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屏上的星图还在闪烁，报警声断断续续，像坏掉的闹钟。
周佳威没关设备，也没动，只是低头看了眼肩膀上沉下来的重量——莉娅的头歪在他肩窝里，呼吸均匀，睫毛轻轻贴着脸颊，手里还攥着那支笔，纸页夹在指缝间。
他没出声，生怕惊了这安静。
“爹爹，你别动哦。”
朵朵的小脑袋从隔壁帐篷帘子底下钻出来，压低声音，眼睛亮得像偷到糖的孩子，“我在录‘家庭档案’第37号视频：《莉娅姨姨睡着后靠爹爹事件全记录》。”
“闭嘴睡觉。”周佳威低声回她，嗓音压得极低，怕震到肩上的人。
“我不！这是历史性时刻！”
朵朵爬过来，跪坐在地上，双手托腮，“你看她外套都没脱，头发都乱了，还靠着你……这要是发到家族群，艾蕾娜妈妈非得截图收藏不可。”
“再吵把你空间戒指里的巧克力全没收。”
“威胁无效！我已经备份三份了！”
朵朵嘿嘿一笑，缩回小帐篷前还不忘补一句，“加油啊爹爹，差一步就收服成功啦！”
周佳威懒得理她，目光落回桌上铺满的魔法稿纸。
刚才那帧残缺符文的数据还在脑子里转，三重脉冲的频率、空间折叠的临界角、魔力共振的衰减曲线……他闭眼一秒钟，再睁眼时，已经在心里推完第一组公式。
“a参数得用逆谐振补偿。”他轻声念，右手悄悄唤出一丝风元素，缠上滚落在桌角的羽毛笔。
风托起笔杆，墨尖悬空，轻轻点在纸上。
沙——
墨迹缓缓延展，一行行复杂的符号被气流牵引着写下来，像是有人在无形中执笔。
周佳威一边感知脑海中的星轨运转，一边用风系魔力控制笔尖移动，速度不比手写慢。
“β项要考虑黑魔法残留的扭曲场强……γ这里得加个阻尼修正。”
他继续低语，声音几乎融进帐篷里微弱的电流声中。
肩上的莉娅动了动，鼻息扫过他脖颈，温温热热的。
他顿了一下，笔尖的墨迹微微抖了半格，又被风稳稳拉直。
“啧。”他心想，“这比双翼共振还难控。”
稿纸一张张铺开，像雪片落满桌面。有的写满推导，有的只画了个草图就被丢到一边。
光屏依旧亮着，星图循环播放那段0.7秒的脉冲，周佳威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再低头让风笔补上几行。
时间一点点滑过去。
帐篷外，夜风渐歇，营地陷入深眠。只有这只实验帐篷还亮着灯，像夜里唯一醒着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莉娅的手慢慢松开，笔彻底掉落。
她整个人往他这边又靠了点，额头几乎贴着他锁骨，呼吸平稳得像在做一场没有梦的休息。
周佳威低头看她。
白袍皱巴巴地堆在臂弯，眼镜滑到鼻尖，发丝黏在嘴角。
平日里那股冷峻劲儿全没了，只剩下一种笨拙的疲惫。
他忽然笑了下。
“睡着的导师比较可爱。”他低声说，风笔继续在纸上滑行，“但别以为我不会替你算完。”
话音刚落，光屏突然“嘀”了一声。
周佳威立刻抬眼。
星图刷新，时间跳到了第三小时四十六分五十八秒。
“要来了。”他心头一紧，风笔瞬间停住。
下一秒，星轨断裂，三颗暗星连闪三次——
符文浮现！
锁链缠眼的图案清晰投影在光屏中央，持续整整两秒，比上次完整得多。
“录到了！”他低喝一声，左手猛地搂紧莉娅肩膀，防止她惊醒晃动，右手同时召出更强风元素，操控羽毛笔飞速写下最后几行推导：“空间折叠系数ξ=0.876，与黑魔法阵列匹配度达91.3%……可复制施法结构成立！”
光屏停止报警，数据锁定。
他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往后一靠，差点撞翻椅子。
莉娅在他肩上轻轻哼了声，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他衣角，又蹭了蹭脸。
“……你还真当我是人形抱枕？”周佳威小声嘀咕。
“因为你是。”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他一僵。
“你说话了？”
“嗯。”她没睁眼，嘴唇动了动，“从你写第二行公式就开始醒了，就是懒得动。”
“那你靠这么久是故意的？”
“累。”她终于睁开眼，抬手扶正眼镜，侧头看他，“而且你写的没错，比我快。风系控笔……挺厉害。”
