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段冲刺，他们没有抢到第一排，人太多了，戚礼体力就那样，平时体育课都不爱上的人，根本不想和其他游客抢，尽力就好。她拽着秦明序的手指，仰脸看空荡荡的旗杆，等着护卫队出来。
她很开心，对他说：“谢谢你，秦明序。”
她前四次都没有离前排这么近过，多亏了他。
秦明序低头看她，说：“那你亲我一下。”
戚礼踮脚，在他侧脸亲了一下。刚站稳听见身后一声“哎呦呦”，不忍直视似的。因为这声，旁边看见的人也打趣地笑出来，明显把他们当成了热恋中如胶似漆的小情侣。秦明序回头，居然是那个被他拽领子的男生，跑得还挺快。
戚礼脸上一片红晕，抿着唇死不回头。那男生看秦明序转头了，忍不住说：“我说哥们儿，你当时是不是想揍我来着，我刚反应过来。”
他这一路跟啊，跑得呼哧带喘，谁知道前边那对干将莫邪跑得那么快！
戚礼听那男生语气挺冲，手拽了拽秦明序，目光很明了，就是要他收敛脾气。秦明序轻哼一声，对那男生说：“我是看你脚底下有个坎，怕你摔了。”
“是吗？”那男生怀疑地拉长声音。
秦明序从喉咙里嗯了一声，不再理他。戚礼低头看手机，快到国旗护卫队出来的时间了。她仰头朝秦明序笑了一下，眼眸在晨曦的光里很清透。
她说：“秦明序，我们从没有星星的黑夜跑到了朝阳东升，你看！”
她伸手指向东边，秦明序看去，整个人都顿在了那儿。
东方尽头，云彩裹雾翻卷，朝霞满天，乾坤大地上是翘首以盼的人民群众，一眼望不到边。响亮的口号声由远及近，步伐整齐气势恢弘，直到那展红旗飘扬在日出的东方，和太阳一起照亮了整个世界。
他难以回神，戚礼晃晃他的手，说：“秦明序，唱国歌要大声哦！”
她唱得很大声，却依旧被淹没在四周的歌声中。所有人一路狂奔将近三公里，汇聚在广场上，此刻都在仰望那面红旗，唱着所有国人都会唱的歌，涤荡胸中一切阴邪不正之气。
秦明序突然觉得这世界还没那么差，而他身边的戚礼又是最好的那一个，她坚定、勇敢、聪慧、正义，一切爱与美都于她身上诞生。秦明序从未直视过朝阳，也没见过这样明亮的世界，这一切都是从戚礼开始的。在他未曾察觉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他的锚点，她一晃动，他的世界天崩地裂。
戚礼眼中有一层亮亮的水，她指着那轮朝阳，朝他说：“彼方尚有荣光在，秦明序，我一定会考到这里的。”
还好她一直坚定，从未动摇。世界固若金汤，他的心脏才是要快到崩溃的那一个。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气温升高，人群慢慢散开，多数疲惫又满足。在这片全世界最安全的广场上，有人席地而坐，甚至有人倒头就睡，旁边的旅行包上插着一面小小的国旗。
看完升旗，戚礼的血条急速下降，她在地上垫了张纸巾，盘腿就坐下了，从包里抽出折叠伞，打在头顶上，在秦明序没注意到的时候变成了一朵蘑菇。
秦明序扬起嘴角，低手去晃她的伞尖，“蘑菇”底下发出小小的声音：“不要动。”
他偏要动得更厉害。
戚礼没力气，叹了口气似的，拉长声音叫他：“秦明序。”
他掀开她的伞盖，笑了：“撒娇呢。”
戚礼脸颊微红，仰脸看着他，说：“想去吃冰。”
“走。”
附近不好打车，他们走了一段路去大栅栏吃冰，冰汤圆配上热乎乎的酒酿和桂花蜜，香甜美味，戚礼埋头苦吃，秦明序就坐在对面低头回秦汀白的消息。
直到刚才两人的作息才同频上，秦汀白发现他的位置变了，只问了他一句：干什么去了？
秦明序抬眼瞥了戚礼一眼，回秦汀白：接受组织的爱国教育。
秦汀白一口早间咖啡差点没呛着，赶紧把杯子放下，问他：有收获吗？
“还行，组织饭量挺大的。”他随手拍了一张红豆小圆子的空碗，发给秦汀白，“是不是吃得很干净？”
秦汀白：“……”
他又打算拍戚礼正在吃的那碗，结果她刚好抬起头来，秦明序偷拍未成，手一抖，发送出去的照片多了戚礼的下半张脸，嘴角还沾着湿润的桂花蜜，像个呆滞的小熊。
秦明序看着她笑了，抽张纸巾摁在她脑门上，“真傻。”
