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带着灼人的温度，透过窗户落在课桌上，把摊开的物理练习册晒得微微发烫。林溪盯着一道力学综合题，笔尖在草稿纸上悬了半天，始终找不到解题的突破口。旁边的错题本上，江翊上次标注的“受力分析优先标重力”字样清晰可见，可她看着题目里的滑轮组和斜面，脑子还是一团乱麻。
“这道题好难啊……”她小声嘟囔着，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斜前方的座位。江翊正低头写着什么，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背上，白衬衫的领口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暗，握着笔的手指骨节分明，在草稿纸上流畅地书写着。
自从天台那次意外撞见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江翊依然会帮她讲题，却很少主动说话；林溪想问他关于抽烟被批评的事，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倒是陆知行，告白被拒后反而轻松了不少，依旧大大咧咧地喊她“溪溪”，只是不再提那些暧昧的话题，篮球赛时还特意给她留了前排的位置。
“江翊，”林溪犹豫了很久，还是抱着练习册走了过去，声音带着试探，“这道题……你能再给我讲讲吗？我总找不到受力分析的关键点。”
江翊正在整理物理竞赛的笔记，闻言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练习册上。他的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昨晚没睡好。“哪里不懂？”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和平常清澈的语调不太一样。
“就是这个斜面和滑轮的组合，”林溪指着题目中的示意图，“我不知道该先分析哪个物体的受力，而且摩擦力的方向总判断错。”
江翊接过练习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她写的解题步骤，眉头微微皱起：“你把斜面和物体的接触面当成光滑的了，题目里说‘粗糙斜面’，肯定有摩擦力。”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化图，“先隔离斜面顶端的物体，重力、支持力、绳子拉力，还有摩擦力，这四个力要标全。”
他的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受力分析图清晰明了。林溪凑近了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杂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和那天在天台闻到的烟草味截然不同。“摩擦力方向是沿斜面向上对吗？”她跟着他的思路提问，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
“嗯，因为物体有向下滑动的趋势。”江翊点头，继续讲解，“滑轮组这里要注意绳子的段数，n=2，所以拉力是物体重力的一半……”
他讲题时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林溪听得格外认真，刚才还觉得复杂的题目，在他的拆解下变得条理清晰。等他讲完最后一步，她才发现自己的脸颊离他的胳膊很近，能感受到他皮肤上的温度，连忙往后退了退，心跳有些慌乱。
“谢谢你，我好像懂了。”林溪把练习册抱在怀里，脸颊微微发烫。
江翊没说话，只是把笔放在桌上，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竞赛笔记上，仿佛刚才那个耐心讲题的人不是他。他的侧脸线条紧绷，下颌线比平时更清晰，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林溪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失落。她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却看到他翻开笔记本的手指顿了顿，指尖有些泛红，像是用力握过什么东西。
“那个……”林溪咬了咬嘴唇，还是开了口，“你上次被老师批评，没影响吧？我听苏晓晓说班主任找你谈话了。”
江翊翻页的动作停住了，背挺得更直了些。过了几秒，他才淡淡地“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其实那天在天台，我看到你没点燃烟。”林溪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如果压力大的话……”
“我没事。”江翊突然打断她，声音冷了几分，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避开了她的视线，“还有事吗？没事我要继续做题了。”
林溪被他疏离的态度弄得一愣，准备好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这还是第一次，江翊用这样冷淡的语气跟她说话。
“没、没事了。”她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打扰你了。”
回到座位时，林溪的心情像被泼了盆冷水。苏晓晓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怎么了？看你一脸不高兴，江翊又欺负你了？”
“没有，”林溪摇摇头，翻开练习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好像心情不好，说话怪怪的。”
“肯定是因为被老师批评了呗。”苏晓晓撇撇嘴，“听说他爸妈对他要求特别严，这次抽烟被抓，估计回家少不了一顿骂。不过他也真是的，居然学抽烟，太让我失望了！”
林溪没说话，心里却觉得不是那么简单。江翊不是冲动的人，那天在天台，他藏烟时的慌乱和落寞，不像是单纯违反校规被抓的样子。
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林溪抱着画板在操场边画画。她想画一幅夕阳下的篮球场，却总是把光影的明暗对比弄混。江翊和陆知行他们在打篮球，他今天状态明显不好，投篮频频失误，连平时最擅长的三分球都偏得离谱。
“江翊你行不行啊！今天怎么跟没吃饭似的！”陆知行拍着篮球冲他喊，语气里带着调侃，却没注意到他眼底的疲惫。
江翊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默默走到三分线外。阳光刺眼，他抬手挡了挡，投篮的动作却有些犹豫，篮球砸在篮板上弹了回来，连篮筐都没碰到。
林溪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问问，却看到江翊把篮球往地上一扔，转身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连队友的呼喊都没理会。
“他怎么了？”苏晓晓拿着水跑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输不起啊？”
“不知道。”林溪摇摇头，目光追随着江翊的背影，他的脚步很快，背影写满了疏离，“我去看看。”
林溪跟着江翊走进教学楼，看到他往天台的方向走去。她心里一紧，赶紧跟了上去。刚走到楼梯转角，就听到天台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江翊！”林溪喊了一声，快步跑上楼梯，“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翊在天台中央站定，背对着她，风吹起他的衬衫下摆。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你别一个人憋着啊，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林溪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带着担忧，“是不是因为抽烟被批评的事？还是竞赛压力太大了？”
