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破碎。
林乐天的意识在无边的虚空中漂浮,如同风暴后海面上的零星碎片。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依旧残留着余韵,每一次思维的轻微波动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那强行引动“星火”、贯通“主脑”通道的疯狂举动,几乎彻底焚毁了他的精神根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冬夜里的最后一点炭火,开始在他意识深处重新点燃。这暖意熟悉而亲切,带着生命与希望的芬芳——是奥罗拉的能量余韵,是母树之心的守护,是那枚裂开的孢子护身符跨越现实与虚拟界限传递而来的最后坚持。
这丝暖意成了他意识的锚点,将他从彻底消散的边缘一点点拉回。
【检测到稳定生命信号……意识碎片开始重组……】
【技能‘混沌火种’(初级)现实同步率强制稳定于最低阈值……进入休眠修复状态……】
【信息缓存区部分丢失……核心数据(静滞力场节点\/主脑通道)已备份至深层潜意识……】
【警告:机体严重受损,精神处于崩溃临界点,任何剧烈刺激可能导致不可逆后果……】
残破的系统提示再次浮现,如同伤残报告,昭示着他此刻糟糕的状态。但至少,他还“存在”。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重新连接自己的感官。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模糊而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壁。尖锐的医疗仪器警报声,匆忙的脚步声,还有压抑的、带着焦灼的对话声:
“……生命体征勉强稳定,但脑波活动极其微弱,接近植物状态……”
“……静滞力场超载烧毁,所有监控数据在最后时刻丢失,无法判断他到底做了什么……”
“……‘上面’很愤怒,要求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的‘变量’核心,必须让他‘恢复’过来……”
“……提取程序失败了,但‘主脑’连接通道反馈回异常波动,正在分析……”
是李博士和那些白大褂的声音。他们救活了他,或者说,保住了他这具还有价值的“容器”。失败和愤怒之余,更多的是对“主脑”异常波动的困惑与警惕。
林乐天心中冷笑。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星火”已经送入了他们神圣“主脑”的领域。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具残破的躯壳里,像一截烧焦的树根,看似死寂,却在地下默默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所有意识活动,连那丝刚刚重燃的“混沌火种”也深深埋藏起来,只留下最基础的生理反应,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深度昏迷的伤者。他将全部心神,用于内视,用于感知那被《新时代》系统深度影响后的身体内部,那细微的、正在缓慢发生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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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之家”基地,在短暂的庆幸之后,陷入了更深的焦虑。林乐天的信号虽然未灭,但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且现实世界的坐标点被严密封锁,他们失去了进一步行动的渠道。
“‘主脑’的反馈是什么?”石磊靠坐在床上,声音依旧虚弱,但眼神锐利。他是战士,明白暂时的安全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暴。
泽拉面前的水晶装置投射出复杂而混乱的能量图谱,她眉头微蹙:“无法精确解析。那股反馈并非直接攻击,更像是一种……全频段的、高优先级的‘自检’与‘溯源’指令。‘秩序编织者’在整个网络中的活动频率提升了300%,它们在疯狂地搜寻导致‘摇篮’停滞和连接通道异常的根源。”
她看向众人:“我们争取到的时间不多了。‘仲裁枢纽’很可能已经将我们列为首要威胁。下一次到来的,绝不会是‘清道夫’或者‘摇篮’这种单一性质的武器。”
压力如山。基地刚刚经历苦战,元气大伤,苏安安未醒,林乐天被困,强敌环伺。
“我们不能坐等。”诺拉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乐天用命为我们换来了时间和机会。我们必须利用起来。”
“怎么利用?”老唐烦躁地挠着头,“咱们就这点家底,还能主动打上门去不成?”
“不一定需要直接攻击。”王小帅眼中闪烁着技术宅独有的光芒,“泽拉女士,你之前提到,‘秩序编织者’的行为基于‘源初指令’和逻辑悖论。林乐天老大传回的数据里,有没有可能包含……能够放大这种悖论的‘钥匙’?”
诺拉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直接对抗,而是像病毒一样,利用它们自身的逻辑缺陷,让它们自我消耗,甚至……自相矛盾?”