那边的秦汀白本来都没想点开那张照片，突然注意到什么，点开了，甚至双指放大。
照片里的女孩颈细肤白，只露出一张嘴也能看得出秀丽乖巧，必是杨秘书提起的那个女孩。秦汀白提起嘴角笑了下，仅仅耳闻，不知为何放下了半颗心。
酒店是秦明序订的，戚礼给他说了预算，他随便一听，订了王府井那边的文华东方，六千多一晚的大床房，两间三晚。订完了又嫌贵，跟戚礼说太浪费了，不然退一间他们挤挤算了，被她毫不客气地打回去。
秦明序没得逞在那生气，戚礼看着价格倒吸冷气，觉得他们没必要睡那么贵的，想退掉重订，秦明序非要睡那个，态度强硬，恐吓了好一会儿她。
他们连夜赶飞机，一个熬了一晚，另一个更是两晚都没睡，在房间门口约定睡到下午再去别的地方。秦明序抱臂靠在门框上，低眸看她眼皮沉重的样子，笑着伸手弹了下她脑门，“进去睡吧，睡够了再说。”
六千多的大床果然不同凡响，戚礼一觉睡到了傍晚，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才起来。洗完澡发现他给自己发了信息，要她过去隔壁他的房间。
戚礼真没多想，换了一身长袖长裤，一脸正经地敲他的房门。
秦明序过来开门，戚礼眨了眨眼，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穿着专业的厨师服，正朝她亲切的微笑。
秦汀白把她在北京最喜欢吃的一家私房的厨师给他们叫来了，珍馐美味已经摆了很多。
“终于醒了，小猪。”秦明序嘲笑她。
“你……你怎么不打电话叫醒我。”她压低声音，很不好意思，这菜和人明显都是等久了的。
“等就等呗，我不嫌你懒。”他低头笑。
“谁管你了，我说菜。”她瞪他。
大厨始终微笑地看着他们，听见这句赶紧补充：“放心，都是新鲜空运的食材，正好的温度，有我在，一定让你们拥有最好的体验。”
戚礼更不好意思了，朝他点点头，“辛苦了。”
戚礼那晚吃了全京公认最好的烤鸭和刺身，还有种类繁多的其他京味小吃。第二天他们去了五道口，经过清华门，进了相邻的京大的校园，是一个京大的女生给他们扫的校卡。
戚礼感谢了两遍，那女生长发飘飘，温柔地摆手说没事，扫了路边的一辆共享单车，走了。秦明序在侧，看到戚礼的眼神在那个女生的背影上，满满喜悦，淡淡艳羡。
走在京大的校园里，她又说了一遍：“我一定会考到这里来的，秦明序，这会是我的大学。”
她很少犹疑，决定了的事情就要去做，而她初中就有了这个想法，想一步一个脚印地实现，只要最后的结果在这里，过程吃多少苦她都愿意。
“嗯，你会的。”秦明序当时走在她身边，顺着未名湖的涟漪，又说了一句，“我陪你。”
戚礼突然抬起头，“真的吗？”
秦明序把手放在她头上，低眸看她，“你没想过让我陪你上大学？”
“啊……”戚礼张开嘴，犹豫了下，“我没敢想。”
秦明序冷哼一声。
戚礼低下头，踢走一块路边的石子，还是没压住欢喜的嘴角，“那你要考哪里啊？”
“能力范围内离你最近的那个，实在不行就去京大附近找一间酒吧驻唱烤串。”他说。
戚礼闷声不停地笑，笑着笑着眼底就热了，他把这一切说得太过自然，让她这个把前程看得无比重要的人心底酸涩得想哭，她问：“你认真的吗？”
“我看起来像开玩笑？”
不是，只不过他说话常没什么轻重，戚礼不敢去想这番话中的情意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们都还太小了，诺言容易消散不见，她不敢轻易安放寄托。
她欲言又止，秦明序突然抓住她脖颈，往他那方向一拉，掌心覆上她的背，说：“我认真的，戚礼。”
他有了这个想法，在凌晨拉着她奔跑的时候，在国旗升到顶端的时候，在看到朝阳的时候，在她笑中含泪说“彼方尚有荣光在”的时候，他的心脏告诉他，想离他的锚点近一点。
戚礼回抱住他，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眼泪悄悄溢出沾湿了他的衣服，她说：“我相信了，秦明序。”
“嗯，你好好给我规划，考不上你要负责。”
戚礼扑哧一下笑出来，“好。”
