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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的朔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打着旋儿,呼啸的风声让此时的城北更添了几分萧瑟。

一轮残月孤零零地悬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上,透过道路两旁枯槁的树枝,在地面上投下清冷暗淡的光斑。

稀薄的月光,勉强能够勾勒出远处祁连山连绵起伏的轮廓,而近处的土丘在光影下更显荒凉。

楚潇潇和李宪按照布条上的时间提前而来,两人皆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紧身便服,在这浓重的夜色里,几乎难以分辨。

他们躲藏在一处足足有半人高的荒草丛后,屏息凝神,十分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莫说人影了,就连人走过的痕迹都没有,一片寂静,耳边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李宪疑惑道,“潇潇,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王爷别急,现在距离戌时二刻还有些时间,我们再等等看…”楚潇潇眉头微微一蹙,但还是保持着以往的冷静,低声道,“既然那人冒险给我们传递这个消息,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我们静观其变,说不定一会儿就会出现了…”

李宪悻悻地点了点头,只得默许楚潇潇的推测。

时间在夜风中一点点流逝,戌时二刻早已过去,两人的周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李宪耐着性子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是压不住心中的烦躁,压低声音,凑到楚潇潇耳边,“潇潇,这都过了时辰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那块布条,该不会是耍我们的吧,或者…你说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楚潇潇伏在杂草丛中,弓着身体,右脚死死蹬着地,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力的姿态,目光犀利,如鹰隼一般扫过周围影影绰绰的土丘,寻找着可能藏匿在黑暗中的阴影。

她的直觉告诉她,此事断然不会如此简单,那个传信的人是绝不会冒着巨大的危险,向自己传递这样一个不可能存在的线索。

“王爷稍安勿躁…”此刻的她异常冷静,与李宪的急躁形成鲜明的对比,压着嗓子,用只能两人听到的气音说着,“这里的清醒不明,但绝不是陷阱,若此地有埋伏,我们因何能在这里藏身这么久,恐怕早已被围攻上来…”

她眉头微微蹙着,细细思考里面的蹊跷,“而且,我一直在观察周围,并未发现可能存在伏兵的气息,而且…王爷你想,那人冒着自己会暴露的风险探入刺史府给我们传信,绝不会只为戏弄,或许…是布条上的时间比真实的时间要提前几刻,亦或是他们临时改变了计划,这些都是有可能的,我们还是耐心等待一会儿…”

李宪皱着眉头,环顾一圈黑黢黢的荒野,身后一阵凉风袭来,让他忍不住一激灵,总觉得这片夜幕之下的气息并不是那样平稳,似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这里。

“潇潇,你说,会不会是我们暴露了,他们发现我们了?”李宪吞咽了两下口水,脊背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应该不会…”楚潇潇微微摇头,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小一些,“也许是对方行事谨慎,在确认是否有其他的隐患,而后才会出来和我们相见,亦或是…”

她忽地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那块布条并不是冲我们来到,而是这里有别的什么事情,但又不好明说,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传递消息,让我们可以看到一些东西…”

“你是说…传信人不是为了见我们?而是为了让我们看一出‘好戏’?”李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开始分析楚潇潇的话。

“没错,师父曾说过,越是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可能愈发暗流涌动,既然那人能潜入刺史府传信,自然不可能只为了见我们一面,应该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而且…我已经猜出他是谁了…”

楚潇潇思索片刻后说道,言语中十分肯定。

“是…谁?”李宪知道楚潇潇向来缜密,绝不会说没有任何把握的推测,此刻听到她这样说,自然好奇。

“郭戎川…”楚潇潇眼神一凝,从刺史府接到那枚飞镖后,一直到这里,她便猜测传信人的身份,能有这种身手,还能避开巡夜的金吾卫,放眼整个凉州,也是屈指可数。

而结合上次深夜会面的情形,郭戎川的可能性无疑是最大的…他身在郭荣军中,又是其亲兵营校尉,虽然现在驻守在凉州城外,但以他的身份,掌握一些情报还是手到擒来的。

并且,自从上次识得其真实身份后,楚潇潇对于郭戎川身在敌营中的处境便十分担忧,这次又采取如此隐蔽的方式传递消息,除了他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当李宪听到这个名字后,又看了看楚潇潇自信的神情,深知她的判断往往是正确的,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这种漫无目的的等待,尤其是极有可能今夜没有一点收获,这种感觉让他顿时有些憋闷。

