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丘陵上的晨雾又冷又重。
程钧已经带着露娜和两个最精干的侦察兵，趴在了最高那处山头的灌木丛里。
他架起一架黄铜打造的高倍望远镜，镜筒比他胳膊还长。
二十公里外的景象，被拉到眼前，清晰得吓人。
金穗城外的雄狮军团大营，像个被捅了一杆子的蚂蚁窝，懒洋洋地苏醒。
一缕缕炊烟歪歪扭扭地升起。
几个士兵光着膀子，拎着木桶去河边打水，一路还在互相推搡打闹。
营地门口的哨兵，长矛拄在地上，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防御松懈？这他妈简直就是不设防。”
程钧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眼神里却没有半点轻视。
他从身边的帆布包里，又掏出几样古怪的玩意儿。
一个能测风速的小风车，一个能看湿度的干湿球，还有一个刻满了复杂刻度的黄铜圆盘，看上去像个罗盘，却又复杂百倍。
露娜就趴在他旁边，双手握着一把出鞘的短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她看着程钧熟练地摆弄那些她完全看不懂的工具，看着他拿出纸笔，飞快地记下一串串数字和符号。
风速三点二级，西北风。
空气湿度百分之七十八。
目标海拔低于我方一百三十米。
他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一种魔力，让露娜那颗因为大战将至而悬着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仿佛只要这个男人在，天塌下来，他也能用这些奇怪的数字给顶回去。
“想看看吗？”
程钧的声音忽然响起。
露娜回过神，点了点头。
程钧挪开身子，让她凑到望远镜前。
镜筒里冰冷的金属气息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让露娜的脸颊有些发烫。
她小心翼翼地把眼睛凑上去。
下一秒，她倒吸一口气。
远处的敌营，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
她甚至能看清一个军官正在帐篷门口，对着一个铜盆整理自己油腻的头发。
“看见营地正中，那个最大、最显眼的金色帐篷了吗？”
程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的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
两人离得很近，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吹动了露娜耳边的几根银色软毛。
露娜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头顶那对雪白的长耳朵，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耳廓内侧的粉色又深了几分。
“看……看见了。”她小声回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那就是我们的首要目标。”
程钧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们的伯爵大人，应该刚睡醒。”
他重新回到望远镜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串坐标。
然后，他拿起了挂在胸前的个人通讯器，按下了通话按钮。
“这里是鹰巢，呼叫雷神阵地。”
……
后方，炮兵阵地。
十二台“雷神之锤”如同史前巨兽，安静地潜伏在伪装网下。
卡恩和一百多名炮手，已经在这里等了整整一夜。
他们的脸上涂着油彩，身上盖着沾满露水的枯草。
突然。
卡恩腰间的通讯器，发出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他整个人精神一振。
“雷神阵地收到，鹰巢请讲！”
程钧那斩钉截铁的声音，清晰地从通讯器里传来。
“目标，敌军主营。开始进行坐标校正。”
“基准点，敌营中心帅帐。”
“坐标：东向一百八十三点二，北向二十七点七。”
“一号炮位，射击诸元：仰角三十七点五，方向修正零点三，一号高爆榴弹，一发试射，准备装填！”
卡恩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十二个炮位，用尽全身力气大吼。
“一号炮！仰角三十七点五！”
“方向修正零点三！”
“一号高爆榴弹！一发！装填！”
他的声音，像一道命令，激活了这片死寂的阵地。
“收到！”
一号炮位的炮长立刻回应。
五名炮手如同最精密的机器，瞬间动了起来。
两人合力撬开弹药箱，抬出一枚半人多高的漆黑炮弹。
一人飞快地摇动转轮，调整炮管的仰角和方向。
一人拉开沉重的炮闩。
“装填！”
炮弹被两人用肩膀合力推进炮膛，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哐当！”
炮闩闭合锁死。
“一号炮！装填完毕！随时可以击发！”炮长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
“二号炮！仰角三十七点六！方向修正零点二五！装填！”
“三号炮！……”
卡恩的指令，如同狂风暴雨，一道接一道地砸向整个阵地。
炮手们的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
炮弹入膛的闷响，炮闩闭合的金属声，调整方向的齿轮转动声，此起彼伏。
不到三分钟。
十二门钢铁巨兽的炮口，已经无声地调整好角度，像十二根指向天空的审判之矛，对准了同一个方向。
所有炮手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双手紧紧握着击发杆，屏住了呼吸。
整个炮兵阵地，再次陷入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
雄狮军团大营。
罗赛尔伯爵打着哈欠，从他那张铺着天鹅绒的行军床里爬了起来。
两个昨夜陪侍的舞女还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
他嫌恶地将她们推开，一个侍从立刻端着盛满清水的银盆，跪着递到他面前。
他掬起一捧水，胡乱地抹了把脸。
“那个露娜公主，到哪了？”他含糊不清地问。
“回伯爵大人，探马还没回报，估计还在路上慢悠悠地晃悠呢。”副官谄媚地笑着，“一群乡巴佬，能走多快。”
“哼，等她来了，正好当我的早餐。”
罗赛尔擦干脸，随手将毛巾扔在地上，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帐篷。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浮肿的脸上，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二十公里外，那片他眼中平静的丘陵之上，有什么东西，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
……
山顶观察所。
程钧放下了望远镜。
他转过头，看着身旁一脸紧张的露娜。
“准备好，欣赏一场盛大的烟火了吗？”
他按住通讯器，声音冰冷。
“全员，目标敌军主帐。”
“三轮急速射。”
“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