非常吻合。这个发现为破解工作提供了又一个有力的支点。

终于,在一个晨曦微露、海天相接处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清晨,当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梦乡时,研究室里传来了一声无法抑制的、充满了巨大喜悦和成就感的呼喊!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快来看!我们解读出第一句完整的话了!”

发出这声呼喊的,正是阿卜杜勒教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却充满了力量,瞬间惊醒了隔壁舱房的人。

黄砚舟和林星晚最先赶到,他们披着外衣,脸上带着期待和紧张。紧接着,林小满和其他几位也被惊醒的队员也匆匆跑来,将不大的研究室挤得水泄不通。

只见阿卜杜勒教授指着羊皮纸最开头的一段符号,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脸上洋溢着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清晰而庄重的声音,一字一顿地翻译道:

“这……这句话的意思是:‘当双子之星(根据上下文,可能指某两颗特定的亮星)交汇沉落于海平面之下,追循泪珠之光(可能指某颗特定星辰或星群)指引的方向,汝将寻得沉睡于珊瑚与时光之下的失落的馈赠(或可理解为宝藏)。’”

“沉睡的宝藏?失落的馈赠?”黄砚舟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眼中闪烁着锐利而深思的光芒。他走到羊皮纸前,目光灼灼地审视着那些刚刚被赋予意义的古老符号,“看来,这个漂流瓶所隐藏的秘密,远比我们最初想象的……更加古老,也更加引人入胜。”

虽然仅仅解读出了开篇第一句话,后面还有大量的符号等待破译,但这无疑是里程碑式的突破!它不仅验证了“星之语”与星象相关的方向是正确的,更重要的是,它揭示了这个秘密的性质——它指向一个需要特定天文现象作为契机才能寻找的、沉睡在深海或与珊瑚(可能代指特定海域)相关的“宝藏”或“馈赠”!

这巨大的成功给所有人都注入了强心剂。他们相信,只要沿着这条“星轨”继续追寻,很快就能解开羊皮纸上所有的秘密,找到那条通往“沉睡宝藏”的路径。而这份“宝藏”,究竟是什么?是沉没的古船满载的黄金珠宝?是一个被遗忘的远古文明遗迹?还是一份足以改写某个区域历史的、无比珍贵的知识或文献?无尽的遐想和期待,如同破晓的晨光,瞬间照亮了“拾光号”上每一个人的心。探索的旅程,因此而增添了更加具体而迷人的目标。

(第一百零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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