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京详细供述了几件事。
时间回到半年前。
昌南市“永鑫科技”的老板赵永坤坐在自己那间略显陈旧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上的财务报表，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流动资金紧张，公司经营困难，接不到活干。资金缺口两千万。只需要两千万流动资金，他就能接下新项目，让公司度过难关，甚至迈上一个新台阶。
可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原来的合作银行抽贷，其他银行门槛太高，嫌他的公司抵押物不足。
“赵总”副总老刘推门进来，脸上写满了无奈，“北江银行昌南支行那边...还是没戏。信贷部的人说，咱们这情况，按标准流程走，希望不大。”
“标准流程...”赵永坤狠狠掐灭烟头，啐了一口，“狗屁的标准流程!不就是嫌咱没‘表示’吗?”他在商场摸爬滚打十几年，深知某些潜规则。但以前小打小闹，贷款数额不大，吃吃喝喝也就可以了，这次金额太大，他一时也找不到靠谱的门路。
正烦躁间，手机响了，是老朋友钱旺，早年下海，据说现在路子很野。
“老赵，听说你最近到处找钱?碰到难处了?”钱旺的声音透着股熟稔的热络。
赵永坤像抓住救命稻草，倒起了苦水。
钱旺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昌南支行?你算是问对人了。他们黄行长的路子，我正好能搭上一点。不过.……”
“钱哥，有话直说!只要能贷下来，规矩我懂!”赵永坤心一横。
“黄行长这人，眼光高，一般的小意思看不上。”钱旺压低了声音，“他好‘雅玩’，也喜欢交朋友。这样，我给你安排个局，成不成，看你自己的造化。不过事先讲好，真要成了，中间少不了五个点的‘咨询费’，这是行情。”
五个点?两千万就是一百万!赵永坤心里一哆嗦，但这几乎是最后的选择了。“...行!只要能办成!”
几天后，晚上八点。
赵永坤按照钱旺发的地址，找到了一家隐藏在老洋房里的私人会所。门口没有任何招牌，只有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核对了预约信息后，才无声地引他入内。
里面别有洞天。仿古的装修极尽奢华，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和檀香混合的味道。钱旺早已等在一个包间里，见他来了，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黄行长马上到，一会儿机灵点，别提贷款的事，多听少说，投其所好。”
正说着，门被推开，黄子京来了。他没穿西装，一身质地精良的中式褂子，手里把玩着一串沉香木手串，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的扫了赵永坤一眼。
“黄行，您可来了!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永鑫科技的赵总，做实体的，人特别实在。”钱旺立刻起身，满脸堆笑地介绍。
“黄行长，久仰大名!”赵永坤赶紧上前双手递上名片，手心有些冒汗。
黄子京淡淡嗯了一声，接过名片随手放在桌上，并没有回赠名片的意思。他落座后，闲聊了几句风花雪月，品评了一下会所收藏的字画，对赵永坤公司的事只字不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钱旺使了个眼色，赵永坤心领神会，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
“黄行长，听说您喜欢收藏紫砂壶。我偶然得了这么一把，顾景舟的仿古款，我也不懂真假，放着也是糟蹋，您给掌掌眼?”赵永坤说得谦卑，心脏却砰砰直跳。这把壶是他花了二十多万淘来的，真假他心里也没底。
黄子京眉头微挑，接过锦盒，打开，取出那把紫砂壶，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又摩挲了几下，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嗯，赵总有点意思。这壶...还行，有点味道。”
他将壶轻轻放在自己手边，没有再放回锦盒的意思。然后，像是随口一问般:“永鑫科技...最近怎么样?听说有点资金需求?”
赵永坤强压激动，连忙将公司情况和项目前景简单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抵押物和还款能力。
黄子京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听着，末了，轻轻吹了下茶水，淡淡道:“嗯，科技创新企业，是国家鼓励的方向嘛。有困难，银行支持一下，也是应该的。材料准备齐全，报到信贷部吧。”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再没多问一句关于风险或细节的问题。
赵永坤愣了一下，这就成了?他看向钱旺，钱旺赶紧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举起酒杯:“哎呀，多谢黄行关照!老赵，还不快敬黄行一杯!有黄行这句话，你这事就算成了八九分了!”
赵永坤恍然，赶紧起身敬酒，手都有些抖。
饭局散后，赵永坤和钱旺送到门口，看着黄子京的保时捷卡宴无声地滑入夜色。
“钱哥，这.….这就行了?”赵永坤还有些不敢相信。
钱旺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心放肚子里吧。那壶，他收下了，事就定了。明天赶紧把材料送过去，走个过场。记住，五个点，贷款到账后，打到这个账户。”他递过一张写着账号的纸条。
一周后，永鑫科技两千万贷款批下来了。
赵永坤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银行到账短信，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是一阵莫名的空虚和心悸，那一百万“咨询费”他已经按要求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