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阳台上的温度降了下来，带着寒意的风穿透薄薄的衣料，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楚枫辞却似乎毫无所觉，依旧蜷在摇椅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宿主大大，外面冷，回屋里去吧？”003担忧地提醒，他看着楚枫辞被风吹得有些发白的侧脸，数据流都跟着一紧。
楚枫辞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但身体还是没有动。
他需要这点冷意来帮助他思考，驱散脑海中那些因原主影响而盘旋不去的灰暗念头，以及……那点不合时宜的醋意。
创立公司，确实是最稳妥、最能掌握主动权的方式。
但他现在一穷二白，顶着楚家三少爷的名头，实际能动用的资源恐怕少得可怜，楚庆那个老狐狸绝不会轻易放权给他。
而且，从零开始搭建一个能与许观言产生交集的商业实体，需要的时间不短。他等不了那么久。
应聘助理……风险高，但见效可能更快。
直接进入许观言的生活和工作圈，是目前最能快速拉近距离的途径。至于突兀和可疑……
楚枫辞浅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或许，可以利用一下原主的“人设”。
一个长期被忽视、性格阴郁社恐、刚刚分化、急需寻找一个脱离家族掌控的出路、并且对商业运作（得益于原主偷偷自学）有一定了解的Enigma。
这样的人，鼓起巨大勇气，毛遂自荐，寻求一个能够证明自己、同时又能得到“庇护”的工作岗位……听起来，是不是就合理多了？
虽然依旧有些冒险，但值得一试。毕竟，许观言的性格是温柔且有耐心的，对于“弱者”和“寻求帮助者”，他很难硬起心肠拒绝。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Enigma，一个理论上能对Alpha产生压制、却又表现得如此“脆弱”的存在，这种反差本身就可能引起许观言的好奇和探究欲。
至于晋宸……
楚枫辞的指尖微微收紧。
那就更要尽快出现在许观言身边了。
在他被那个眼瞎的晋宸伤透心之前，在他还处于暗恋阶段的时候。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有的是办法，让许观言的目光，从那个不值得的人身上，一点点转移到自己这里。
“003，”楚枫辞终于在脑海里开口，声音因为吹了冷风而带着一丝微哑，“调出许观言名下公司的公开招聘信息，重点关注他直接管辖的部门，比如总裁办、项目部之类的。”
“啊？宿主大大你真要去应聘助理啊？”003虽然猜到了，但还是有点担心，“可是你的简历……呃，原主的经历几乎一片空白，除了楚家三少爷这个名头，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空白有空白的写法。”楚枫辞语气平静，“重点突出‘潜力’和‘需求’。一个刚刚分化、渴望独立的Enigma，本身就是一个话题。再加上……适当的‘真诚’。”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帮我准备一份‘商业计划书’的雏形，不需要太详细，但要足够有前瞻性和吸引力，能证明我并非不学无术的草包。投简历的时候，作为附件一起发过去。”
他要给许观言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一个看似脆弱、实则内藏锋芒，并且能为他带来潜在价值的人。
“明白！”003立刻来了精神，红发虚影在系统空间里摩拳擦掌，“我这就去搜集信息！保证把许观言公司的招聘邮箱、hR偏好、甚至他们最近的项目动向都挖出来！商业计划书也没问题，宿主大大你想要哪个方向的？人工智能？生物科技？还是新能源？我数据库里模板多的是！”
“选一个与许观言公司未来发展方向契合的。”楚枫辞吩咐道，“做得漂亮点。”
“包在我身上！”003干劲十足。
楚枫辞终于从摇椅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夜风将他棕黑色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他抬手理了理，目光投向远处城市中心那片璀璨的灯火——那里，是许观言所在的方向。
胆怯、退缩、不安……这些属于原主的情绪依然如影随形，但在明确的目标和计划面前，它们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晋宸……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等着吧。
翌日，清晨的阳光驱散了部分寒意，但冬日的冷风依旧料峭。
楚枫辞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厚重的白色羽绒服将他原本有些清瘦的身形完全包裹，显得臃肿而笨拙。
头上扣着一顶黑色的毛线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额头和那双颜色浅淡、容易暴露情绪的眼睛。
同色的口罩严严实实地覆盖了口鼻，只留下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和浓密垂下的眼睫。
最后，他又拿起一条灰黑格子的羊绒围巾，仔细地在脖颈上绕了两圈，将可能泄露信息素的腺体区域遮挡得密不透风。
很好，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和身形了。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原主分化成的Enigma，信息素是冷杉木香，清冽而具有压迫感。
