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江南水乡的粉墙黛瓦上。宁王府邸深处,一间戒备森严的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所以,你们几位‘海外奇人’,当真能助本王在‘天象’一道上,压过朝廷钦天监的风头?”
宁王朱宸濠端坐于紫檀木太师椅上,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目光锐利如鹰,扫过眼前站着的四人。他年约四旬,面皮白净,微胖,一身团龙纹常服也掩不住那股隐隐透出的野心与戾气。
林薇上前一步,强作镇定地行了一个刚学不久、还有些别扭的抱拳礼:“回王爷,天文历法、星象推演,我等确有独到见解。届时王爷‘顺应天意’,自然名正言顺。”她心中暗自叫苦,白天他们不过是利用一些基础物理知识配合简陋道具,小露一手“呼风唤雨”(其实是预测了局部小范围气压变化),没想到立刻被宁王视为座上宾,更准确地说,是“笼中鸟”。
旁边的李哲暗暗捏了把汗,他们原本只是想利用现代知识接近宁王,调查他与碧云剑可能的关联,顺便帮唐伯虎在秋香面前刷刷好感度,谁曾想一脚踩进了谋反的漩涡中心。张硕则低着头,努力回忆着高中地理关于潮汐和行星运行的知识,盘算着怎么才能说得玄乎其玄。赵琳悄悄打量着书房内的陈设,试图寻找任何可能与“碧云剑”相关的线索,那冰冷的青铜兽首,森然的刀剑架,都让她心底发寒。
“好!”宁王抚掌大笑,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三日后,本王邀约本地士绅名流于‘揽月楼’赏鉴奇珍,届时,便有劳几位展示‘天启’,让众人心服口服。”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玩味,“唐解元也会在场,他与本王……亦是知交。”
四人心中同时一凛。唐伯虎?他怎么会和宁王是“知交”?白天他还一副浪荡才子、只顾追求秋香的做派,难道……
接下来的两天,四人组被“保护”在王府一侧的别院里,名为贵宾,实同软禁。他们获得了有限的自由,可以在特定仆役的“陪同”下,在王府花园部分区域活动。
机会就在这有限的自由中。次日午后,趁着仆役稍一疏忽,四人溜达到了花园的假山群附近。这里怪石嶙峋,曲径通幽,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怎么办?真帮宁王搞‘天启’?那可是谋反的罪名!”李哲压低声音,语气焦急。
“不帮?我们现在就走得掉吗?”张硕苦笑,指了指远处若隐若现的护卫身影。
林薇蹙眉沉思:“关键是唐伯虎,他到底站在哪一边?还有秋香……”她想起昨日初见秋香时,那女子看似温婉,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绝非凡俗婢女。
赵琳忽然扯了扯林薇的衣袖,指向假山深处一个隐蔽的洞口:“薇姐,你看那里……好像有东西反光。”
四人互望一眼,小心翼翼地潜行过去。拨开藤蔓,洞口仅容一人侧身进入。洞内阴暗潮湿,尽头竟是一间被改造成小型工坊的密室!墙上挂着精细的江南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了多处据点与行军路线;桌上散落着一些图纸,绘制的竟是……改良火铳和一种结构奇特的攻城器械的草图!
“我的天……”张硕倒吸一口凉气,“这宁王,不只是想想,他是真的在准备造反!”
李哲迅速用手机(电量已岌岌可危)拍下地图和图纸,低声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他们准备退出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四人慌忙缩回阴影中,屏住呼吸。只见一个身影快速闪入密室,点燃烛火,赫然是唐伯虎!
他不再是那个醉醺醺、嬉皮笑脸的才子,而是面色凝重,迅速翻看着桌上的图纸,并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枚小小的印章,在一张纸条上盖了一下,随即吹灭烛火,匆匆离去。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却让四人看得心惊肉跳。唐伯虎,他果然深陷其中!他刚才是在……传递消息?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揽月楼张灯结彩,宾客云集。江南名流、富商巨贾、文人墨客齐聚一堂,觥筹交错间,暗流涌动。宁王端坐主位,志得意满。秋香一身淡雅衣裙,侍立在他身后不远处,低眉顺目。
四人组被安排在显眼的位置。林薇深吸一口气,按照计划,她将利用一块精心打磨的水晶和三棱镜,配合张硕计算出的今日月晕角度,制造一场“月华生辉,七彩环绕”的异象。虽然原理简单,但在缺乏科学常识的古人看来,足以震撼。
然而,没等他们开始表演,唐伯虎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脸上又挂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王爷,诸位,”他朗声道,“光是看天象有何趣味?不如让在下与这几位海外奇人,玩个小游戏助兴如何?”他不等宁王回应,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胭脂盒,“此乃秋香姑娘平日所用之物。我们便来赌一赌,在下能否在不接触秋香的情况下,让这盒胭脂,凭空飞到她的手中!”