他紧了紧袖中暗藏的短刃,低声抱怨道,“若是让本王知道哪个宵小在故弄玄虚,定不轻饶…”

楚潇潇没有接话,她全身心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感知周围的环境中,眼下情形未明,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变数。

更有甚,会直接威胁到她们两人的生命,所以,她必须精准判断敌人下一步的动作,才能及时作出应对的措施。

夜风吹拂而过的气息,远处戈壁滩上偶尔传来的几声狼嚎,甚至是碎石砂砾被朔风席卷敲打在石头上的细微声响,一丝丝都不放过。

这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同时她虽然肯定传信的人是郭戎川,但难免他不会被敌人所怀疑,所以她也不得不思虑这里是否会有第三双,甚至是更多的眼睛,正隐藏在漆黑的原野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们只有两个人,若对方果真注意到了她们,那敌在暗,己在明,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险,现在的她,绝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松懈,否则,一切将前功尽弃。

就在这时,李宪忽地提出一种可能,“潇潇,你说我们会不会是来的地方不对啊,凉州城范围这么大,那人就写个‘城北’,可不可能我们来的地方有些偏了?”

“应该不会…”楚潇潇再次摇头否定了李宪的猜测,“城北除了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其他各处都是光秃秃的荒原,有什么动静都会被人看的清清楚楚,若那人是约我们前来,则只有这里适合接头…若是让我们见到一些别的事情,也只有此地最为隐秘,所以…王爷,地方是不会错的,我们还是耐心再等待一炷香的时间,许是对方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说不定…”

“好吧,现在也只能如你所言,别无他法,且等着吧,看他们出来不出来…”

李宪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这样被动的等待,让他越来越感到焦躁不安,他习惯了那种对局面的掌控,哪怕是莽撞的冲杀,也比现在在这里干瞪眼强得多。

但他看到一旁沉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楚潇潇时,心中那份焦躁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只得耐心陪着楚潇潇继续等下去。

又过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四周依旧一片死寂,连刚才呼啸的风声都似乎笑了很多,只剩下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就在李宪几乎要放弃,提议先行撤回刺史府再从长计议时,楚潇潇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猛地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犀利地看向不远处一座低矮的土丘后方。

李宪刚想要说些什么,看到楚潇潇这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当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起初,什么都听不到,只有风声,比刚刚似乎又大了一些。

但渐渐地,一阵十分微弱,被风声掩盖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从土丘后飘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楚潇潇这才沉声道,“果然如此…他们不是不来,也不是我们暴露了,而是在等,他们在等人齐…”

随后打了个手势,两人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借着两侧地形和荒草丛的掩护,趁着夜色,如同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向着那座土丘潜行摸了过去。

越是靠近,那交谈声便越是清晰几分,虽然依旧听不清楚具体交流的内容,但能分辨出是几个男人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急切,而且嗓音沙哑。

楚潇潇皱了皱眉,小声呢喃了一句,“这个声音好熟悉啊,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样…”

“你说什么?”李宪正在专注于前方的土丘,并未听清楚潇潇说了什么,只是余光瞥见她的嘴唇动了动,立马凑过来问道。

“噢…没什么…”楚潇潇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王爷,一定要轻声,这个距离,一旦被他们听到一点动静就完了…”

李宪急忙把嘴闭上,用缠着白布的手死死捂着,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随后,两人将身姿压得更低了,几乎要和地贴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潜行到土丘的阴面,借着极快风化的石头作为掩体,藏在阴影中,缓缓将头探出去一点点,向着声音来源处望去。

只见在土丘后面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果然站着几个身影。

借着相对微弱的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一共五六个人,身着赤色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在夜色中闪烁着光芒的眼睛。

这熟悉的一身装扮,正是屡次刺杀楚潇潇和李宪,在洛阳洛水之畔和山丹军马场以及“野狼坳”中出现过的“血衣堂”的杀手。

他们分散地站在那里,不时左右张望,姿态警惕,显然是在等待什么重要的人物到场。

而伏在土丘背面的李宪一看到这些红衣杀手,眼中瞬间燃起怒火,眼神变得非常犀利,似利刃一般,就是这些人,三番五次袭击潇潇,手上站满了衙役和金吾卫的鲜血,新仇旧恨顷刻间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就想将头再探出去一些,以便于看得更加仔细,或许还能记住一些他们的明显特征,在今后的查案过程中将其绳之以法。

