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峰的晨雾还未散尽时，天机盘上的鎏金纹路已经跳动了整整三个时辰。
苏沐瑶指尖悬在盘面上方三寸处，凝脂般的指腹沁出细汗。
这具传承自上古的神器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
本该呈现清晰命轨的星图被无数条闪烁的光带缠绕，像是被孩童胡乱扯散的丝线，每一条都在以混沌的轨迹生长、湮灭。
“第七次推演失败。”
她在玉册上落下朱笔，字迹清隽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目标：林辰。状态：不可预测。特征：轨迹符合混沌理论分支——初始条件细微偏差引发结果指数级偏离。”
天机盘突然发出嗡鸣，最中央的紫微垣方位爆出一团刺目的白光。
苏沐瑶猛地缩回手，衣袖滑落露出皓腕，几道被灵力反噬的红痕正缓缓浮现。
她望着盘面上转瞬即逝的光斑，那些光斑消散前的形态让她心脏骤停——
那分明是林辰昨日在演武场施展《焚天诀》时，火焰炸开的纹路。
“他的修炼轨迹在自我迭代。”
苏沐瑶翻开前一夜的观测记录，玉册上的墨迹仿佛活了过来，
“子时三刻，引气入体速率突增30%；丑时一刻，丹田灵力出现量子态叠加；
寅时……他居然在睡梦中完成了筑基期才能触及的灵力闭环。”
白狐从她肩头跃下，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天机盘边缘。
这只伴生灵宠突然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盘面上游移的光点，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呜咽。
苏沐瑶轻抚狐背安抚：“别怕，只是推演出现了扰动。”
话虽如此，她却忍不住看向窗外——林辰此刻应该在青云峰的后山修炼，按照宗门典籍记载，
炼气三层修士每日吸纳的灵气阈值是固定的，可林辰的灵力波动曲线却像被狂风搅动的湖面，永远在颠覆她的认知。
就在这时，天机盘上所有光带突然朝同一个方向剧烈弯曲，如同被无形的引力捕获。
苏沐瑶瞳孔骤缩，这是被观测者察觉窥探时才会出现的应激反应。
林辰正在劈开第三十七块试剑石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不是杀气，是一种更隐蔽的窥探，像蛛丝一样缠绕在他周身的灵力场里。
他装作擦拭额角汗水的样子，眼角余光扫过西北方的云层——那里残留着一缕极淡的星辉灵力，带着紫霞峰独有的檀香。
“圣女倒是勤勉。”
他嘴角勾起弧度，指尖在试剑石的碎屑上轻轻一点。
那些粉末并未随风飘散，而是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枚米粒大小的银斑，表面流转着类似电路板的复杂纹路。
这是他结合修仙界灵力与前世物理知识创造的小术法。
当苏沐瑶的神识再次扫来时，银斑突然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光丝，顺着神识连接的轨迹逆流而上。
林辰拍了拍手上的灰，望着紫霞峰方向低语：“既然这么喜欢看，不如请你看场好戏。”
他转身走向后山竹林，脚步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恰好与某种量子频率产生了微妙的共振。
竹林深处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苏沐瑶维持着隐身术，却发现自己的裙摆正被无形的力量掀起，那些本应服从她灵力的竹叶，此刻竟像拥有生命般绕着她旋转。
“苏圣女跟踪晚辈，不知有何赐教？”
林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沐瑶猛地抬头，看见少年正斜倚在一根合抱粗的竹枝上，脚边的竹叶悬浮在半空，形成一个完美的球形。
她下意识掐动法诀想要退走，却发现四周的空间像是被冻结，每一次呼吸都要对抗着无形的压力。
白狐从袖中窜出，对着林辰龇牙咧嘴，蓬松的尾巴炸开成雪球。
苏沐瑶按住躁动的灵宠，冷声：“林辰你可知罪？擅闯禁地、私改功法，如今还敢对宗门圣女不敬！”
“不敬？”
林辰轻巧地跳下竹枝，落地时带起的气流让悬浮的竹叶突然四散，“比起偷偷摸摸用神识窥探他人修炼，我这点举动恐怕算不得什么。”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苏沐瑶面前，“何况，是你先越界了。”
苏沐瑶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衣袖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灰色的印记，形状像是一只衔着钥匙的鸟。
她刚要运功抹去，白狐突然挣脱她的怀抱，用鼻尖蹭了蹭那枚印记。
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白狐雪白的毛发上突然浮现出无数淡蓝色的光点，这些光点如同萤火虫般游走，逐渐汇聚成一团朦胧的光晕。
光晕里隐约能看见狐狸的轮廓，却又在不断分裂、重合，仿佛同时存在着上千只姿态各异的白狐。
“这是……”苏沐瑶失声后退，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灵宠的生命体征，却无法确定眼前这团光影究竟是不是真实的白狐。
“概率云。”
林辰收回手，那些光点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消散，“就像薛定谔盒子里的猫，在被观测前，你的狐狸既存在又不存在，处于无数种可能性叠加的状态。”
苏沐瑶脸色煞白：“一派胡言！修仙界的生灵皆有定数，岂能如此荒谬？”
“定数？”林辰突然笑了，他随手摘下一片竹叶，那叶片在他指间明明灭灭，“那你说说，这片叶子下一秒会落到地上，还是会留在我手里？”
苏沐瑶刚要开口，却见那片竹叶突然穿透林辰的指缝，却又在他掌心重新凝聚成形。
