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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驿”总部的运转,在一种脆弱的、被强制的平静下,维持着表面的效率。但在这平静之下,是日益滋生的不满、无声的抵抗,以及潜藏在阴影中的、更原始的威胁。

每隔几天,无论多忙,小七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前往总部医疗区最深处那间守卫森严的特护病房。

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营养剂混合的、并不好闻的气味。各种精密维生仪器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嗡鸣,屏幕上跳动着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和数字。老李躺在病床上,相貌比之前更加消瘦,脸颊凹陷,皮肤呈现出一种缺乏生机的蜡黄色。他依靠静脉输液维持着生命,呼吸微弱而缓慢,双眼紧闭,仿佛沉浸在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漫长梦境中。

小七会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有时,她会拿起放在床头柜上、已经有些磨损的旧相框,里面是老李和他早夭的女儿的合影。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与老李脸上罕见的、温和的笑容形成对比。那是小七从未见过的、属于老李的另一个世界。

偶尔会低声汇报一些“信驿”的近况,用最简洁、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言:“边境三号贸易站已经重建完成了。”“与‘风滚草’部落的新贸易合约定下了。”“燃油储备依旧维持在安全线以上。”她从不提内部的倾轧,不提薇薇安的背叛和死亡,不提雷顿的被囚,更不提墨影和灰衣人的存在。她像是在对一个沉睡的守护神汇报工作,试图维系一种一切如常的假象。

有时,在她说话的时候,她会注意到老李的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或者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丝。医疗主管说这只是患者无意识的神经反射,但小七却总是忍不住去想,老李他是否还能听到?是否在无尽的黑暗中,依然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如果他知道了“信驿”如今的现状,会作何感想?是失望,还是……理解她为了生存而做出的妥协?

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像针一样刺痛着她的心。病房里安静无声,比外面的喧嚣更让她感到心情无比沉重。她是老李钦定的“基石”,如今却沦为了他人操控的傀儡。这份愧疚与无力,始终触动着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伤口。

小七的日常生活,几乎要被工作淹没,她的“办公室”早已和指挥中心融为一体。巨大的显示屏上是永不间断的数据流,代表着“信驿”庞大躯体的每一次脉搏。她需要处理海量的信息:信驿各个分队的补给申请、客户的订单变更、运输路线的实时调整、库存状态的监控、突发事件的应急响应……

像一台人形计算机,高效麻木地处理着眼前这一切。她的思维速度和对细节的把握,让最资深的助手也望尘莫及。她能同时跟进十几条重要物资的运输状态,能在成堆的报告中发现一个微小的数据异常并立刻向其追溯源头,能凭记忆调出三年前某次类似天气对某条特定路线的影响数据。

但在这远超常人的效率之下,依然保留着一些细微的、最平常不过的习惯。

她喜欢在午后,当阳光勉强透过加固玻璃窗,在布满灰尘的控制台上投下一小块光斑时,冲一杯浓度高得令人咋舌的合成咖啡。她并不特别喜欢这味道,只是需要那强烈的苦味来刺激神经,驱散疲惫。她会一边小口啜饮着滚烫的咖啡,一边快速浏览着屏幕上的信息,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

她的抽屉深处,藏着一小盒用彩色锡纸包裹的、旧时代流传下来的水果硬糖。这是很久以前,商队里一个喜欢她的老厨师偷偷塞给她的。她极少吃,只有在感到极度压力或心情异常低落时,才会剥开一颗,让那过分甜腻的味道在口中慢慢化开。这甜味与她平日接触的机油、灰尘和营养膏的味道截然不同,仿佛是她与那个早已消逝的、未曾见过的那正常世界唯一连接。

偶尔,在夜深人静,总部大楼只剩下值班人员和灰衣守卫巡逻的脚步声时,小七会独自走到楼顶的露台。她会望着“磐石”安全区外那片被黑暗和危险笼罩的废土。远处,有时会传来隐约的、非人的嚎叫声,那是游荡的丧尸群在夜色中活动的声音。这些声音提醒着她,即使在人类内部的倾轧之外,这个世界本身,依然充满了最原始的、吞噬生命的威胁。

墨影味信驿带来的“稳定”并未持续太久。新的威胁,来自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同样致命的方向。

