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陆绾绾冲出后门，穿过小花园，脚底踩碎枯叶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她脚步虚浮，好几次差点摔倒，我都死死拽着她的手腕没松。废弃实验楼的铁门半开着，锈迹斑斑，我们一头扎进去，顺着楼梯往上跑。
二楼教室门没锁，我推门就进，反手把门关上，靠在墙边喘气。包里的数学卷子还在发烫，像块刚出炉的铁片。陆绾绾瘫坐在地，手撑着地板，呼吸断断续续。我没说话，只是盯着天花板。
头顶的吊灯闪了一下。
灰影从灯罩里缓缓垂落，凝聚成一个人形轮廓。它低头看着我，眼睛是流动的金色，像融化的金属在瞳孔里打转。
“交出青铜楔子。”它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阿絮那种带点嘲讽的腔调，而是混着好几种音色，像是有人在远处用喇叭喊话，“否则明天七点，所有E级生会随着项圈同步焚毁。”
我没动。
右手慢慢滑向笔袋，指尖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如果它是真的阿絮，它会回应我，哪怕只是眨一下眼。
但它没有。
我确认了，这不是我的鬼。
“你不是阿絮。”我说，“你是谁做的？”
金眸微微一缩，身体前倾，像是要扑下来。我屏住呼吸，左手摸到右耳的银杏叶耳坠，轻轻一碰。
耳坠发烫。
系统反馈来了：契约对象存在双重数据映射——主体缺失，副本活跃。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怨气值还剩97点。现在用掉一半，风险很大。但再等下去，它可能会直接发动攻击，引来更多监控。
我睁开眼，抬手按住课桌边缘，将体内积攒的50点怨气值全部压进裂缝。
规则改写——启动。
目标：所有由“观测之眼”授权发布的指令，在十米范围内延迟生效0.5秒。
空气震动了一下，吊灯剧烈晃动，玻璃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就在那道灰影跃下的瞬间，动作卡住了。
它悬在半空，身体出现裂痕，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交错的数据缆线。我认得那种结构，108根，和礼堂座钟里的傀儡师一模一样。
“真名召回。”我低声说，“阿絮·本源协议启动。”
吊灯炸了。
玻璃碎片哗啦落地，那道金眸灰影猛地扭曲，发出刺耳的杂音，像电流烧断电线。它在空中挣扎了几秒，化作一团黑雾，被卷入地板缝隙。
安静了。
我蹲下身，从包里抽出一张数学卷子，盖在刚才灰影消失的位置。纸面接触地面的刹那，边缘变黑，像是吸了墨水。我盯着那片污渍，轻声说：“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回来过。”
地板缝隙里飘出一丝极淡的灰影，几乎看不见。
“……主人……”声音微弱得像风吹过纸页，“我在……根系里……救我……”
是阿絮。
真身没死，但被困住了。它最后那句“根系”，只有时栖的向日葵才说得通。我记下了。
手机还在口袋里，我拿出来，打开录音功能，播放一段提前录好的电流杂音。这是模拟系统自检失败的声音，能掩盖刚才逆命改写留下的波动。做完这些，我把蜡烛吹灭，教室陷入黑暗。
我退到走廊拐角，靠着墙站定。
左眼还在跳，银光在虹膜里乱窜。这次用了50点怨气值，剩下47点，离下次逆命改写还差53点。短时间内没法再动大招。
但我已经拿到了情报。
他们连阿絮都不放过，用傀儡师的技术造了个假的，安插在我身边。目的不是杀我，是逼我交出青铜楔子。说明南宫炽还没掌握它的位置，甚至不确定我有没有拿到。
这说明我还占一点先机。
我摸了摸耳坠，低声说：“原来你们连最脏的活都让它来干……那就别怪我，把整个系统都改成废柴专用版。”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不是保安，节奏太慢，像是巡视路过。我贴着墙不动，等声音走远。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时间显示凌晨一点十七分。
我掏出一张空白作业纸，撕下一角，在上面写：“食人花盆底埋项圈，真阿絮困根系，速见。”
折成小方块，捏在指间。我需要找个人送信，但不能是谢无涯，他最近行动受监控；也不能是陆绾绾，她刚用过时间回溯，状态不稳定。
只有时栖合适。
他是植物系统持有者，能听懂植物传递的信息。只要我把纸条放进温室门口的浇水壶，他早上来照料时就会收到。
我正准备动身，头顶的通风管突然传来轻微摩擦声。
抬头看，一块铁皮格栅松了，边缘翘起。
我盯着那处看了几秒，没动。
五分钟后，格栅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回原位。
有人在上面。
不是学生，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巡楼。也不是老师，教职工不会爬通风管。
是监视者。
我转身，沿着另一侧楼梯下楼，脚步放轻。走到一楼大厅，从侧门回到主教学区。走廊空荡，公告栏上的通知还在：**明早七点，E级生统一领取项圈，缺席者视为系统叛逃处理**。
红章的眼球图案在月光下泛着暗光。
我绕到温室后窗，蹲下身，把纸条塞进浇水壶把手的凹槽里。壶是骨白色，表面有细纹，像脊椎骨拼接而成。时栖的东西，我不敢多碰。
做完这些，我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背后传来一声轻响。
我回头。
浇水壶的盖子开了，纸条不见了。
我转身就走。
穿过中庭时，天空开始飘雨。雨点打在脸上很冷，但我没停下。回到旧教学楼三楼拐角，我靠着墙坐下，从包里翻出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
手指还在抖。
不是怕，是耗尽了力气。
我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阿絮最后那句话：“救我。”
它跟了我这么久，替我写作业，帮我偷试卷，甚至用怨气值换奶茶喝。它明明可以逃，却一直留在吊灯上等我召唤。
现在它被困在根系里，动不了，出不来。
我不能不管。
保温杯放在地上，我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t”开头的号码。还没拨出去，屏幕突然黑了一下。
一行字自动跳出：
【系统频段检测异常，终端即将锁定】
我立刻关机，抠出电池。
他们发现了吗？
还是说，刚才那一波逆命改写，留下了痕迹？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一件事——明天七点之前，我必须找到办法，拆掉所有项圈的引爆程序。
而且，得先把阿絮救出来。
我靠在墙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耳坠。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砸在窗台，溅起一小片水花。
楼上走廊传来拖动椅子的声音。
很轻，但持续不断。
我抬起头，盯着楼梯口。
一个影子出现在转角。
它没有走路，是贴着地面向这边滑过来的。
身形瘦长，四肢扭曲，脑袋歪在一边。
它停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缓缓抬头。
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道横着的裂口。
我盯着它。
它不动。
我伸手摸向笔袋。
它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的：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