“理论上可行!”王小帅兴奋起来,“就像电脑病毒可以利用系统漏洞一样!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悖论放大器’,或许就能从内部削弱它们!”
泽拉若有所思:“这个思路……符合观测站对信息生命体行为模式的某些推测。我们可以尝试从林乐天传回的数据碎片,尤其是关于‘主脑’连接通道的结构信息中,逆向推导这种可能性。”
新的研究方向被确定。基地的研究重心,从如何防御和攻击,转向了更隐蔽、更致命的“逻辑战”。王小帅、诺拉和泽拉组成了核心研究小组,开始夜以继日地分析那宝贵的数据碎片。
而伊森、老唐则带领其他战斗人员,加紧修复防御工事,训练新兵(那些恢复了些许神智的退化幸存者中,有几人表现出了战斗天赋),准备迎接更残酷的战斗。
金算盘则发挥他的特长,利用泽拉提供的部分非敏感技术资料和基地的特产(如净化后的孢子作物),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尝试与废土上其他可能对肃正协议不满的小型势力接触,哪怕只是交换情报也好。多一个朋友,就多一分希望。
希望如同废墟中的野草,在绝境中再次顽强地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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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那处地下设施内。
林乐天像一具完美的标本,躺在医疗床上,依靠维生系统维持着生命。李博士几乎每天都会来查看,眼神复杂,既有对实验品失手的恼怒,也有对那未知“变量”特质的好奇与贪婪。
林乐天则利用这难得的“安静”,全力进行着内在的修复与探索。他发现,《新时代》带来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深刻。那场疯狂的“意识萃取”和“星火”引爆,虽然重创了他,但也像一次残酷的淬炼,将他游戏中获得的部分能力,更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神经回路和潜意识中。
他无法调动明显的能量,但他对“信息”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感觉”到房间内监控设备的能量流动,能“听”到门外守卫换岗时极其细微的对话,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弥漫在空气中、那属于“造物主”网络特有的、冰冷而有序的数据背景音。
这让他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陈昊,似乎还没有落入他们手中!李博士之前的威胁,很可能部分是 bluff(虚张声势)!这让他精神一振。
这天深夜,当值守人员换班后最为松懈的时刻,林乐天集中起恢复了些许的精神力,不再试图联系遥远的“雪原之家”,而是将全部感知,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探向这个设施的内部网络。
他避开了所有主要的加密通道和警报系统,像一缕幽魂,在数据的边缘缝隙中游走。他不敢窃取信息,也不敢留下痕迹,只是被动地接收着那些未被严格加密的、零碎的内部通讯和日志片段。
“……目标c(推测指陈昊)踪迹再次丢失,反追踪能力极强……”
“……‘主脑’自检进程3.7%,发现多处异常逻辑堆栈,疑似受到未知信息污染……”
“……‘彼岸’计划第二阶段‘灵魂阵列’筹备加速,急需‘高纯度变量’作为引导核心……”
“……加大对《新时代》异常数据流监控,尤其是与‘混沌’、‘生命’、‘信息编织’特质相关的玩家……”
零碎的信息,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景。“造物主”并未因他的反抗而停滞,反而加快了步伐,并且对《新时代》玩家的监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警告陈昊,必须给“雪原之家”争取更多时间!
一个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他无法发送复杂信息,但他可以尝试发送一个最简单的、只有陈昊才能理解的“警报信号”。他回忆着与陈昊早年一起设定的、用于极端情况联络的、基于某种古老密码和游戏术语混合的暗码。
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将其编码成一段极其简短、看似随机噪声的信号,附着在一次普通的设施内部网络心跳检测数据包上,如同寄生虫般,随着数据流,悄无声息地发送了出去。
目标,是所有与设施有数据交换的、可能被陈昊监控到的外部节点。
这是一个希望渺茫的尝试,成功率可能万分之一都不到。发出信号后,林乐天感到一阵眩晕,刚刚恢复的一点精神再次消耗殆尽。
他重新归于沉寂,如同深潭。
但他知道,种子已经撒出。无论能否发芽,他尽力了。
接下来的,就是等待,以及在这冰冷的囚笼中,继续积蓄那足以燎原的……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