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弹幕刷屏破铜人》
禅房深处，夜色浓得化不开，唯有张一斌面前几块拆拼出的屏幕，幽幽蓝光映着他眉间紧蹙的“川”字。指尖在裸露的电线与微型处理器间跳跃，细密汗珠凝于额角。“菲菲，你的‘电子木鱼’音频输出再测一遍，确保能无缝切换《大悲咒》和《金刚经》讲解模式…子建，你那串‘智能佛珠’的心率监测和关键词震动反馈灵敏度如何？文昌，最后检查ppt的自动翻页和隐藏注释触发逻辑…”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节都绷紧了弦。明日便是决定他们能否摆脱这乌龙院“僧籍”的还俗大考，成败在此一举。窗棂透进的微光里，那几件闪烁着不属于这个时代微光的“法器”，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万籁俱寂，连虫鸣都平息。突然，“笃！笃！笃笃笃——！”一阵急促得毫无章法、近乎凄厉的木鱼声，撕裂了夜的宁静，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四人紧绷的心弦上。紧接着，监寺慧明和尚那洪亮却透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穿透门板，在庭院中炸响：“方丈法谕！天有异兆，心魔躁动！为验诸弟子向佛之诚，还俗终考，即刻开始！一炷香内，集于大雄宝殿前！” 声音如寒冰滚落，瞬间冻结了禅房里所有动作。张一斌手中的微型螺丝刀“当啷”一声掉在青砖地上，刺耳的回音在死寂中无限放大。提前了！所有计划，所有后手，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窗外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惊呼声已如潮水般涌来。
“快！拿上东西，走！” 陈文昌低吼一声，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四人手忙脚乱地抓起各自那点“家当”，撞开房门，汇入惊惶奔涌的僧侣人流中。大雄宝殿前广场，巨大的青铜香炉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沉默矗立，炉中三支粗大的线香顶端，一点猩红的火头在急促木鱼声的催逼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香身，灼烧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方丈玄苦大师端坐高台蒲团，面容沉静如古井，宽大的僧袍在微凉的晨风中纹丝不动，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因仓促集结而衣冠不整的人群，最终，如有实质般落在那四个格格不入的“现代弟子”身上，带着洞穿一切的了然。张一斌的心猛地一沉，攥着“作弊中枢”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这老和尚，什么都知道了！
“首考，禅定之心，一炷香为限！” 监寺慧明声如洪钟。几个小沙弥抬着沉重的蒲团迅速摆开。张一斌刚盘腿坐下，指尖便飞快地在藏于宽大僧袖内的微型触控板上滑动，启动了“作弊中枢”的“禅定辅助程序”。几乎同时，他手腕上伪装成普通檀香佛珠的“智能监测环”发出极其轻微的高频震动——这是程序启动成功的信号。他暗自松了口气，微微合眼，调整呼吸，试图融入这肃穆的仪式氛围。然而，这口气尚未松到底，袖口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密集而狂乱的震动！不是舒缓的提示，而是如同失控马达般疯狂的高频震颤！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混着微弱的青烟，竟从他袖口袅袅飘散出来！
“糟！” 张一斌脸色煞白，触电般想甩袖掩盖。但为时已晚！几乎就在他这边异状乍现的同一刻，旁边欧阳菲菲的方向，也爆发了灾难！她藏在袖中的“电子木鱼”本是精巧的现代造物，此刻却像着了魔。预设的悠扬梵呗诵经声骤然扭曲、变调，刺耳的电流噪音爆响后，取而代之的竟是节奏强劲无比、鼓点震耳欲聋的现代电子舞曲！“动次打次！Everybody put your hands up！” 极具穿透力的旋律和充满煽动性的歌词，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这庄严肃穆、落针可闻的考场！几个定力稍差的小沙弥被这突如其来的“魔音”惊得浑身一抖，差点从蒲团上弹起来。欧阳菲菲的脸瞬间红透，手忙脚乱地在袖子里猛戳那失控的“木鱼”，试图关机，那刺耳的舞曲反而在挣扎中断断续续、愈发诡异。
“祸不单行”的古训再次应验。罗子建手腕上那串“智能佛珠”也加入了这场失控的协奏。它本应在他默念关键佛理术语时给予轻微震动提示，此刻却在没有任何触发的情况下剧烈震颤起来，珠串上的微型LEd指示灯狂闪不止，同时一个清晰无比、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女音，以足以让全场听清的音量，一遍遍冰冷地重复着：“警告！警告！检测到佩戴者心率异常飙升，精神压力突破阈值！今日运势：大凶！诸事不宜！建议原地静卧，避免决策！” 罗子建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手忙脚乱地想把佛珠撸下来塞进怀里，珠子却像长了眼睛般四处乱蹦，清脆的撞击声和那“大凶”的宣告成了此刻最“动听”的背景音。张一斌袖中的青烟更浓了。整个考场死寂了一瞬，随即被这接二连三的荒诞“法器事故”彻底搅乱。压抑的嗤笑声、震惊的抽泣声、疑惑的议论声嗡嗡响起。高台上的方丈玄苦大师，依旧端坐如钟，只是那古井无波的脸上，极其细微地，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意味深长的纹路，像是冰面下极深之处的暗流涌动。