就在他身体微微前倾的刹那,一只手猛地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将他摁了回来。

李宪瞬间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感,回头看去,楚潇潇沉着脸,冲他摇了摇头,似在警告,让他不要冲动。

李宪被这突然来的一下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差点惊呼出声,幸好及时忍住。

这时楚潇潇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却压得极低,几不可闻,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王爷,不要冲动…他们在此聚集,看这个情形,必然是在等什么关键人物现身,现在出去,不仅打草惊蛇,我们两人联手未必也是他们的对手,还是静观其变,耐心等待,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李宪心头莫名一荡,但随即被心中的理智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明白楚潇潇是对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收回目光,对着楚潇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人不再妄动,重新伏好,将身体彻底隐藏在巨石之后,只留下两道凌厉的目光,透过草丛的缝隙,死死盯着空地上那些红衣杀手的动静。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那几名红衣杀手似乎也开始有些焦躁,走动得更加频繁了一些。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终于,远处传来了一阵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节奏分明,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空地上的红衣杀手们立刻停止了动作,有几个坐在石头上的杀手迅速站起身,五六个人齐齐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身体微微绷紧。

楚潇潇用手肘捅了捅李宪,让他望远处看,“王爷,来了…应该就是这些杀手们要等的人了…”

李宪眯着眼看去,小声嘀咕道,“确实,看他们这些人的样子,好像来的人级别不低,不是‘血衣堂’中身份地位不一般的人,就是其他与这些杀手有关联的人…”

他微微侧头,“你说会不会是雇佣这些杀手的人?”

楚潇潇皱着眉,摇了摇头,“说不好,只从这些红衣杀手的反应看,很难判断…”

就在两人躲在土丘后秘密交谈的当口,很快,一队大约十几人的骑兵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这些人皆是一身黑色紧身衣,同样以黑巾蒙面,露出一双双如刀锋一般的眼睛。

他们骑术精湛,动作整齐划一,而且十分精神,马蹄声在靠近土丘时便刻意放轻,显然训练有素,对于周围环境有着非常敏锐的嗅觉。

为首之人勒住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矫健,身形挺拔,步履沉稳。

那几名等候的红衣杀手立刻迎了上去,对着为首的黑衣人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甚至隐约能感觉到带着一丝畏惧。

由于距离较远,加之对方刻意压低声音,楚潇潇和李宪竖起耳朵,也不过只能听到只言片语,非常模糊,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货物”、“路线”、“确保万无一失”等,根本无法串联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只能看到那个黑衣首领偶尔点头,或转身低声吩咐几句,红衣杀手们则频频点头。

交流的时间并不长。

片刻后,那几名红衣杀手再次对着黑衣首领行了一礼,便依照其指示,身影闪动,朝着几个不同的方向迅速散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黑衣首领站在原地,目送手下离开,随即招手唤来一名心腹,低声交代了几句。

那名心腹重重点头,带着其余黑衣人原地待命。

而黑衣首领自己,则重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独自一人策马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也融入了那片漆黑的夜幕之中。

空地上,只剩下那十几名留守的黑衣人。

楚潇潇和李宪正疑惑这些黑衣人接下来要做什么,却见他们突然动身,方向赫然是他们藏身的这个土坡。

两人心中同时一凛…难道被发现了?

楚潇潇反手扣住了腰间“天驼尸刀”的刀柄,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将呼吸放到最缓,做好了随时暴起发难或撤离的准备,俨然一副临战状态。

而李宪也紧了紧手臂上缠着的短刃,眼神犀利地盯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黑衣人。

空气几乎在瞬间凝结,两人如临大敌,一动不敢动。

然而,那些黑衣人在距离土坡不到十步的地方,却突然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卷东西,就着微弱的月光在地上铺开……远远看去,似乎是一幅地图。

另外几人立刻围拢过去,那人用手指点着地图,低声向同伴们交代着什么。

这一次,因为距离拉近了些,加上风向发生了转变,楚潇潇和李宪终于是捕捉到几个清晰的词语。

“…流沙河…”

“…交接…”

“…子时前必须到位…”

流沙河?