但他此刻刻意收敛，加上厚重衣物的阻隔，只要不近距离接触或者情绪剧烈波动，伪装成一个普通的、甚至因为体质偏弱而格外怕冷的Alpha，问题不大。
“宿主大大，你这装备……是不是有点过于齐全了？”003看着裹得像只北极熊一样的楚枫辞，忍不住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北极探险呢！”
“谨慎点好。”楚枫辞在脑海里回应，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楚家三少爷这个身份，暂时不能要。”
他顿了顿，给自己即将使用的身份重新定了调：“从现在起，我叫牧敛。牧场的牧，收敛的敛。一个……身体不太好，性格内向，刚刚失业，正在寻找机会的Alpha。”
牧敛。名字听起来低调、沉稳，甚至带着点疏离，符合他想要塑造的、一个试图隐藏自身光芒的求职者形象。
“牧敛……好的宿主大大！啊不，是牧先生！”003从善如流地改口，语气里带着兴奋，“简历和商业计划书我已经按照你昨晚的要求准备好了，根据你刚刚的身份，现在修改了一下，名字，身份，背景等等，都改了。许观言公司的招聘邮箱我也锁定好了，随时可以发送！”
楚枫辞，不，现在是牧敛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镜中全副武装、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原主那份对于外出和接触陌生环境的恐惧压下去。
“发吧。”
“得令！”
003动作迅速，虚拟按键按下，那份精心包装过的简历和附着前瞻性商业计划书的邮件，悄无声息地发送到了许观言公司的招聘邮箱。
牧敛不再停留，他拉高了一点围巾，确保没有任何缝隙，然后低着头，脚步有些匆忙地走出了楚家这栋令人窒息的宅邸。
他需要去市区，找一个安静的咖啡馆或者图书馆，等待可能的面试通知，同时，也要开始以“牧敛”的身份，熟悉这个城市。
冬日的街道上，行人匆匆。
没有人会留意一个穿着厚重、戴着帽子和口罩、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
牧敛混在人群里，感受着与外界隔绝的安全感，也感受着心底那份因原主影响而挥之不去的、对未知的忐忑。
但他知道，他必须走出去。
为了靠近那个有着松木香气、厨艺糟糕却温柔无比的人。
站在路边，牧敛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他拉开车门，钻进后排，习惯性地选择了靠窗的位置，低声道：“去市中心图书馆。”
司机是位中年大叔，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见他一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口罩围巾一样不落，几乎看不到脸，只露出一双没什么精神、微微垂着的眼睛，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大冬天的，虽然冷，但裹成这样……是身体特别不好？
“好嘞，市中心图书馆。”司机应了一声，顺手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暖风呼呼地吹出来，试图让这位看起来格外“怕冷”的乘客舒服点。
然而，这好意却成了折磨。
车子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密闭的空间，混合着车内皮革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再加上逐渐升高的温度，几种因素叠加，牧敛只觉得脑袋开始发沉，胃里隐隐有些不适。
原主这身体……不仅心理脆弱，连身体素质也这么差？居然还晕车？
楚枫辞在心底暗暗吐槽，试图用意志力对抗那股翻涌而上的恶心感。
他微微降下车窗，让一丝冰冷的空气透进来，但效果甚微。暖风依旧持续不断地吹拂着，车厢内的空气变得粘稠而闷热。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呼吸有些不畅。
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从隐隐作痛逐渐演变成翻江倒海，一阵阵酸水往上冒。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脸色在口罩下恐怕已经有些发白，整个人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彻底蔫了，连手指尖都透着一股无力感。
好想吐……
就在他拼命压抑着呕吐的冲动，感觉快要到达极限时，脑海里，003幽幽地出声，带着一丝试探：
“宿主大大……呃，牧先生？你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系统商城里兑换率很低的晕车贴，或者……风油精，需要吗？”
风——油——精——！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瞬间勾起了某些不愉快的联想。
那个充斥着风油精信息素味道的“家”，那个虚伪的父亲林环谨……
“呕——！”
生理上的恶心和心理上的厌恶双重夹击，牧敛猛地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干呕，虽然强行忍住了没有真的吐出来，但眼泪都被逼了出来，眼眶泛红，看起来更加狼狈可怜。
“……闭、嘴……”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虚弱又带着压抑的怒火，“不、需、要！”
他现在听到“风油精”这三个字就想吐！003这个笨蛋，哪壶不开提哪壶！
