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礼整一天在公司围读剧本，晚上计划陪老板去见一名新的制片人。
斜对面的男主角科班出身，没演过几部戏，新人美还在，又帅嘴又甜。他中午点了咖啡，叫助理给导演和编剧们送了一人一杯。戚礼啜了口冰萃，爽得一口顶上脑门，成功把昨晚熬夜改稿的疲惫卸了大半。
她撕了袋小包装燕麦饼干，塞进嘴里补充血糖。旁边老板使劲搓了搓后脑勺的头发，用手机发消息，又遮掩着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儿微微侧身，低声对她说：“晚上蒋总也来，《血色浮萍》真推上了是个大项目，悬疑题材肯定上院线，运气好了没准还能送奖。要真是被万盛看上，你上回泼丰导那杯酒，也就过了。”
戚礼没表情，小幅度动动下颌，“哦。”
老板看她那样，没忍住又说了一句：“收收脾气，你也是老师推荐过来的，能不懂行内老带新多重要吗！他一个导演，人脉不比你一个小编剧广，也不怕带头给你封杀喽！”
戚礼歪头，低声说：“我怎么记得是您跟肖老师要的我啊。”
老板气得瞪眼，“你怎么知道？”
戚礼咬着饼干，说：“我老师说的啊。”
老板气抿着嘴瞅她半晌，最终恨恨地把头转走了。
没辙，除非戚礼真把丰魏博得罪透了，向业内扬言打死都不用她。否则低于这程度的，他真得保她。只因戚礼手里的剧本量少质精，《血色浮萍》在前两年更是拿了夏衍杯最佳剧本奖，版权还偏偏不在公司手上，几个制片之前找她谈过几次，可人家不差钱物欲还低，打着“剧本还要再磨磨”的幌子，不肯卖。
但丰魏博那个没得手的老淫魔偏就没说，老板万幸，又好奇这事怎么就没后续了，转头想问戚礼，看到她靠着椅子吃饼干那悠闲样儿，懒得问了。
这两三年交锋下来，他知道这小编剧表面看着斯文白净，实则心眼多着呢！
*
晚上七点，戚礼随老板和制片又进了雅江会所。
这回的包厢和上次明显不同，水晶灯都华丽不少，光线柔和明亮。一道屏风隔开了视线，所以制片和资方一行人进来的时候，戚礼没能第一时间看到。
她从桌边站起身，静息等着。
老板和策划总监相继和对方制片握手，戚礼是最后一个。
她浅浅微笑，“王老师，您好，我是戚礼，久仰大名。”
下一个便对上了蒋容青因惊诧而挑起的眉头，她微微点头，说：“蒋总，我是戚礼，《血色浮萍》的作者兼编剧。”
影视圈没有不知道万盛影业的，而万盛姓蒋，蒋家的小儿子高中时就读于岚高，跟戚礼一个高中，还同一班。虽说当时三年都没混熟，但出了学校这么多年，多少还是能以高中同学的名号来一句“好久不见”，可戚礼就跟不记得蒋容青似的。
反之蒋容青跟见鬼一样，卡了三秒钟都没动，直到包厢里的所有人站久了将目光投向他，他才回神似的，换上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坐下，顺便扯两句解释刚才的愣神，笑：“没想到《浮萍》的编剧这么年轻漂亮，简直让人一见倾心啊。”
桌上的人纷纷应和的笑，目光不由得从她身上频频扫过。戚礼当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捏紧西裤布料，脸上的淡笑趋近于无。
戚礼的老板也笑两声，但内心紧张感陡然上升，怕这金主爸爸真看上自家编剧，牵扯出点非工作的纠葛来，影响合作。
蒋容青很快摆摆手，一反常态地朝大家说：“我不重要，就过来旁听，别影响你们谈正事。”说完翘着二郎腿在一旁玩手机喝酒，头也不抬。
万盛的王制片第一个掀起话头，以工作口吻简单提起万盛明年的项目方向、备案现况，为了迎合市场，目标题材从原来的主旋律，更多地向悬疑剧情、女性励志等方面靠拢。由此关注到了年轻编剧的新人奖作品。
王制片又问了策划和戚礼很多剧本的细节问题，涉及到本职工作，戚礼立刻进入状态，她是《浮萍》的原作，又亲手改编成剧本，对剧本中的每一个细节都烂熟于心，听得老板频频点头。
其实戚礼心里没那么稳当，因为她余光感觉蒋容青一直在看她。
蒋容青也不想看，但他太震惊了，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往那边飘。
他简直想给秦明序竖大拇指，要不说秦少爷慧眼如炬呢。岚高那么多漂亮女生，偏就惦记一个木头脑袋只会读书的戚礼。合着人家是潜力股。
想到这，他忍不住抖两下腿，接着给那边发微信：“下楼。”
对面回了一个“滚”。
操。
蒋容青暗骂一声，反而笑了：“你他妈别后悔，后悔是孙子。”