两人眼前同时浮现出西北的舆图…在凉州城西北方向确实有一条干涸的古河道,当地人称其为“流沙河”,因其河床遍布流沙而得名,地势复杂,人迹罕至。

难道,那里就是他们下一步的目的地?

就在这时,那些黑衣人似乎已经交代完毕,迅速收起地图,互相打了个手势,便朝着西北方疾驰而去,那里正是流沙河的大致方位,几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再无踪迹。

土丘后,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声在戈壁滩上呜咽。

楚潇潇和李宪从藏身的石块后缓缓站起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流沙河…他们要在流沙河交接‘货’?”李宪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兴奋,查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走吧,我们跟上去…”

“王爷,不急…”楚潇潇沉吟道,她越到这个时候,内心越为平静,“此事定然与他们的阴谋有关…去是必须去,但此事不宜声张,刚刚您也看到了,对方人手不少,而且绝对是有备而来,否则不需蒙面,只有我们两个,即便跟上去了,也没有什么用…”

“那你说怎么办?”李宪的语气明显带着点着急,他可不希望就这样放跑了这些杀手,尤其还是几次三番想要潇潇命的杀手。

“回刺史府,叫上魏铭臻,只带金吾卫…以免走露了风声…”楚潇潇当机立断,“动作要快,不能跟丢了。”

“走,立刻回城。”

两人不再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凉州刺史府。

府内,一片寂静,魏铭臻尚未休息,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楚潇潇直接找到魏铭臻,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只道发现可疑人物可能在“流沙河”进行非法交易,要求他立刻点齐人马,轻装简从,随他们立刻出发。

魏铭臻听闻涉及“血衣堂”和神秘交易,脸色也变得严肃,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二十名身着轻甲的金吾卫金已经集结完毕。

人人佩刀持弩,鞍袋里还准备了绳索、钩爪等夜行器械。

为了不引起注意,所有的战马马蹄均用厚布包裹,悄无声息地出了刺史府后门。

“王爷,楚大人,人马已齐备。”魏铭臻拱手道。

楚潇潇点点头,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强调了跟踪的重要性,要求务必隐匿行踪,没有她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随后翻身上马,李宪和魏铭臻紧随其后,一行人趁着夜色,无声无息地冲出凉州城,朝着西北方向的“流沙河”方向疾驰而去。

凉州地广人稀,越是往西北,则越显得荒凉。

月光下的戈壁滩,怪石嶙峋,投下幢幢黑影,仿佛那里藏着无数可能存在的危机。

队伍在魏铭臻的指挥下,保持着紧凑的队形,沿着那些黑衣人可能行进的路线,小心翼翼地追踪着。

一路疾驰,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哒哒的马蹄声,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丝毫大意。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前方出现了一片地势低洼,遍布沙丘的区域,终于,他们赶在子时之前,来到了流沙河边缘。

楚潇潇抬手示意,所有人立刻下马,将马匹拴在隐蔽处,徒步潜入这片布满沙丘和砾石的区域。

借着月光和跟随师父多年学艺的经验,楚潇潇很快判断出对方可能选择进行交易的地点…一片位于几座较为高大沙丘环抱中相对平坦的洼地。

他们小心翼翼地爬上其中一座沙丘,伏在阴面,缓缓探出头,向下望去。

眼前的一幕,让三人都吃了一惊。

洼地之中,赫然聚集着三十多名突厥人,他们个个身材魁梧,穿着典型的突厥皮袄,腰间挎着明晃晃的弯刀,在暗淡的月光下,刀锋晃着森冷的寒光,格外刺眼。

这些人分散在洼地四周,看似随意站着,但楚潇潇一眼便察觉,这是典型的斥候探路时所惯用的防御姿态,眼神警惕地望向周围,所有人的右手几乎都没有离开过刀柄。

“突厥人?”李宪低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潜入我大周境内想做什么?”

