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眼中，孩子 永远是最完美的天使，即便他们能看到孩子身上所有的缺点和瑕疵。
如果孩子犯了错误，或者遭受了不幸，父母也会以最大的包容去关怀去对待他们。
如果超过了最大的范畴呢？
长久以来，陈辞一直以为爸妈对他最大的失望和愤怒，会用断绝关系来表达，然而事实证明他猜错了。
爸爸停止了责骂，妈妈沉默不语。
他们没有让矛盾继续激化，而是选择了退让。
真正的爱，是克制。
一味强调自我感受，不顾一切改变他人的爱，不是真的爱。
那天的争吵就这么不欢而散，陈辞回到房间里，闭眼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尽管什么也没做，肩膀却像被巨大的石头压着。
内心的疲惫更让他感到无力，思绪如同被乌云笼罩，混沌又迟缓，每一个念头都要经过长久的思考才能形成，聚焦的精神很快就会消散。
紧接着是一阵阵的眩晕……
再次睁开眼，天已经暗下来。
陈辞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7点了。
刚要起身，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的太阳穴蔓延开来，如同锤子在上面敲打钉子，剧烈的拉扯和刺痛感折磨得他无法抬头，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减弱。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儿子，吃饭了。”妈妈轻声叫道。
“好。”
陈辞深吸口气，拍了拍脸，好让自己精神一些。
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几乎没有说话，屋里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
吃到一半，陈辞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拿起一看，原来是彭磊。
【你倒是回复一下啊，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陈辞这才想起来，今天回来时彭磊给他的信息还没看呢，于是目光往屏幕上移了一下。
只两秒，陈辞就愣住了，上面赫然写着：
【我媳妇太牛了，她跟你妈聊了你的事！】
【刚才我跟她说没帮上你的忙，然后她说她跟你妈聊了！】
【说是聊了对同志人群的看法，还有对孩子的教育和引导之类的话题，你妈看起来没有不高兴，就聊了大概十几分钟。】
【她还以为我们跟你爸也说了，结果就她说了。】
【你回去观察观察，要是有事跟我说。】
这……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看完信息，陈辞的心骤然提起，呼吸也跟着乱了一拍。
“先吃饭吧，工作的事吃完再看吧。”妈妈忽然说。
“哦。”
陈辞装作若无其事的放下手机，埋头吃饭的瞬间疑惑的瞄了一眼对面的妈妈。
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想法？
今天回家时和爸爸的争吵难道是因为这个事吗？
如果是的话，是不是意味着爸妈之间想法已经有了分歧，否则爸爸怎么会那样责骂妈妈。
虽然心里有很多问题，也只能等之后继续观察。
吃完饭，陈辞回到房间立刻拨通彭磊的电话。
“你这家伙，过了老半天才想起给我打电话。”彭磊抱怨道，“咋样？你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她没生气吧？”
“没有生气，但是她什么也没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想法。所以才想问问你，你老婆都跟她说什么了？”
“我不是发给你了吗？”
“不够详细，我想知道多一些细节。”
“细节我也不清楚啊……要不这样，我让我媳妇跟你说。”
没等陈辞当赢，电话那头就传来彭磊喊小芸的声音，过了一会对面换人了。
“喂，小陈。”是小芸的声音。
“不好意思小芸，那么晚打扰你。”
“没事的，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和我妈都说了什么，别误会，不是担心你说错话，就是想知道我妈的一些反应，这样我也好应对。”
“理解的，我想想啊……”
于是小芸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因为陈辞的妈妈很喜欢彭梓涵，一直跟小芸聊孩子，渐渐的话题就转到了想抱孙子的事情。
小芸敏锐的察觉到妈妈情绪有些低落，猜想应该是因为陈辞的事，于是小芸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
“你怎么说的？”陈辞问。
“我说，阿姨，你是因为小陈在烦恼吗？我问完之后你妈妈看起有些惊讶，我看她不说话，我干脆就直接说作为妈妈我很理解，如果未来梓涵告诉我她喜欢女孩子，我也会有些难以接受。”
说完小芸也很紧张，但是妈妈的反应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激动，只有一开始有些错愕。
这给了小芸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你妈妈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说是彭磊跟我说的，然后她看起来有些难为情，我就安慰她这个很正常，我身边也有这样的朋友。”
“你也有？”
“对啊，我高中时就知道几个同学是同志了，已经习以为常了，我就是这么跟你妈妈说的。”
“她听完怎么说？”
“好像也没说什么，看起来一直在思考，可能需要点时间去消化。”
小芸又说，也许是同样身为母亲的直觉，她觉得陈辞的妈妈心里面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只是突然发现多年来对孩子的期望突然落空，心里面一时无法接受。
这可能是陈辞这些天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回想起来，从元旦到现在，一直都是爸爸的反应最剧烈，妈妈虽然也说过一些让陈辞改正的话，态度都很温柔，更像是恳求。
“谢谢你，小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不用客气，那你和彭磊继续聊，我去带孩子了。”
通完电话，陈辞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无法抑制的笑。
他仿佛看到了曙光，即便只有一线生机，他也要牢牢抓住。
激动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深夜，陈辞无法停止大脑的思考。
他一遍遍的在脑海里预演和妈妈沟通的场景，该用什么开头，怎么铺开话题，怎么打破隔阂，怎么互相理解……
不知道几点，窗外的已经一片黑暗，远处的楼房都熄了灯。
窗外树影随风摇曳，不时发出沙沙声。
陈辞只有淡淡的困意，起身走到窗边，抬头望去，看不到一点星光。
忽然天空一片闪白划过，勾勒出云层的轮廓，几秒后，沉闷的雷声传遍大地。
要下雨了。
“陈辞。”一个浑浊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谁？”
“陈辞。”
声音很小，像从水里传出来的。
可楼下没有水，也没有半个人的影子。
“这里。”声音继续叫他。
“哪里？”
“这。”
陈辞仔细听，才发现是从地板传来的。他低头一看，脚下不知何时已经被水沉过脚踝。
而水底下，有颗闪闪发光的石头。
“这是……梦。”
声音从石头那里发出，不停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这么多年来，陈辞一直都想知道这个梦究竟会把他带去哪里，而今天他终于把手伸向那个发光的石头。
就在接触的那一刻，脚下的地板突然崩塌，整个人瞬间落入水中。
耳边传来沉闷的水声，四周空无一物，石头也不见踪影。
陈辞拼命往水面蹬，可慌乱之下氧气迅速耗尽，水灌入他的鼻腔，口腔，气道，肺部，直到无法呼吸……
“额！”
陈辞猛然惊醒，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咽下口水，煞白的嘴唇还在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那股窒息的绝望缠绕着他。
窗外阳光明媚，丝毫没有下过雨的迹象。
陈辞缓了好一阵，想要伸手去拿手机看时间，却忽然发现，右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