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蹲在码头边，手按着声呐仪的记录键。屏幕上的波形逐渐清晰起来。他盯着那串脉冲信号看了许久。
这不是鱼群，也不是洋流。
是信号。
“小满。”他开口，“去把周大海叫来。”
陈小满刚擦干脸上的海水，一听这话立刻站起身：“你要干什么？”
“我要下海。”
“下哪儿？”
“最深的地方。”
她没多问，转身就跑。脚步踩在木板上，咚咚作响。
周大海赶来时嘴里还嚼着馒头，见陈岸坐在岸边一动不动，眉头紧锁：“你脸色不对劲。”
“我要潜海。”陈岸说，“系统任务。”
“需要什么装备？氧气瓶？抗压服？我船上都有。”
“不用。”
“啥？”
“什么都不用。”
周大海一愣，差点被呛住。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吼出声：“你疯了？三百米就能压死人，马里亚纳可是一万米！你不要命了？”
陈岸没有看他，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签到。
【今日签到成功，开启最终考核：无装备潜入马里亚纳海沟，限时十二小时。】
声音落下，他睁开眼。
皮肤开始变色，从手腕向肩膀泛出淡淡的蓝色。指缝间长出薄膜，像是泡久的皮，却更加坚韧。
“这是...”周大海后退一步。
“别跟来。”陈岸站起身，脱掉上衣和鞋，只将工装裤绑在腰间，“这不是你们能去的地方。”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
话未说完，陈岸已跃入水中。
海水冰冷刺骨，初时如针扎入骨。他不挣扎，任自己下沉。心跳渐渐放缓，三秒一次，五秒一次。
皮肤渗出一层滑腻物质，贴在身上如同第二层肌肤。海水不再带来痛感，反而像空气般舒适。
他睁开眼，黑暗中浮起点点微光，像是浮游生物。耳边响起提示音，唯有他能听见。
【深度：一百米】
身体开始变化。肋骨缓缓移动，胸腔收缩。肺不再是储气的器官，转而像鱼鳃一般，直接从海水中汲取氧气。
血液变冷，代谢减缓。他感觉不是在游动，而是在滑行。
【深度：五百米】
四周漆黑一片，上方的光线早已消失。但他仍能“看见”。
前方两公里处有热泉口，热水不断上涌。海底地形在他脑海中自动生成地图，仿佛系统直接传输而来。
他朝那个方向前进。
途中遇到一堆金属残骸——断裂的机械臂、破损的传感器。他伸手触碰其中一个接口。
【记忆数据同步完成】
画面浮现——一艘巨船停泊海面，甲板打开，吊车缓缓将密封箱沉入深海。箱子上写着“hJ-907”。控制室内，一名穿西装的男人站在窗前，手中转动着一支金笔。
是陈天豪。
又一段影像闪现：他在书房写日记，摄像头藏在台灯之中。
“海洋不该属于渔民。”他说，“它应由懂得利用的人掌控。资源、航道、能源...只要我能控制这片水域，整个南线贸易都将听命于我。”
“我已经布下三道防线。第一道是走私网，第二道是政商链，第三道——是最深的海。”
“没人敢下去，没人能活着回来。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接近真相。如果那个人是你，陈岸...那你已经赢了第一步。”
影像中断。
陈岸收回手，继续前行。
【深度：八千米】
身体已彻底蜕变。手臂覆上鳞片，脚趾连成蹼状，脊椎末端生出短尾，助他转向。双眼适应黑暗，能清晰辨识热源轮廓。
他靠近热泉区。黑色烟柱从地壳裂缝喷涌而出，周围覆盖着白色的菌毯。喷口旁，一个金属盒子卡在岩石之间。
他游过去，用手抠了出来。
盒子密封完好，表面刻着一行字：“留给下一个看懂海的人。”
他掰开锁扣，里面是一本防水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仍是陈天豪的笔迹。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你比我更强。但这不是终点。真正的考验，是在不变成怪物的前提下，守住这片海。”
“我失败了。我想掌控一切，却被野心吞噬。如今我只能躲在这里，等待终结。”
“但你可以不同。”
“海不需要主人。它只需要守护者。”
陈岸合上本子，紧紧抱在胸前。
【深度：一万零九百米】
【任务进度：98%】
他还差最后一步。
系统未曾说明该做什么，但他已然明白。
他松开手，任笔记本缓缓沉入深渊。随后转身，头朝上，开始上升。
上升比下沉更艰难。压力减小，身体正在逆转——每一块骨骼都在位移。鳞片脱落，蹼膜回缩，尾巴退回尾椎。
剧痛袭来，仿佛全身被撕扯。但他咬牙坚持。
不能停。一停下就会死。
他想起小时候赶海，涨潮时未能及时上岸，险些被卷走。那时他死死抓住礁石，指甲掀翻也不放手。
现在也一样。
【任务进度：100%】
【最终考核完成】
【新人类形态激活】
他破水而出时，天刚破晓。
阳光洒落海面，涟漪一圈圈荡开。他漂浮着，呼吸平稳，皮肤的蓝色渐渐褪去，唯指尖仍留些许蹼痕，双眸在晨光下显得幽深如渊。
远处传来引擎声。
周大海驾着渔船全速驶来，船头站着陈小满。她手里攥着算盘，这一次，它没有发出声响。
船靠拢，周大海趴在栏杆上，望着水中的陈岸：“你...还好吗？”
陈岸未答，抬手轻轻拍了一下水面。
这一拍，整片海域骤然安静。
风停了，浪平了，连飞过的海鸟都收起翅膀，滑翔而过。
二十秒后，四面八方传来动静。
一艘，两艘，三艘...
合作社的渔船从各个方向驶来。每条船上都亮起声呐仪的光，绿的、蓝的、白的，光束交错，在海面织成一张大网。
他们围成一圈，将陈岸护在中央。
周大海低头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陈岸仰头望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倾泻而下。
“先把海管起来。”他说，“从今天起，所有渔船登记编号，进出报备。污染源全部标记，谁排谁负责。”
“你要立规矩？”
“不是我要。”他说，“是海要。”
陈小满忽然轻声开口：“哥，你的眼睛...不一样了。”
他没有回应，抬起手，掌心向上。
一滴海水从空中落下，恰好落在他手心。
他握紧，再张开。
水珠仍在，凝成一颗晶莹的小球，悬浮于掌心缓缓旋转。
“我能感觉到它。”他说，“每一滴水，每一条鱼，每一次潮汐。”
周大海盯着那颗水珠，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你还能回来吗？”
陈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血管泛着微蓝，宛如藏着一片深海。
他抬起头，望向最近的那艘渔船。
船头不知何时升起一面旗帜。蓝色为底，白色波纹蜿蜒，中央绘着一只睁开的眼睛。
那是他们合作社的新标志。
“我一直都在。”他说。
这时，声呐仪轻响一声。
屏幕上跳出新的信号。
来自北方海域，速度极快，正朝渔区逼近。
陈岸挺直身躯，静静浮于水面。
“有船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