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下葬后的第三日,恒阳公主府的侍从终于敢将府内情形禀给扶苏——妘姮自那日昏醒后,便守在卧房里不肯出来,一夜之间,那头如瀑的青丝竟全白了,像落满了骊山的雪。
扶苏听闻消息时,正与李斯商议始皇陵的后续事宜。他猛地搁下手中的朱笔,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整理,便带着侍从匆匆赶往公主府。
推开卧房的门,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妘姮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着一身素白孝衣,身形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雨,眼神空洞,桌上的粥食早已凉透,连一口都未动过。
“阿姮。”扶苏轻声唤她,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妘姮缓缓转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唯有一双眼睛通红,望着扶苏时,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孝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扶苏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轻轻将她搂进怀里。这个一向清冷挺拔的妹妹,此刻在他怀中像个脆弱的孩子,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阿姮,哭吧,都哭出来就好了。”扶苏的声音也带着哽咽,“父王走之前最担心的就是你,他要是看到你这样作贱自己,该多心疼啊。”
这话像是打开了妘姮的泪闸,她终于忍不住,埋在扶苏的怀里失声痛哭,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阿父……阿父不要我了……”哭声嘶哑,满是绝望,听得扶苏心都揪了起来。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那样安慰她,一句话也不说,只任由她将满心的悲痛发泄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妘姮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身体也开始发软。扶苏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躺到床上,见她眼皮沉重,显然是哭累了。
“睡一会儿吧,阿姮。”他替她掖好被角,声音放得极轻,“醒了之后,吃点东西,好不好?”
妘姮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很快便沉沉睡去。扶苏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和鬓边的白发,心中一阵酸涩。他叫来府中的侍从,细细叮嘱:“公主醒后,先端些清淡的小米粥来,莫要惊动她。若是她不肯吃,便立刻禀给朕。”又安排了两名得力的宫女守在卧房外,才转身离开公主府。
回到宫中,扶苏立刻召来太子嬴昭。此时的嬴昭已十岁,眉眼间已有了扶苏的沉稳,正捧着一堆奏折在御案旁分类。
“昭儿,”扶苏将一部分相对简单的农桑奏折递给儿子,“这些你先看看,将其中重要的条目标出来,明日朕来批阅。”
嬴昭接过奏折,抬头看着父亲疲惫的脸色,轻声问道:“父王,是姑姑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扶苏摸了摸儿子的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你姑姑只是有些伤心,过些日子就好了。你帮着处理奏折,也算是替父王分忧,能让父王多去看看你姑姑。”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多派人去公主府问问,若是你姑姑醒了,便告诉她,你想去看她。”
安排好这些,扶苏才重新拿起案上的奏折。一边是父皇新丧后的举国政务,一边是妹妹的生死安危,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前朝的祭祀礼制、后宫的抚恤安排、边境的防务巡查,桩桩件件都要他亲自敲定。可哪怕再忙,他每日都会抽出时间去公主府看一看,有时妘姮醒着,他便陪她说说话;有时她睡着,他便坐在床边,静静地待一会儿,再悄悄离开。
咸阳的雨还在下,带着深秋的寒意。公主府的卧房里,妘姮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仿佛还在为失去父亲而悲痛。
而宫墙之内,扶苏正带着嬴昭,一步步扛起大秦的江山,也扛起了守护妹妹的责任——他知道,这是父王的嘱托,也是他作为兄长,必须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