众人哗然,这唐伯虎莫不是又喝醉了说胡话?
宁王眼中精光一闪,似乎觉得有趣,微微颔首。
四人组心头警铃大作。唐伯虎想干什么?这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只见唐伯虎走到大厅中央,将胭脂盒放在一个银盘上,然后对着四人,尤其是林薇,眨了眨眼。林薇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低声对李哲三人道:“配合他!他可能是在传递信息!”
李哲立刻上前,假意检查胭脂盒,实则按照林薇的暗示,将一张极小、卷成细条的纸条(是他们之前商量好,万一有机会传递给秋香的警示纸条,内容为“王有异心,速离”),用指尖巧妙地塞进了胭脂盒的缝隙。张硕和赵琳则在一旁故弄玄虚,吸引众人注意力。
唐伯虎哈哈一笑,开始吟诗作对,舞袖翻飞,看似醉态可掬,步伐却暗合某种规律。他绕着银盘走动,宽大的袖袍带起微风。就在众人目不转睛之际,他脚下一个“踉跄”,袖袍拂过银盘,那胭脂盒竟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滴溜溜滑向秋香的方向!
秋香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在这一接一握之间,她的指尖敏锐地感觉到了盒子的异样。她面色不变,微微屈膝:“多谢唐公子。”顺势将胭脂盒纳入袖中。
宁王抚掌大笑:“伯虎好手段!莫非是学了什么仙法?”
唐伯虎嬉笑道:“雕虫小技,不过是讨美人一笑尔。”他退回座位,与宁王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表演继续。四人组硬着头皮完成了“月华异象”,引来一片惊叹,但他们的心思早已不在天上。林薇紧紧盯着秋香,发现她借斟酒的机会,快速瞥了一眼袖中的纸条,随即眼神一凛,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夜宴在一种诡异的热闹氛围中结束。宾客散去,四人组被带回别院,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唐伯虎和秋香是否明白了他们的警示。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四人毫无睡意,正在房中低声讨论今日种种蹊跷,窗外忽然传来三声极轻微的叩响。
赵琳警惕地走到窗边,低声问:“谁?”
窗外传来一个压低的、熟悉的女声:“是我,秋香。快开窗。”
四人一惊,连忙开窗。一道纤细的黑影敏捷地翻窗而入,正是换了一身夜行衣的秋香。她目光炯炯,再无白日的温婉,透出一股干练与决断。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秋香语速极快,“多谢诸位警示,但我本就是锦衣卫安插在宁王身边的暗桩。”
四人目瞪口呆。
秋香继续道:“唐伯虎亦是我方联络人,他假意投靠宁王,是为搜集谋反铁证。今日他冒险传递消息,是因情况有变。宁王已疑心你们,若明日‘天启’演示后不能完全控制你们,便会……灭口。”
一股寒意从四人脚底升起。
“那我们现在……”林薇急问。
“跟我走,唐伯虎已在府外接应。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将证据送往应天(南京)。”秋香从怀中取出李哲他们拍摄的手机(已被她用绸布小心包裹),以及那张画有攻城器械的草图,“这些,加上唐伯虎收集的往来密信,足以定宁王之罪。”
不再犹豫,四人紧随秋香,利用她熟悉的暗道和巡逻间隙,悄无声息地潜行在王府的重重楼阁与园林之间。眼看高墙在望,墙外就是自由。
突然,前方岔路口火把大亮!宁王在一众甲士簇拥下,缓步走出,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秋香,本王待你不薄,何故深夜不辞而别?还有这几位海外奇人,莫非是本王府上招待不周?”他的目光扫过秋香手中的包裹,最后定格在她脸上,杀意凛然,“哦,还有我们的大才子……”
火光映照下,唐伯虎一脸无奈地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摊了摊手,他的身后,同样站着几名持刀护卫。
宁王慢悠悠地道:“伯虎啊,你说要替本王试试这几人的底细和秋香的忠心,如今,试得如何了?”
唐伯虎看向秋香,又看了看惊怒交加的四人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掺杂着愧疚与决然的表情。
前有宁王率重兵堵截,后有高墙绝路。信任在瞬间崩塌——唐伯虎的“反水”竟是真的?还是这又是一种更深的算计?
秋香将证据紧紧护在身后,缓缓抽出腰间软剑,眼神冰冷如霜。
林薇四人背靠背站定,心脏狂跳,手无寸铁的他们,面对这绝境,还能依靠什么?是那所剩无几的现代知识,是唐伯虎难以揣度的立场,还是……那冥冥中指引他们来到此地的、与碧云剑相关的穿越之谜?
夜风骤起,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如同场上众人瞬息万变的命运。一场恶战,似乎已不可避免。
而远处王府的更鼓,沉沉地敲响了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