对面没再回了，估计懒得理他。蒋容青乐悠悠的，喝了一大口酒，接着打字：“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说我没见过戚礼了。”
“没想到书呆子不戴眼镜这么好看。”
发出去，蒋容青没忍住又抬头看一眼。
如墨的黑发挽起，衬得脸庞雪白，长杏眼笑着看人的时候微弯，礼貌中犹带寡然的清冷，却因为眼弧柔润而自带三分风情。规规矩矩的荡领衬衫裙在她身上显得玲珑有致，简直跟高中时那个视线平直不懂变通的木讷学委大相径庭。
发出去也就两秒钟的工夫，蒋容青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他抬头扫视一周，笑着说：“没事，你们继续。”遂即划开了通话。
他起身走到包厢的屏风后面，压低声音，但压不住洋洋得意，一个语气词捏着嗓子绕了八个弯，“哟，怎么了我们序哥？”
秦明序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皱着眉的：“她在楼下？”
蒋容青扒着屏风缝隙朝外看了一眼，明知故问：“谁啊？”
秦明序把烟碾灭在桌上，不耐的啧了一声。
“啊，你说戚礼啊，她在啊。”蒋容青听见秦明序那边有声音，似乎是站起了身，他笑：“怎么，你要过来吗？”
秦明序拉开包厢门，出去，周围的嘈杂一瞬安静下来，只有他走路时呼吸顿挫的声音：“哪间？”
蒋容青就不说：“你别来，我这谈正事呢。”
蒋容青听见电梯的声音，和秦明序的：“二楼？”
什么东西最能撬动蒋容青，秦明序最清楚，他直接问：“买个旁听位，差多少。”
蒋容青得逞，想都没想：“八百万。”
“行。”
“我操。”蒋容青直接笑出声，他真想骂人了，“你他妈早说你用情至深，高中还总欺负人家干什么，搞得我们都以为你烦她。”
用情至深？好恶心的词。
“放屁。”秦明序停住脚，仅剩一丝耐心，“房间号。”
“雅间，山水楼阁。”
对面把电话干脆利落挂断，蒋容青走出屏风，朝桌上的人一抬手，口气轻松不失正经道：“刚才我也听了，《浮萍》初期的背景是在异国，几个地标建筑是关键点，后期外景，再加上制片预选的男主演是去年金像奖影帝，我们的标预肯定是超了。”
老板心里一咯噔，“那蒋总您觉得哪部分经费可以……”
“一会有个投资人来，他说你们这项目能过，就拍，没他那笔钱，我也难办。”
这话半真半假，大制作的悬疑Ip确实烧钱，同期三四个项目，万盛家大业大也不可能取之不竭，加笔投资进来，他这边能松口气。另一方面，他得给秦明序铺垫个身份，只因为，他想看戏。
视线不由得又从戚礼那边扫了一圈，蒋容青端起酒杯，掩饰掉唇边压也压不下去的笑。
戚礼注意到了，蒋容青打完电话就一直在抖腿，她还记得这公子哥的顽劣脾性，略一蹙眉，心下噗通一声，跟一只玩偶轻飘飘落地似的，莫名其妙的慌。
正在此时，包厢门打开，屏风后面出现一个很高的影子，短暂变形几下，现了真身。
骤然对上那双眼睛，戚礼呼吸都停了。桌子周围呼啦啦站起一圈，她晚了半拍，也站起来。
秦明序的目光仅在戚礼脸上停留了两秒，那两秒在戚礼眼中被无限拉长，她感觉自己耳后那块皮肤微妙地被牵拉起来，头皮发紧。
蒋容青站起身，表情自如地给他们介绍：“这是秦总。”
秦明序脸色寡淡，很随意地握了两下手，伸到戚礼面前。
戚礼扬起一个得体的微笑，左手托着右肘，与他交握。
“秦总。”
新鲜的称呼。
他眸光微动，闪过一丝玩味，本来要缩回的手又被他拽住四指，把玩似的捏了捏，才松开。
戚礼：“……”
所有人都注意到这占便宜的小动作，老板和策划对视一眼，桌子底下互踢，不敢开口。
这个新来的秦总一看就跟蒋总路数不一样，贸然开口惹人不快，不光项目要黄，怕是要挨揍也说不定。
穿着西装，就跟披了件人皮一样，衬衫领口微敞，牵出十足十的狂荡样，不像讲道理的斯文人。
“坐吧。”蒋容青笑着，看好戏的目光从戚礼到秦明序走了两个来回。
王制片继续说，戚礼继续听。她只有在制片问起剧本内容或者策划卡壳的时候才会适时添上几句，话不多，眼神也不乱飘，像个纤薄曼妙的白瓷瓶。
没一会儿“白瓷瓶”觉得自己要被看化了，某人两道目光跟三味真火似的。她站起身，朝桌上几人得体的说了句去补补妆，拿起自己的小包，出去了。
秦明序转着空酒杯，无声哼了一声。
他烦，在楼上陪那些人喝酒烦，下来看到戚礼也烦，见她一眼不看自己，还更烧心了，心肝脾肺都是火。
秦明序起身，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