夜幕降临后他们去了后海，听慢摇和蓝调的前奏，还有节奏剧烈的摇滚。他们哪间酒吧也没多留，在暮尽时分捧着一杯酒沿后海散步，欣赏最后一丝光线在什刹海的涟漪中抽离。
他们踱过了很多小摊位，有女孩微笑着问秦明序要不要给女朋友买束花，他还没说话，戚礼先一步拉住他的手，对那女孩说：“不用了谢谢。”
她没有向陌生人反驳“女朋友”三个字，但秦明序还是不爽，抵住了恒牙，压低了眉眼生气。戚礼感觉到了，把手钻进他的手心里。
“秦明序，”她轻声温柔地叫他，“等我们在一起了你再给我买花吧。”
“我们这样和在一起有什么区别！”他甩开了她的手，“戚礼，这不是岚城，没有人认识我们，你在担心什么！”
“可我还不是你的女朋友，我也不能接受你带着这种含义送来的花，这是约法三章的内容，我们都要遵守。”他们可以牵手拥抱，随时随地黏稠的对视，这已经是戚礼在陌生城市的最大让步，回到岚城，甚至连这一切都要减少，以降低意外发生的概率。
总要坚持些什么不能撼动，不然以他们现在这样，早晚会越界。戚礼不光在提醒他，也在提醒自己。
秦明序生气地瞪着她，眼中突然现出一丝委屈的神情，稍纵即逝。戚礼重新抓住他的手示好，安慰地轻晃了晃，徒劳地说：“这是我们一早说好的，对吗？”
秦明序气死了，他难道能否认吗，以戚礼的性格，若是不遵守原定规则，又会把他踢出局，像前两次那样。
他根本不想说话，大步朝前走着，戚礼紧步跟，快走出了这条街。戚礼追着他，小声说：“秦明序，别生气了。”
旁边街头驻唱还在抱着吉他大声唱着“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
戚礼扭头一看，那驻唱穿得挺有特点，机车夹克破洞裤，挺吸引眼球但面前没什么人。她站在那儿犹豫了一下，歌手注意到了，笑着问她：“小妹妹，想听什么啊，可以点歌！”
秦明序听不见动静扭头一看，好么，站那儿跟别的男人聊起来了。他气得牙根疼，大步流星回去一把拽住她手腕，刚想骂她，戚礼抬起头，对他说：“秦明序，我唱一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她眼眸柔软，靠过来，额头抵着他手臂蹭了蹭，“别生气了么。”
这才是撒娇，秦明序瞬间被击垮了，喉结滚动两回，看她走过去和那个酒吧歌手商量着什么，然后站在立麦前，垂眸调整高度，再抬起眼，有些紧张兼拘谨地看了他一眼。
但也仅仅那一眼而已，戚礼并不怯场，她临出来半扎了发，穿得也不乖，斜肩t恤和膝上牛仔短裤，有那么点慵懒live的意思。
她气质招人，唇边笑意亲和，见她要唱歌，人流量挺大的后海街角当即被吸引来几个人。
戚礼回头朝驻唱示意，吉他弦声拨动，一串乐声流泻。戚礼单手扶着立麦，眸子轻垂，开口唱了出来，声线在北京后海的夏日如一阵带有薄荷甜味的风：
“忙碌中又想起你
对我的若即若离，生气了也没痕迹
忽然很想拥抱你，吻你措手不及
却只能想象而已
honey honey
要对你说声对不起，我总是没时间陪你
honey honey
你是否想亲亲密密，还是喜欢这段距离
虽然留点空间不见面，反而能够拉紧彼此的心
当我需要拥抱的时候，我总希望你在这里”
——
戚礼嘴角扬着，一点点浅涡出现在白皙的脸侧，甜得醉人。很多道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不再只看着他一个，自然的和小朋友招手互动，眼眸中温柔得能装下星光万顷，化了所有人的心。
秦明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她唱到“honey honey”时笑着朝他歪头，只觉胸膛要如晚来的春花般绽开了，他目光紧随，觉得这幅画面梦幻到难以言喻，星光也落到了他的眼里。眼中的笑意、心悸的搏动径自漫溢到全身，身体每一丝一缕明亮的欢愉皆是因她而起。
他舍不得放过她的身影，不舍得这美好结束又想她赶快唱完，他要抓她在怀里，压在心尖上让她把这甜蜜重复上千万次，刻在他的灵魂里，直到某天亲吻的神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