“地球有句话，叫‘代写作业的哥们最帅’。”
她扯了下嘴角，想笑又忍住，撑着桌子要起身，结果腿麻了，直接往下滑。
周佳威反应极快，一手揽住她腰，把她重新扶正。
“慢点。”他说。
她没挣，坐稳后低头看桌上那一片稿纸，密密麻麻全是公式，角落还画了个小太阳，下面写着“提神饮品有效”。
“这是你写的？”
“一半我口述，一半风笔代劳。”他指了指还在悬浮的羽毛笔，“省时间。”
莉娅盯着那些字迹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抽出其中一页。
“这行修正……是你临时加的？”
“对，原始模型漏了腐毒共振的相位偏移。”
她点点头，又翻了一页：“这个阻尼函数，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写法。”
“自创的，叫‘周氏缓冲法’，回头申请专利。”
她终于笑了，眼角微微弯起：“你学得太快了。才半年，已经能补全我的演算漏洞。”
“没办法，谁让我女儿天天拿你当标准考核我。”他耸肩，“她说‘莉娅姨姨五分钟能算完的，爹爹必须三分钟搞定’。”
“那她肯定不知道我现在脑子转不动了。”莉娅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太阳穴，“连续工作六小时，幻星界的大脑早就离家出走了。”
“要不要躺会儿？”
“不行，还得整理数据。”她拿起光笔准备录入，手却有点抖。
周佳威直接把保温杯递过去：“喝点热水。”
她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掌心，两人一顿。
“谢谢。”她低头拧盖。
“不用谢。”他看着她小口喝水的样子，忽然说，“其实……你靠在我肩上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不是‘麻烦’，而是‘怎么不多睡会儿’。”
莉娅手一抖，水洒了一点在纸上。
墨迹晕开，像一朵小小的花。
她没擦，也没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帐篷里安静下来。
远处传来朵朵翻身的声音，小声嘟囔：“亲一个嘛……就这么僵着多累……”
周佳威装听不见，清了清嗓子：“接下来得建个反制模型，万一那符文再出现，咱们能提前干扰。”
“我来设计阵列。”莉娅放下杯子，重新拿起光笔，“你负责提供空间感知数据。”
“合作愉快。”他伸出手。
她看了看，也伸出手，轻轻和他碰了下掌。
啪。
清脆的一声。
像是某种仪式完成。
就在这时，帐篷帘子突然被掀开。
一道银影窜进来，带着热浪和甜腻味儿。
“本王饿了！”塞西莉亚大咧咧往桌边一坐，手里还抱着个空奶油罐，“有没有贤者特供零食？”
周佳威眼皮一跳：“你怎么又来了？”
“营地就这么大，闻到甜味还能是谁干的？”她眯起金色竖瞳，扫过满桌稿纸，“哟？熬夜搞学问呢？这么认真，该不会是在写情书吧？”
“是作战推演。”莉娅面不改色，“你再打扰，明天训练加倍。”
“切，吓唬谁呢。”塞西莉亚懒洋洋靠上椅背，拖鞋甩到一边，“本王可是专门来送消息的——蛮族那边说，科尔的旧部最近在北谷集结，可能跟星象异变有关。”
周佳威眼神一凝：“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她打了个哈欠，“卡莎让人传的话，让你们别光顾着眉来眼去，正事要紧。”
莉娅耳尖微红：“谁眉来眼去了？”
“你俩手掌拍那么响，当本王聋？”塞西莉亚翻白眼，“不过嘛……”她忽然凑近，盯着莉娅，“你头发乱了，还有点奶油印，在脖子这儿。”
莉娅猛地后退：“胡说！”
“不信摸摸。”塞西莉亚坏笑，“还是说，是某人亲的？”
“滚。”周佳威一把拎起她领子往外拖，“明天晨练你第一个上。”
“放开！本王要吃宵夜！”
“没有！”
“有奶油！”
“那是实验样品！”
“本王一口都不剩！”
帐篷门口一阵拉扯，热浪翻滚，隐约还有龙息喷出的噼啪声。
莉娅坐在原位，低头看着那页晕开墨迹的纸，指尖轻轻抚过那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