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褪去的瞬间，我听见钟楼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大钟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地面还在震，但节奏变了，不再是地脉共振那种沉闷的搏动，而是带着某种规律性的回荡，一下，又一下。
谢无涯的剑还钉在虚白空间的地面上，血顺着刃口往下滴，渗进断裂的阵图缝隙里。他抬手抹了把嘴角，指尖沾着暗红。
“你感觉到了吗？”我撑着剑柄站起来，左肩的伤口裂开一道，疼得眼前发黑，“时间……跳了一帧。”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胸口的玉坠。那枚玉坠还在微微震颤，频率和刚才不一样了，像是被什么外力拉扯着，忽快忽慢。
阿絮从我影子里浮出来，灰雾比之前稀薄了些。“钟楼。”他声音沙哑，“有人在用时间类能力，系统界面乱了。”
我咬牙往前走一步，脚底传来细碎的刺痛——地面裂痕里开始渗出银色的粉末，像沙，又不像沙，落在掌心时会微微发烫。我认得这种质感。
陆绾绾指甲缝里的东西。
“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发动回溯。”我攥紧拳头，银沙从指缝漏下，“上一次才过去不到两小时。”
谢无涯终于开口：“系统紊乱后，她的能力会不受控。”
我没再说话，转身朝出口走去。阿絮贴着地面飘在前头探路，灰雾碰到墙壁时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被什么腐蚀了。钟楼的方向越来越近，那股时间波动也越来越清晰，不是平滑的倒流，而是断断续续的抽搐，像卡带的录音机。
我们冲上钟楼顶层时，正看见陆绾绾跪在大钟底下，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指甲缝里不断涌出银沙，簌簌落在地上堆成小丘。她嘴唇发白，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着一句话：“不对……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三具人体模型站在她身后，原本该是空洞的眼眶里泛着微弱的银光。它们的手臂微微抬起，关节发出机械般的“咔”声，像是刚被唤醒。
“停！”我冲过去一把拽住她肩膀，“你现在停下来！”
她猛地抬头看我，瞳孔收缩了一下，像是终于认出我。可就在那一瞬，她右手突然反折过来，指尖划过自己左手腕，一道血线立刻浮现。银沙混着血滴落在地，瞬间扩散成一圈细密的纹路。
大钟的指针猛地一抖，从11:58跳到了11:59，又倒退回去，再跳上来，来回摆动，仿佛在挣扎。
“她在强行重启回溯。”阿絮贴在我耳边低语，“但系统不认指令，能量全反噬到她身上了。”
我回头看向那三具模型。它们的皮肤开始变软，像是蜡在融化，可动作却越来越协调。其中一具缓缓转过头，脖颈发出“咯”的一声，直勾勾“看”向我。
这不是教学模型。
我忽然想起时栖说过的话——有些植物能感应到克隆液的味道。
“它们泡过营养液。”我说，“南宫炽实验室里的那种。”
谢无涯站到我身侧，剑尖垂地，目光锁定那三具模型。“现在怎么办？”
我还来不及回答，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时栖抱着一个陶盆冲上来，盆里两株向日葵已经枯了大半，叶子卷曲发黑。他脸色苍白，额角全是冷汗。
“根系……在报警。”他喘着气，“这些模型……曾经是活人。”
话音未落，其中一具模型突然抬手，掌心对准陆绾绾。它没有嘴，可我听见了一声低频的震动，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命令。
陆绾绾整个人一僵，双眼翻白，银沙从她七窍中喷出，瞬间在空中凝成一片薄雾。
“她在被抽记忆！”我扑过去想拦，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重重撞在钟壁上。肩上的伤口彻底撕裂，血顺着校服往下淌。
阿絮怒吼一声，化作一道灰影撞向那具模型，可就在接触的瞬间，它的身体像是撞上了某种屏障，灰雾剧烈扭曲，差点溃散。
“不行！”他嘶喊，“它们有系统护盾！”
就在这时，时栖猛地将陶盆砸在地上。泥土四溅，枯萎的向日葵根系暴露出来，缠绕着几粒银色的沙粒。那些沙粒一接触到空气，立刻开始震动，发出细微的鸣叫。
“这是……她的记忆碎片。”我伸手接住一粒，指尖刚碰上，脑子里就闪过一个画面——陆绾绾坐在钢琴室，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针管里是暗红色的液体。她的眼神冷静得不像个十七岁的女孩。
“她想改某个结果。”我喃喃道，“但她失败了，系统把这段记忆抹了。”
时栖扶着护栏喘息：“向日葵说……这些模型也在找同样的东西。它们记得自己是谁。”
我猛地抬头。三具模型已经围住了陆绾绾，它们的手伸向她，指尖滴落一种透明胶质。那胶质一落地就开始蔓延，像有生命一样爬向她的脚踝。
“不能让它碰到她！”我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随即闭眼进入冥想状态。
诡语系统的界面在意识中展开，E级权限闪烁不定。我调出所有积攒的怨气值，一百，两百，五百……直到两千点全部点亮。
“阿絮。”我在心里下令，“召集所有能动的鬼。”
一瞬间，我的影子开始膨胀、扭曲。上百道灰影从地面升起，形态各异，有的只剩半张脸，有的拖着残肢，全是这些年替我写作业、偷试卷、跑腿传话的鬼怪。它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但此刻全都听我指挥。
“啃掉那层胶质。”我睁开眼，声音冷得像冰。
鬼群如潮水般扑向陆绾绾。胶质刚缠上她小腿，就被十几只鬼同时咬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铁锈刮过玻璃。那胶质剧烈扭动，竟发出类似哀嚎的震动波，随后迅速回缩，退回到模型体内。
可就在这时，陈墨从楼梯口冲上来，手里握着一支透明药剂。他看都没看我们一眼，直接冲向其中一具模型，掰开它的嘴，把药剂灌进喉咙。
“你在干什么！”我厉声喝道。
他没回答。药剂流入模型体内的瞬间，那具模型的皮肤开始液化，整具身体塌陷成一团胶质，可这团胶质没有落地，反而像蛇一样猛地窜出，缠住了陆绾绾的腰。
她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拖离地面。
“糟了！”时栖想冲过去，却被另一具模型挥臂扫开，撞在钟壁上。
我忍着剧痛冲上前，伸手去抓陆绾绾的手。她的手指冰冷，指甲缝里已经空了，一点银沙都不剩。
“放开她！”我对着那团胶质怒吼，同时命令所有鬼怪集中攻击。
可这一次，鬼群撞上去就像撞上了一堵墙。胶质表面泛起一层微光，竟是系统的防御机制。
陈墨站在原地，手里空了的药剂瓶缓缓掉落。他看着那团胶质，眼神复杂，像是后悔，又像是解脱。
“你不该用那个。”我盯着他，“那是延缓结晶化的药，不是稳定剂。”
他没否认，只是低声说：“她快撑不住了……再回溯一次，可能就回不来了。”
阿絮落在我的肩头，灰雾几乎透明。“主人。”他声音极轻，“下次她发动能力，说不定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
我低头看着陆绾绾。她的眼睛闭着，脸上没有表情，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
大钟的指针停在11:59，表面裂痕缓缓渗出银沙，无声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