监寺慧明和尚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显然已处于爆发的边缘。他强压着怒火，声音如同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带着凛冽的寒意：“肃静！再扰考场清规者，重责！二考，讲经释义！陈文昌，由你始！《金刚经》第四品，‘妙行无住分’！” 他死死盯着陈文昌，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钉在原地。
陈文昌脸色惨白如纸，方才的混乱已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枚冰冷的金属U盘——里面存储着他精心制作的图文并茂、甚至带简单动画的ppt《＜金刚经＞可视化精解》。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最后的疯狂。他求助般看向张一斌，张一斌正焦头烂额地处理着袖中冒烟的“中枢”，只能回以一个绝望而急促的眼神：快！没别的选择了！陈文昌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壮。他猛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场中预留的讲经位置，从宽大的僧袍里，掏出了那个与周遭古朴环境格格不入的轻薄平板设备。
“弟子…弟子陈文昌，试解此品…” 他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颤抖。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点开了屏幕上的图标。平板瞬间亮起，一道冷白的光柱投射到临时悬挂的白色幕布上。炫目的启动动画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电子音效“叮咚~”，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紧接着，一个色彩饱和度极高、线条流畅的3d动画金刚力士形象旋转着出现在幕布中央，下方是闪烁着霓虹效果的巨大标题：《金刚经·第四品“妙行无住分”可视化精解——让智慧“动”起来！》。台下众僧，从垂垂老僧到懵懂小沙弥，无不瞠目结舌，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几个老僧更是惊得手中念珠掉落在地也浑然不觉，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幕布上那旋转跳跃、散发着“妖异”光彩的力士，仿佛看到了域外天魔降临佛堂！
陈文昌的手指因恐惧和亢奋而微微发抖，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石化般的面孔，点开了下一页。“所谓‘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 伴随着他干巴巴的解说词，幕布上出现了极其形象的动态图解：一个q版卡通菩萨小人，正将代表“布施”的金元宝、粮食袋不断抛向空中，这些物品在空中划过闪亮的轨迹，然后——消失了！旁边弹出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的红色箭头和文字注释：“关键！‘无所住’即不执着！施恩莫念！像丢垃圾一样丢掉‘我布施了’的念头！” 紧接着，一个代表“执着”的黑色锁链试图缠绕小人，却被小人身上爆发的金光（动画特效极其夸张）瞬间震碎成像素点。炫目的光影效果在肃穆的大殿前疯狂闪烁，与檀香、古佛、青灯的氛围激烈碰撞，荒诞感几乎要冲破天际。
“妖…妖术？！”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指着幕布，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惊骇欲绝地嘶喊出来，打破了那诡异的寂静。这声嘶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全场积蓄的惊恐与混乱！
“肃静——！” 监寺慧明和尚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权威，硬生生将即将失控的场面压了下去。他脸色铁青，目光如寒冰利刃，直刺向呆立场中、面无人色的陈文昌，也扫过张一斌三人。那眼神中的意味清晰无比：你们这些离经叛道、亵渎佛堂的异端，等着承受最严厉的惩戒吧！
慧明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罗子建身上，那眼神如同淬了冰。“罗子建！” 他声音森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冰碴，“尔等巧言令色，机心百出！然佛门根本，岂在奇技淫巧？最后一场，‘机锋直指’！老衲倒要看看，剥去这些妖器外壳，尔等心中，可有半分真佛理？！”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场中不知何时已悄然布下的十八尊黄铜所铸、姿态各异的罗汉像，“《五灯会元》卷三，南岳怀让禅师点化马祖道一公案！解！若有一字虚妄，一处不通，尔等四人，此生休想踏出此山门半步！” 最后一句，杀气凛然，在死寂的广场上空回荡，如同最终的审判。