魏铭臻也是面色凝重,手按在了刀柄上:“王爷,楚大人,这有何难,带卑职下去抓一个上来问问不就好了…”

“万万不可…”还没等魏铭臻有所行动,楚潇潇立刻否决了他的提议,目光紧紧盯着洼地中。

“他们在此聚集,必然是在等待着什么人,我们现在人手不占优势,贸然出击,不仅可能让他们逃脱,更会打草惊蛇,断了线索…”

“潇潇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李宪虽然恨不得立刻冲下去讲这些突厥人斩杀,但听到楚潇潇的话也知道她是正确的,便强忍怒火,开口询问。

“等…我猜测,刚刚那些黑衣人就是他们要等的人,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看那群黑衣人什么时候出现…”

随后,三人就伏在这座土丘上,一直静静地等待着那些黑衣人的到来。

果然,没过多久,洼地的另一侧传来了动静。

只见那队方才他们见过的黑衣人,正驱赶着七八辆用厚实篷布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马车的车轱辘在沙地上吱呀作响,让这些突厥人循声而望。

“马车?”李宪看着这些马车,皱紧了眉头,更加疑惑,“他们运的什么?看着形状,倒不像是寻常货物,莫非是…粮食?还是…”

旁边的魏铭臻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了片刻,忽然低声说道:“王爷,大人,你们看那篷布盖着的形状,还有马匹拉车时的吃力程度…应该不是粮草,依末将看来,反而…更像是马的形状…”

“马?”楚潇潇和李宪都是一愣。

突厥人以游牧为生,最不缺的就是马匹,为何要大费周章,冒险进入大周境内来交易马匹,这未免太不合常理。

就在几人心中疑窦丛生之际,下面的交易却已经开始了。

一名黑衣人走上前,与突厥人中为首的那人简单交谈了几句。

随后,那名黑衣人转身,走到其中一辆马车旁,伸手猛地掀开了篷布的一角。

月光下,那些篷布盖着的并非活着的马匹,而是…一具具已经僵硬,显然死去多时的军马尸体,而且就着这样微弱的光线,楚潇潇发现,这…似乎是大宛驹啊,与山丹军马场内死去的那几匹马一样。

要这些死马做什么?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黑衣人并未停手,而是抽出随身挎着的钢刀,动作熟练地划开一具马尸发腹部。

紧接着,他竟然从马尸空洞的腹腔内,缓缓抽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兵器,楚潇潇的瞳孔瞬间紧锁,那刀不是别的,正是大周边军所佩戴的制式横刀!

眼见此景,她瞬间明白了,脑海中所有的线索在此刻汇集到了一起,洛阳的骸骨,上面“凉州马场,三十俊驹”的突厥密文…山丹军马场和边军大营中暴毙的军马,数量也是三十左右…还有生铁兵刃异常的损耗,父亲当年的调查,甚至碎叶城一役的最终失败…

毒杀军马,根本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或是贪墨军饷,他们根本的目的是为了讲这些边军制式精良的军械——横刀,甚至是其他兵器甲胄,藏匿于马尸腹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走私贩卖给突厥人。

“原来如此…好狠毒的手段,好精妙的计策…”李宪在见到制式横刀的瞬间,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他终于明白为何一定要有期限的毒杀军马,这不仅仅是为了削弱凉州军的战力,更是为这庞大的军械走私网络,提供最完美的掩护…对外则是宣布军马得了时疫,需要掩埋,而背地里却做出这等勾当。

楚潇潇的心在此刻沉到了谷底。

眼前这个交易现场,彻底印证了他们之前的推测…这条走私链条,不仅存在,而且规模庞大,组织严密,直指边境安危。

“王爷,楚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魏铭臻低声请示,他的手紧紧握着刀柄,身为军人的他,显然也已怒不可遏。

楚潇潇强行稳定自己的心神,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现在冲下去,确实可以人赃并获,但只能抓住这些执行者,难以揪出背后的主谋。

而且对方人数不少,一旦混战,变数太大,自己这边的人已经不允许有这样的冒险行为了。

“魏将军,绝对不能硬拼…”楚潇潇沉声道,“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揪出幕后主使,现在我们人手不足,此刻暴露,只会让他们背后的势力更加警惕,这样,魏将军,你立刻派两名身手最好的兄弟,想办法绕开这里,跟踪那队黑衣人,看看他们最终返回何处,我们则继续在此监视…”

魏铭臻即刻领命,正欲转身去安排人手…

就在这决定刚刚做出,几人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前方交易现场的刹那。

身后,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尖锐至极,足以撕裂夜空的箭鸣…

“嗖……!”

? ?今天先八千字,老猿有点跟不上自己的更新节奏了,让老猿稍微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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