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城堡露台已挤满孩童。
露水沾湿了马鲁克连夜钉的木板书架，粉笔槽里凝结的水珠将“魔法基础”几个字晕成淡蓝的云。
哈尔背对晨光站在石栏边，银发被风掀起几缕，发梢却固执地泛着铁灰——昨夜苏菲的蒸汽船消失在天际后，他的发色就再没亮起来过。
“今天讲重力。”哈尔指尖一抬，莉娜的机械鸟玩具便悬在半空。
孩子们“哇”地围上来，有个卷毛男孩伸手去够，鸟翅“咔哒”展开伞盖，伞骨间垂落的樱花浮雕正对哈尔眉心。
“牛顿定律。”哈尔弹指，机械鸟骤然下坠！
“老师作弊！”卷毛男孩指着伞盖内侧——那里用金粉画着哈尔的浮空咒文，细如蛛网。“小鸟自己会飞不算！”
哈尔的银发瞬间镀上冷钢色。
池小橙正蹲在露台角落调整滑轮组，见状猛扯手中绳索。
一张渔网从横梁落下，兜住下坠的机械鸟，网绳上系着的铜铃叮当作响。
“安全网装得挺快。”哈尔瞥向她沾满机油的手。
“渔船废料改的。”池小橙甩甩发麻的掌心，“某些人拆门举过头顶时，我就觉得该未雨绸缪…”
话音未落，哈尔突然转身。
卷毛男孩惊叫着浮空倒悬，裤袋里的玻璃弹珠噼里啪啦砸在石板上。
“现在，”哈尔的声音像冰镇过的刀刃，“谁像苹果？”
死寂中，莉娜的啜泣格外刺耳。
哈尔皱眉看向倒挂的男孩，孩子憋红的脸让他瞳孔微缩，发尾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蓝。
池小橙趁机拽动另一根绳索，渔网“唰”地升起，稳稳托住男孩后背。
“浮空术的魔力消耗公式——”哈尔强行转回话题，指尖却在袖中发抖。
露台角落的卡西法突然“噗嗤”笑出声：“教了三天还不如渔网好使！”
火焰猛地蹿高：“老子当年可没这么窝囊！”
哈尔的银发彻底染成墨黑。他抓起粉笔砸向壁炉，却在半空被池小橙截住。
“用这个。”
她将滑轮组拖到露台中央，麻绳穿过木轮，末端挂着块城堡废墟捡的齿轮，“谁想当‘苹果’？”
孩子们缩着脖子后退，只有莉娜怯生生举手。池小橙把齿轮系在她腰间，轻推木轮——女孩咯咯笑着滑向半空，齿轮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斑。
“现在松手。”池小橙下令。莉娜尖叫着坠落，又被渔网接住，铜铃欢快地炸响。
“看清楚了？”池小橙指向齿轮落点，“魔法浮空要持续消耗魔力，就像哈尔老师必须一直盯着你。”
她又敲敲滑轮，“物理装置只需要——”她松开固定栓，莉娜再次滑落，“一次施力。”
卷毛男孩突然举手：“那老师为什么不用滑轮？”
满场哄笑中，哈尔的发色由黑转蓝，最后定格在孔雀石的青绿。
他一把扯下滑轮组：“现代作弊器…”齿轮“哐当”砸到他脚背，他疼得抽气，“都跟你们池姐学坏了！”
池小橙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她昨夜在仓库翻找渔网时，发现哈尔用粉笔在墙上列满公式：浮空咒魔力输出≈体重x持续时间x情绪波动系数。最下方还有行小字：“蠢问题消耗翻倍。”
“下节课讲流体力学。”哈尔突然踢开齿轮，“教你们怎么让卡西法闭嘴——”
“老子申请工伤！”壁炉蓝焰“轰”地炸成火球，“教熊孩子折寿！送快递都比这强！”
池小橙心头一跳。
晨光中卡西法的焰心比昨日黯淡许多，苏菲启程时它还有拳头大，此刻却萎缩成橙子尺寸。
她想起王子临别的耳语：“地脉供养只够它撑三个月…”
午休时，她抱着修补的渔网走进厨房。
哈尔正对着焦黑的烤炉发呆，石化的右臂僵直垂着，左手指尖沾满面粉。
“孩子们说想吃苹果派。”他忽然开口，发梢泛起尴尬的浅粉。
池小橙看向料理台——十几个歪扭的面团堆着，有的露馅，有的焦硬如石。
最像样的那个点缀着樱花糖霜，却被笨拙地刻成齿轮形状。
“牛顿的苹果？”她憋着笑问。
哈尔的耳尖瞬间通红。他抓起焦团要扔，却被池小橙拦住：“下回用滑轮擀面杖，省力。”
她掰开最焦的派，露出夹层——烤化的柠檬糖浆黏连着酥皮，甜涩气息弥漫开来。
“苏菲给的糖…”哈尔猛地背过身，“难吃。”
池小橙却尝到了糖浆里细微的药草苦味。
那是昨夜她撞见的场景：哈尔在医疗室碾碎止痛药，混进柠檬糖浆灌进锡管。石化的手臂在寒夜里会锥心痛，他怕孩子们听见呻吟。
露台突然传来尖叫！两人冲出门时，见卷毛男孩挂在城堡外墙的排水管上——为捡卡在石缝的齿轮，他翻出了栏杆。
哈尔的石化臂无法结印，左手的浮空咒刚亮起就溃散成火星。
“抓紧！”池小橙甩出渔网。
滑轮组呼啸着卷过露台，网绳缠住男孩脚踝的刹那，排水管“咔嚓”断裂！
齿轮与碎石齐坠。
哈尔扑到栏杆前徒手抓网，石化的手指在绳上磨出白痕。
池小橙拼命转动绞盘，渔网擦着尖利的断管升起，将男孩抛回露台。哈尔踉跄倒地，石化肘部崩开细缝，石粉簌簌洒落。
卷毛男孩抖如筛糠，突然从口袋掏出个东西：“莉、莉娜的齿轮…”
齿轮躺在染血的掌心，中央嵌着朵压扁的蓝樱花——正是哈尔清晨别在机械鸟伞盖的那朵。
“赔…赔给老师。”男孩哽咽着，将齿轮塞进哈尔完好的左手。
哈尔攥紧齿轮，樱花汁液混着血渗入纹路。
他忽然抬手，齿轮悬空浮起，稳稳落在莉娜惊呆的掌心。
“重力课作业。”哈尔的声音沙哑，“明天交十种减速方案。”他扶着栏杆起身，银发不知何时已褪成月光色，像被晨露洗过的刃。
池小橙在收拾渔网时，发现卡西法缩成了李子大小。
蓝焰有气无力地嘟囔：“送趟樱花苗…都比救熊孩子轻松…”
壁炉深处，一株新折的樱枝正在余温中舒展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