张一斌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欧阳菲菲绝望地闭上了眼，陈文昌更是面如死灰，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完了，全完了。没有现代科技的辅助，直面这深奥莫测的禅宗公案，无异于自寻死路。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铁箍，狠狠勒紧了罗子建的胸膛，让他几乎窒息。退路断绝，前路是万丈深渊。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死寂中，一个极其荒诞、却又无比熟悉的场景，如同溺水者最后抓住的浮木，猛地撞入他混乱的脑海——b站！那些疯狂刷屏、层层叠叠、五颜六色的弹幕！那些看似不着边际却又总能歪打正着点破核心的网友神评！绝望的尽头，反而滋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勇气。他猛地抬起头，原本惶恐的眼神里，竟燃烧起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奇异光芒。
“弟子…罗子建，试答！”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却异常响亮，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在慧明和尚冰冷审视、方丈玄苦深邃难测、以及所有僧众或惊疑或鄙夷的目光聚焦下，向前一步。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模仿自网络主播的、极其夸张、抑扬顿挫、甚至带着点戏谑的语调，开始了他的“表演”：
“各位师父！各位师兄！前方高能预警！大型‘马祖道一在线自闭’现场直播开始了啊喂！！” 这石破天惊的开场白，瞬间让刚刚平复的广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罗子建不管不顾，语速越来越快，手臂配合着夸张地挥舞，仿佛眼前真的有一个虚拟的直播界面：
“首先！让我们把镜头给到年轻的马祖同学！看！他在干嘛？打坐！疯狂打坐！卷！就硬卷！【弹幕护体！】‘卷王本王！’‘大师，你着相了啊！’‘心疼蒲团！’‘隔壁石头都看哭了！’ … 这时！关键人物出场！南岳怀让老禅师，手持板砖…哦不，是磨砖！【前方名场面！】‘磨砖？大师你要补灶台？’‘我赌五毛，马祖要懵！’ … 怀让大师开口了：‘磨砖岂能成镜？’ 【灵魂暴击！】‘？？？’‘大师你不对劲！’‘磨砖成镜？这脑洞我服！’‘马祖：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回家！’ … 马祖果然懵圈：‘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岂能成佛？’ 【问得好！加鸡腿！】‘直击灵魂！’‘大师快编！在线等！’‘马祖开始怀疑人生！’…”
罗子建完全沉浸在自己创造的“弹幕宇宙”里，将深奥的公案彻底解构、戏谑化。他时而模仿弹幕的快速刷屏，时而扮演懵懂的马祖，时而化身“犀利吐槽”的网友，时而又变成“高深莫测”的怀让禅师。那些“佛系青年”、“在线自闭”、“卷王”、“灵魂暴击”、“一键三连”等极具现代网络气息的词汇，如同最荒诞的符咒，密集地轰炸着在场所有明朝僧侣的认知体系。整个广场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几乎消失了。所有僧众，无论老少，脸上的表情都凝固在一种极致的茫然、震惊和无法理解的呆滞之中。几个定力深厚的老僧，捻着佛珠的手彻底僵住，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监寺慧明和尚的脸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最后涨成一片骇人的猪肝色，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怒到极致，随时可能爆发雷霆之怒。
就在慧明和尚忍无可忍，即将厉声呵斥这“亵渎至极”的言行时，高台之上，一直如同入定石佛般的方丈玄苦大师，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双阅尽沧桑、深邃如古潭的眼眸中，没有怒火，没有鄙夷，反而掠过一丝极其明亮、极其通透的光芒，如同暗夜中骤然点亮的星辰。他抬起枯瘦的手，轻轻向下压了压，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全场，将慧明和尚即将喷发的怒火和全场的骚动彻底按捺下去。
玄苦大师的目光落在场中兀自沉浸在“弹幕”里、额头冒汗却眼神发亮的罗子建身上，嘴角竟缓缓向上牵动，勾勒出一个清晰无比、充满智慧与了然的微笑。
“善哉…” 苍老而平和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抚平了所有的躁动，“…罗子建。”
罗子建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从狂热的“直播”状态中惊醒，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方丈，心脏狂跳，等待着最终的审判。玄苦大师的目光扫过他，又缓缓扫过同样呆若木鸡的张一斌、欧阳菲菲和陈文昌，那目光如同温暖的泉水。
“尔等机巧，虽非正途，” 方丈的声音温和，却字字清晰，“然能以世间万象为镜，照见本心疑惑，以新奇言语，破我辈固有之执…此等‘歪打正着’，不拘一格，直指人心迷障…岂非正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真意？此即当代之机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