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河面染成琥珀色时，鹿深时正坐在合欢树的树窝里，指尖轻轻梳理着翅膀上沾着的草屑。
他原本打算在傍晚就启程，可看着树窝角落那片溪午早上落下的羽毛，终究还是把翅膀收了起来。
他想再陪溪午一晚，陪他度过在这片河岸的最后一个夜晚。
合欢树的叶子在暮色里渐渐合拢，像无数双轻颤的手掌，把树窝裹成了一个温暖的小巢。
鹿深时靠在树干上，能听到旁边溪水潺潺的声音，还有草原上归鸟的鸣叫。
他正想着溪午会不会偷偷跑出来，就见树窝下方的枝桠晃了晃，一道灰褐色的身影带着细碎的脚步声爬了上来，爪子上还沾着点泥土，显然是刚从家里跑出来。
“鹿深时！”溪午的声音带着点喘，翅膀还半张着，像是怕自己摔下去。
他看到树窝里的鹿深时，眼睛瞬间亮了，几步就扑了过去，牢牢扑在鹿深时怀里，脸颊贴在对方温热的羽毛上，“我就知道你还没走！”
鹿深时笑着伸手接住他，指尖蹭过他沾着泥土的爪子：“怎么跑这么急？没跟你爸妈说吗？”
“说了！”溪午仰起头，鼻尖还沾着点野果的汁水，“我跟妈妈说要来这练习飞行，妈妈看这棵树不远，就没拦我啦！”
他说着，从嘴里叼出一颗还带着温度的熟浆果，递到鹿深时嘴边，“这个是妈妈刚给我的，可甜了，你尝尝。”
鹿深时低头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比中午那颗野果还要甜。
他看着溪午期待的眼神，忍不住蹭了蹭他的脑袋：“很好吃，你自己也吃。”
溪午却摇了摇头，把剩下的浆果都塞进鹿深时怀里里：“我已经吃过啦，这个是特意给你留的。”
他说完，就往鹿深时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翅膀轻轻搭在鹿深时的腿上，“鹿深时，我们今晚就在这里睡觉好不好？我想跟你一起看星星。”
鹿深时低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软得发疼，他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把树窝边缘的干草往中间拢了拢，让巢更暖和些：“好，我们一起看星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第一批星星开始在天空中闪烁，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溪午窝在鹿深时怀里，耳朵轻轻动着，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声，还有合欢树叶子偶尔落下的“沙沙”声。
他觉得自己好像泡在温水里，浑身都暖烘烘的，连呼吸都变得轻飘飘的。
这种感觉太幸福了，幸福得让他有点晕乎乎的，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可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又想起明天鹿深时就要走了。
这个念头像一块小石子，猛地砸进了他的心里，瞬间把所有的暖意都搅散了。
他原本搭在鹿深时腿上的翅膀轻轻抖了一下，脑袋也慢慢耷拉下来，脸颊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沮丧。
他往鹿深时怀里缩得更紧了，鼻尖蹭了蹭对方的羽毛，声音带着点委屈的鼻音：“鹿深时，你明天真的要走吗？”
鹿深时正看着天上的星星，听到他的声音，低头就看到溪午把脸埋在自己怀里，连尾巴都蔫蔫地垂着。
他忍不住失笑，伸着翅膀轻轻托起溪午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果然，小家伙的眼眶已经红了，眼泪正在里面打转，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怎么又要哭了？”鹿深时的声音放得很柔，指尖轻轻擦过他的眼角，“早上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等你长大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溪午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砸在鹿深时的手背上，有点烫。
“可是我不想等，”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我想现在就跟你一起走，我不想你独自去北方。”
他说着，伸手紧紧抓住鹿深时的羽毛，像是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一样，“我已经学会捕猎了，我也能飞得稳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真的。”
鹿深时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他把溪午抱得更紧了，让他的耳朵贴在自己的胸口，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溪午，北方很远，现在的你还飞不了那么远的路。”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梳理着溪午颈后的绒毛，“北方的冬天很冷，风很大，你现在的羽毛还没长齐，根本扛不住那样的冷。我先去，是要给你找一个温暖的家，等你来了，就能直接住进去，不用再受冻，也不用再担心没有食物。”
溪午的哭声渐渐小了，他靠在鹿深时怀里，小声说：“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建巢穴。我想找最软的干草，找最漂亮的羽毛，我们一起把巢穴搭得暖暖的。”
他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泪光，却满是期待，“就算找不到很好的地方也没关系，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哪里都好。”
鹿深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暖。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溪午的额头：“好，我们以后一起建巢穴。”
