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于元的生日算是赶上好时候了，阴天没太阳，一家四口大包小包的从公社上回来。
“今天是于元生日吧？又上公社去了？”
东方红大队谁不知道于家人生日都得去公社上吃一顿，听着都让人眼红，有些大爷大娘一辈子都没离开过东方红大队，都是听家里年轻男人说的，国营饭店怎么怎么好吃，怎么怎么贵，年纪大的听不明白，只觉得搁以前得是地主家才有钱去下馆子哩。
“一大早跟大队长借了牛车呢！”
“唉，这于万媳妇赚得了不少吧。”
“赚得多少也没个这样话的，都宠成个四肢不勤的，两口子迟早累死。”
出点新鲜事村里人都能唠上一天，比那知了还能叫唤。
于元瞧着大爷大娘坐的那颗大树上好像有好几只知了，琢磨着要不要逮两只，壹壹送他的草笼空空的，装点东西多好玩。
“叔，这是给你带的。”
于万签了归还物品的字，把一瓶药酒塞给大队长。
大队长也不推辞，敲了敲老旱烟：“大军来信说过几个月要转回来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大军就是大队长当军人的大儿子，跟于万一个年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于万：“大军要转回来？转哪呢？”
“没定呢，只说了个大概的。”
“大军那能力，上头都看着，那肯定安排得不能差了。”
姜秀兰接了一句：“叔还没见过大军媳妇吧，回来了也能好好陪陪你，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大队长黝黑的老脸挂上笑，这话说到心坎上了，他和老伴最愁的就是老大的婚事，老二都有孩子了，老大还没着落，谁知道好小子自己偷摸着解决了。
于家人跟大队长唠嗑了两句，提着东西回家了，老远看见家门口杵着个人。
“是卫知青！”
于壹壹扯着他小叔的衣角喊，随后小声的说：“小叔，赵大宝也站他家门口瞪着咱们呢。”
“瞪回去。”
于元积极的教着于壹壹：“对，眼睛瞪大一点，表情凶一点，把牙齿露出来，不要全露出来。”
看着可可爱爱、故作凶狠的于壹壹，于元最终还是放弃了：“没事，咱们晚上去抓点知了扔他家，吵死他。”
这邪性的瘪犊子咋老放出来膈应人。
他皱着脸去开门，打量卫定翕手里的东西，露出惊喜的表情：“你去抓兔子啦！”
卫定翕看他开心坏了的样子，也跟着扬起嘴角：“元元不是喜欢吃红烧兔肉吗？”
于万看他乐颠颠的样子，加上是他生日，对着卫定翕也是客客套套，三两老酒下去，还能看不出这小子憋着什么坏？
卫定翕十分有上门做客的礼节，对着于万夫妇颔首：“大哥，嫂子，打扰了。”
姜秀兰忍不住瞧了他一眼，城里知青都是含蓄人，卫定翕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卫定翕淡然自若。
于万皱了皱眉，他和大军关系好也没直接喊大队长爹啊，喊人不带姓，不知道的以为卫定翕也是他弟呢。
卫定翕很有眼力见把礼物放到堂屋边上，跟姜秀兰说不用招呼自己，姜秀兰喊着乐疯了的叔侄俩：“你俩好好招呼卫知青。”
“嗷………”
于元应了一声，挑着自己喜欢吃的和从公社上买的堆在桌子上，和于壹壹撒欢吃，还很有主人公样子的招呼卫定翕。
于万给买了两罐汽水，他插着吸管和于壹壹碰杯，看到卫定翕面前还空着，恋恋不舍的找了个杯子打算给他倒点。
卫定翕笑着阻止他：“我尝一口就行。”
于元喜笑颜开，大方地捧着汽水递到他面前，卫定翕低下头，含着吸管吸了一口，推了回去：“元元出了一头汗，擦擦吧？”
于元头也不抬：“毛巾在我房间里。”
卫定翕自然而然的去房间里找了毛巾出来去院子里打水。
于万看得眼皮子一跳。
打量着人提来的礼物，除了他弟爱吃的糖果肉干之类的，正正经经的还有一条肉干、一包冰糖、一包茶叶、一包烟、一包酒。
这卫定翕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他们家压根没人抽烟，更别说元元了，烟酒都没沾过，送啥烟呢？
他越瞧越不对劲，这前五样，咋那么像他第一次上媳妇家提的东西呢？
于万跟到厨房里给媳妇说去：“你没看见那姓卫的，跟小媳妇一样忙前忙后伺候着元元。”
这样保守的年代，于万这样的糙汉子，哪能想到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东方红大队也没出过二椅子啥的。
他觉得媳妇比他聪明，想让媳妇给他捋一捋，不然这眼皮子一跳一跳的，他总是不安心。
姜秀兰欲言又止，最后打发他去剥兔子皮了。
于万是处理这些东西的老手，姜秀兰也是做兔子的老手。
晚饭比国营饭店吃得还香，于元的筷子就没停过，卫定翕也一个劲的给人夹菜，时不时给添碗汤润润肠。
于万舀了一壶他爹在世时酿下的老酒，掺着冰糖温过放凉。
于元伸着手：“哥，我也要。”
于壹壹有样学样：“爸爸，我也要。”
两张五分像的可爱脸蛋眼巴巴的盯着，于万遭不住：“也行，长大了，可以沾酒了。”
给于元倒了小半碗，给于壹壹用筷子尝了个味，于壹壹咂摸半天。
卫定翕瞧着自己满满一大碗，眼神闪了闪。
“卫知青，尝尝，自家酿的？”
于万跟他碰了杯，仰头全干了，卫定翕只好跟着一口闷了。
于万立马又给他满上了：“平时多谢你照顾元元了。”
“应该的。”
于万还察觉不出这话里的毛病，只一个劲的想灌他，好家伙，两碗老酒下去脸都不带红的。
看他弟，闷了一小口就上脸了，白净的小脸蛋都红透了。
于壹壹瞧着他小叔的样子还稀奇，小手摸着于元的脸蛋：“小叔，像枣子。”
于元的酒量其实还不错，就是老酒看着混浊没啥度数的样子，其实非常上劲，他喝了一口还挺喜欢的，发酵过的粮食味，还有冰糖中和那种酸，喝起来甜丝丝的，一小碗全给闷了。
他醉了也乖巧，就老老实实的吃饭，卫定翕夹什么吃什么，开心了就对着人笑一下。
他哥给卫定翕和姜秀兰倒酒的时候还知道把碗伸过去，用水润润的眼睛瞧着他哥，期待地说：“元元也要！”
姜秀兰给他夹了生日一定要吃的窝鸡蛋，他也记得把蛋黄挑出来给于壹壹。
也没人劝他生日要把窝鸡蛋全吃了。
他秀秀气气地把蛋白吃了，就开始卖力啃兔子，吃着吃着就委屈地凑到卫定翕耳边说：“我说了好久，元元想吃兔肉，你好可恶啊！”
卫定翕听着他温软的声音，意识到他醉了，小馋鬼，怪记仇的，醉了还记得他在山上逗他的事。
只能顺着哄：“嗯，是我错了，元元今天把兔子都吃回来。”
于元抓着他桌子底下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元元吃成大胖子了。”
掌下的小腹柔软温热，这样的动作于元醒着的时候绝对不会有，只会皱着脸嫌热。
卫定翕的眉眼都柔了下来，或许于元压没想过他们以后会怎样，好像默认他们的关联只在东方红大队，但至少潜意识对他是不设防的，甚至很亲昵。
他揉了揉有点鼓的小腹，学着他咬耳朵：“元元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