更诡异的是，她清楚地看见叶片上的脉络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从针形变成了掌状。
“看到了吗？”
林辰的声音带着某种穿透力，“在微观世界里，确定性早已死亡。
我的修炼轨迹之所以无法被天机盘推演，因为我每一刻都在无数种可能中选择存在形态——就像现在。”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影竟在苏沐瑶眼前出现了重影。
不是幻术，是真实的叠加态，仿佛同一时间有十个林辰站在不同的位置，又在瞬间坍缩成一个实体。
白狐发出痛苦的呜咽，毛发上的概率云开始剧烈闪烁。
苏沐瑶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天机盘在储物袋里疯狂震动，像是在预警某种灾难。
她抬头望向天空，原本晴朗的午后突然乌云密布，竹林上方的空气扭曲成旋涡状，雨滴在落下的瞬间竟悬停在半空。
“这是……天地异象？”
苏沐瑶握紧腰间的玉佩，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灵力正在失控，那些凝聚的雨滴里，隐约能看见冰晶与水汽同时存在的矛盾形态。
林辰抬头看着悬停的雨珠，眼神变得深邃：
“不是异象，是观测者效应。当你用天机盘强行锁定我的轨迹时，就已经干扰了周围的量子场。”
他指向旁边一根竹竿，“你看那里。”
苏沐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一片翠绿的竹叶正以缓慢的速度穿过坚硬的竹竿，就像穿过无形的水波。
叶片与竹竿接触的地方泛起涟漪般的光晕，既没有断裂也没有变形，完全违背了物理法则。
“量子隧穿。”
林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当微观粒子的能量不足以越过势垒时，仍有一定概率直接穿过障碍。现在，这种微观现象正在被放大。”
随着他话音落下，越来越多的竹叶开始穿透竹竿，有的甚至在空中分裂成无数碎片，又在另一个地方重新组合。
苏沐瑶的灵力护罩突然出现裂痕，那些穿透物质的竹叶带着奇异的能量，竟能轻易撕裂她的防御。
白狐突然扑向林辰，毛发上的白缕云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苏沐瑶惊呼出声，却见林辰只是抬手轻轻一挡，那团光晕就像撞上无形的墙壁般反弹而回，
白狐被震得倒飞回来，落在她怀里时，身上的概率云已经淡去，只是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别让它碰我。”
林辰的语气第一次变得严肃，“它的灵识不够稳固，再接触量子纠缠态，会彻底消散在概率云里。”
苏沐瑶抱着瑟瑟发抖的白狐，突然发现衣袖上的银斑正在发烫。
她看向林辰，对方的身影在扭曲的空气里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消散：“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辰没有回答。他望着天空中越来越密集的悬浮雨珠，那些雨滴里开始浮现出模糊的画面——
有他在地球上实验室的场景，有他穿越时的星海，还有一些连他自己都未曾见过的片段。
“快走。”
他突然抓住苏沐瑶的手腕，她的肌肤接触到他掌心的瞬间，两人同时感到一阵刺痛，
“这里的量子场快要崩溃了，再不走，你我都会被卷入叠加态。”
苏沐瑶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发现他的手掌上传来奇异的能量，那能量顺着她的经脉游走，竟在修复她被撕裂的灵力护罩。
她抬头看向林辰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里，此刻映着漫天悬浮的雨珠，像盛着一片破碎的星空。
就在这时，所有悬停的雨珠突然同时落下，却在触地前的瞬间全部蒸发。
竹林里的异变如同从未发生过，只有那些穿透竹竿的竹叶还留在原地，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林辰松开手，后退一步融入阴影里。苏沐瑶看着自己的衣袖，那枚银斑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三日后午时，禁地入口。”
林辰的声音从竹林深处传来，带着一丝缥缈，“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一个人来。”
苏沐瑶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怀里的白狐突然舔了舔她的手腕。
她低头看向玉册，刚才记录观测日志的页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像是用某种发光的液体写成：
“观测者会成为被观测者，测量行为本身会改变结果——林辰”
一阵风吹过竹林，那些穿透竹竿的竹叶突然同时坠落，在地上拼出一个残缺的符号。
苏沐瑶认出那是天机盘上代表“混沌”的古字，只是这个符号的最后一笔，像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抹去了。
她握紧手中的玉册，储物袋里的天机盘不再震动，却传来一阵细微的碎裂声。
当她拿出神器时，发现盘面中央的紫微垣方位，出现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痕。
白狐突然抬头望向紫霞峰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苏沐瑶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见远处的天空中，一朵乌云正以违背常理的速度移动，那云朵的形状，
竟与林辰留在她衣袖上的银斑一模一样——
一只衔着钥匙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