他指向北方的天空，那里的星星格外亮，“我先去北方找一块没有其他蛇鹫的地方，那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也没有人会让我们分开。等你来了，我们就一起找干草，找羽毛，把我们的家搭得比这棵合欢树的树窝还要舒服，好不好？”
溪午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
他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往鹿深时怀里缩了缩，闭上眼睛：“好，那我等你。你一定要早点找到地方，我会很快长大的。”
“嗯，我知道。”鹿深时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快睡吧，明天早上，我还想看到你醒着跟我打招呼呢。”
溪午“嗯”了一声，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他和鹿深时一起在草原上捕猎，一起在河边喝水，一起把巢穴搭得暖暖的，再也没有分离。
鹿深时抱着怀里熟睡的溪午，一夜没怎么合眼。
他看着溪午安静的睡颜，看着天上的星星慢慢移动，心里满是不舍。
他知道，明天天亮之后，他就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觉得温暖的小家伙了。
可他也知道，这次的离开，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遇。
鹿深时要快点在北方找到属于他们的地方，要快点让溪午来到自己身边，再也不分开。
夜色渐渐淡了，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合欢树的叶子慢慢展开，露出了里面的树窝。
鹿深时低头看着怀里的溪午，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溪午，醒一醒，天亮了。”
溪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鹿深时的脸，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几秒，才想起今天鹿深时要走的事，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伸手紧紧抓住鹿深时的羽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要走了吗？”
“嗯。”鹿深时点了点头，帮他理了理凌乱的羽毛，“我要走了，你要好好在家练习飞行，好好吃饭，快点长大。”
他顿了顿，忍不住揉了揉溪午的脑袋，“别偷偷哭，要是我以后看到你瘦了，可是会生气的。”
溪午用力点了点头，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他没有大声哭，只是无声地啜泣着，肩膀一抽一抽的。
都不知道这一次溪午怎么这么多眼泪。难道是小时候被欺负了养成这个爱哭的性子了吗？
但鹿深时又觉得不像。
不过这也不妨碍鹿深时心疼。他真想把溪午一起带走，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那样很危险。
现在他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更何况带着溪午。
“好了，我该走了。”鹿深时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溪午，站起身来，展开翅膀。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羽毛上，深灰色的羽片泛着淡淡的光泽，看起来格外好看。
他低头看着溪午，声音带着几分不舍：“我走了，溪午。等你长大了，记得朝着北方飞，我会在那里等你。”
溪午看着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鹿深时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北方飞去。他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溪午站在树窝里，看着鹿深时的身影渐渐变小，渐渐消失在北方的天空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掉下来。
他就这样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升得很高，直到再也看不到鹿深时的身影，才慢慢爬下合欢树，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父母的巢穴时，他的哥哥正趴在岩石上梳理羽毛。
看到溪午回来，哥哥原本想打趣他几句，可看到溪午的样子，却把话咽了回去。
溪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得像冰，透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冷漠。
溪午没有看哥哥，径直走到巢穴的角落，拿起父母早上留下的猎物，默默地吃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用力，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哥哥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说话，只能默默地转过身，继续梳理自己的羽毛。
溪午吃着猎物，脑子里却全是鹿深时的身影。
他想起鹿深时抱着自己的温度，想起鹿深时温柔的声音，想起他们在合欢树下看星星的夜晚。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快点长大，一定要快点学会飞行，一定要快点飞到北方，找到鹿深时，再也不跟他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