小七自身的危机感进一步加剧。那些来自“母体”的低语和梦境干扰变得越来越频繁和清晰。她开始不仅仅是“听到”碎片化的信息,有时甚至会产生短暂的幻视——眼前突然闪过扭曲的实验室景象,或者感受到一种被无形触须缠绕的冰冷触感。一次,在主持一场重要的视频会议时,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差点栽倒在地。在那一刻,她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a-07……偏离协议……回归序列……否则……强制回收程序启动……”

这次经历让她心惊胆战。她意识到,“母体”可能不仅仅是在定位她,甚至可能已经启动了某种针对她的行动!她必须加快对“基石”芯片中关于“稳定剂”信息的研究,尝试寻找可以自保的方法。这成了她除了应对日常工作当中的压力外,最紧迫、也最秘密的任务。

与此同时,一个更直接、更肉眼可见的威胁,开始从废土的阴影中浮现。

先是边境巡逻队报告,游荡尸群的活动频率和规模异常增加,它们似乎被某种东西所吸引,开始有组织成规模地向一些周边区域移动。接着,几个偏远的、防御相对薄弱的前哨站遭到了大规模尸潮的袭击,虽然勉强守住,但伤亡惨重,补给线也受到严重威胁。

情报部门现在已基本被墨影的人掌控,他们分析认为,这场危机绝非偶然。尸潮的移动轨迹显示出了一种异常的“目的性”,它们似乎有意识的在向几个资源相对富集、人口较为集中的区域汇聚,其中就包括“信驿”控制的几条重要贸易路线和“磐石”安全区的外围!

“是自然迁徙?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引导它们?”小七在内部安全会议上提出了质疑。这种大规模的、有组织的尸潮,在废土历史上并不罕见,但通常与环境剧变或特殊异常出现有关。

墨影的表情也变得凝重:“我们监测到一些异常的、低频生物信号,来源不明,与已知的变异体信号特征不符。不排除有新型变异生物出现的可能,或者……”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小七,“……是有某些外部势力,在使用我们不了解的技术进行干预。”

他的后半句话意有所指,让小七的心愈发凝重。她想起了“母体”,那些冰冷的高科技和生物技术……引导尸潮,对它们来说,是否并非难事?这是否是“回收”程序的一部分?利用废土上最原始的毁灭力量,来抹除她这个“偏离协议”的存在?

尸潮的威胁,让“信驿”内部本已脆弱的平衡出现了新的变数。

墨影主张集中力量,依托“磐石”安全区的坚固工事进行防御,同时利用“互联体”的技术优势,优先找出并摧毁可能的“信号源”。但这意味着要放弃外围的大量据点和贸易站,收缩防线,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和战略空间压缩。

以“野牛”分队霍恩主管为代表的一些老派军官则强烈反对。他们认为固守孤城是死路一条,应该主动出击,利用机动优势,在尸潮形成合围前予以分割歼灭,同时支援外围据点。但这需要冒极大的风险,并且对后勤补给和部队协调能力要求极高。

双方在战略会议上争执不下。墨影手握灰衣武装和“互联体”的支持,态度强硬。霍恩等人则凭借在基层官兵中的威望和丰富的实战经验,据理力争。

小七成了双方都想争取的关键人物。她的后勤系统,是任何军事行动的基础。墨影需要她确保防御物资的供应;霍恩则需要她支持快速、灵活的机动作战补给。

小七陷入了两难。墨影的方案更“安全”,但代价是放弃“信驿”现有的多年经营成果,往后将更加依赖“互联体”这个庞大的外部势力,这无疑会加深她作为傀儡的程度。霍恩的方案更符合“信驿”的传统和利益,但风险巨大,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她不确定霍恩这些老派军官,在得知她与墨影的真实关系后,是否还会信任她。

更重要的是,她怀疑尸潮的背后,可能与“母体”有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固守或主动出击,可能都无法根本性解决问题。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她做出了一个相对折中但极其冒险的决定:她同意开始向“磐石”安全区大规模集结防御物资,做好固守准备;另外她动用自己暗中控制的几条隐秘补给线,为霍恩等主张出击的分队,提供一批额外的、不在墨影监控范围内的燃油、弹药和医疗用品,允许他们进行有限度的、试探性的外围清剿和侦查行动。

她这是在试图走钢丝。想要既不得罪墨影,又为主动防御保留了一线希望和资本。同时,她秘密指示“夜枭”小队,利用其渗透能力,重点侦查尸潮中是否存在异常的指挥节点或信号发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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