003吓得立刻噤声，虚拟形象在系统空间里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对不起嘛宿主大大……我、我就是看你太难受了……”
牧敛没力气再搭理他。他重新将车窗降得更低些，几乎将整张脸都凑到窗边，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冰冷的、带着汽车尾气的空气，试图压下喉咙和胃里那股强烈的梗塞与翻涌。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这副难受的样子，关切地问：“小伙子，你没事吧？是不是晕车了？要不要靠边停一下？”
牧敛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闷在口罩和围巾里：“没……事，不用停，谢谢。”他只想尽快到达目的地，结束这趟煎熬的行程。
车子继续前行，牧敛靠着车窗，闭着眼，感受着冷风拂面，与车内令人作呕的暖风对抗着，只盼着这段路能快点，再快点。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离开一个移动的密闭空间。
将近半个小时的车程，对牧敛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出租车终于稳稳停在市中心图书馆门口时，他几乎是手脚发软地推开车门，踉跄着冲了下去。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驱散了部分车厢内的闷热和异味，但晕车带来的强烈不适感并未立刻消退。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依旧翻江倒海，喉咙梗塞得厉害。
他顾不得形象，也顾不得周围偶尔投来的目光，直接蹲在了图书馆门口不远处的路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大口呼吸着寒冷而新鲜的空气，试图压制住那阵阵涌上的恶心和眩晕。
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虚脱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
原主这破身体！
他在心里再次狠狠吐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被冷风一吹，激起一阵寒颤。
就在他闭着眼，全力与身体的不适抗争时，一个身影在他身前停了下来，挡住了部分光线。
牧敛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还有些模糊。
逆着光，他看到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站在面前。
对方穿着米白色的羽绒服，围着浅灰色的围巾，打扮得干净又温暖。他微微俯身，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距离近了，牧敛能看清他的脸——皮肤很白，五官精致柔和，一双眼睛尤其漂亮，像是含着秋水，清澈又带着点天然的忧郁。
同时，一股淡淡的、清甜中带着一丝奶香的信息素味道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是个omega。一个长得很好看的omega。
“你没事吧？”omega的声音也很好听，温和悦耳，带着真诚的担忧，“看你好像很不舒服，需要帮忙吗？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或者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点水？”
他的善意如同暖流，但在牧敛此刻极度不适的状态下，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注和靠近，反而加剧了他源自原主的社恐和排斥感。
他不想引起任何注意，不想和陌生人交流。
他想开口说“不用，谢谢”，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尝试了几次，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胃部的痉挛和喉咙的梗塞让他连摇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异常艰难。
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随即又重新将脸埋了回去，用行动表示拒绝。
他蜷缩的姿态透露出强烈的“请勿打扰”的信号。
那omega见状，似乎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强求，只是轻声说了句：“那……你照顾好自己，如果实在不舒服，一定要找人帮忙。”
说完，又停留了几秒，确认他暂时没有更严重的状况，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牧敛听着脚步声渐远，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继续蹲在路边，任由冷风吹拂，等待着那阵强烈的晕眩和恶心感慢慢平复。
“宿主大大，你还好吗？”003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敢再提任何与“风油精”相关的东西。
牧敛在脑海里无力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出师不利的……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