江翊始终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远处的操场，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我没事，你回去吧。”
“你明明就有事！”林溪有些急了，往前走了两步，“你今天状态很差，做题时心不在焉，打球也不在状态。江翊，我们是朋友，你有烦心事可以……”
“我说了我没事。”江翊突然转过身，眼神冷得像冰，打断了她的话，“林溪，你能不能别总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林溪被他冰冷的眼神和语气惊得后退了一步，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从来没见过江翊这个样子，眼神里的疏离和不耐烦，像一道无形的墙，把她隔绝在外。
“我只是担心你……”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眶微微发热。
江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皱了皱眉，转身就往楼梯口走。经过她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像是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林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天台的风卷起她的头发，吹得眼睛生疼。刚才他转身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苦，可那冰冷的态度又那么真实。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失魂落魄地走下天台，刚到楼梯口就撞见了陆知行。他手里拿着两瓶水，看到林溪红红的眼睛，吓了一跳：“溪溪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江翊？我去找他算账！”
“不是，”林溪摇摇头，吸了吸鼻子，“他心情不好，你别去惹他。”
“他心情不好就冲你发火？”陆知行皱起眉头，一脸愤愤不平，“我就说他今天不对劲，打球的时候跟谁欠了他钱似的。刚才还莫名其妙把篮球砸了，差点砸到苏晓晓。”
林溪的心沉了沉：“他砸篮球了？”
“是啊，吓我们一跳。”陆知行点点头，把一瓶水塞给她，“别理他，估计是竞赛压力太大了。对了，下周的绘画比赛你准备好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搬画架？”
“嗯，准备好了。”林溪接过水，心里却乱糟糟的。江翊的反常绝对不是因为竞赛，他平时就算再忙再累，也不会这样失控。
接下来的两天，江翊像变了个人。他不再主动和任何人说话，上课低着头做题，下课就趴在桌上睡觉，连物理老师提问都反应慢半拍。林溪几次想跟他说话，他都要么假装没听见，要么干脆转身就走，态度冷淡得像陌生人。
苏晓晓偷偷告诉林溪：“我听三班的人说，江翊爸妈好像吵架了，他妈妈还来学校找过老师，两人在办公室吵得挺凶的。”
林溪的心猛地一揪：“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上次说他心情不好那天下午，”苏晓晓点点头，“有人看到他妈妈哭着走的，江翊跟在后面，脸色难看得要命。”
林溪这才明白，原来他不是因为抽烟被批评，而是家里出了事情。那天在天台看到的落寞，砸篮球的失控，还有对她的冷淡，都是因为这个吗？他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周五下午放学时，林溪看到江翊背着书包快步走出教室，像是在躲避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抓起书包追了出去。
“江翊！”她在教学楼门口拦住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画着向日葵的小卡片，那是她昨晚特意画的，上面写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翊停下脚步，却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地上的阴影上，声音低沉：“有事吗？”
“这个给你。”林溪把卡片递过去，眼神里带着担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一个人扛着。如果你想找人说话，我……”
江翊的目光落在卡片上，停留了几秒，却没有接。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溪，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说了句“谢谢，不用了”，然后绕开她，转身就走。
林溪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手里的卡片被捏得变了形。他又一次转身走了，像没听见她的话，像没看到她手里的卡片。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得让人心疼。
“别难过，”陆知行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就是死要面子，心里肯定感动着呢。等他想通了，肯定会跟你道歉的。”
林溪摇摇头，把卡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我不是难过，我是担心他。他这个样子，怎么参加下周的竞赛啊？”
“放心吧，他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陆知行安慰道，“走，我请你吃冰淇淋，化悲愤为食欲！”
林溪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笑，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她看着江翊消失的方向，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希望他不要再用冷漠武装自己。
回到家，林溪把画具摊开，却没有心思画画。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想起江翊转身离开的背影，想起他眼底的挣扎和痛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给江翊发了条消息：【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是一个人。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
消息发送成功，却像石沉大海，直到深夜都没有收到回复。
周六的绘画比赛现场，林溪看着画纸上还没完成的向日葵，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江翊冷淡的侧脸。评委走过来看她的画，笑着说：“你的向日葵缺少点阳光的温度，是不是心情不好？”
林溪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把向日葵的颜色画得有些暗淡。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画笔，把更多的暖黄色调加进去。她想，等比赛结束，一定要再找江翊谈谈，哪怕他还是转身就走，她也要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的。
比赛结束时，夕阳正好落在画纸上，给向日葵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林溪看着自己的作品，心里默默说：江翊，就像向日葵永远追逐阳光，困难总会过去的，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走出赛场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林溪赶紧拿出来看，是江翊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谢谢你。】
林溪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看着那三个字，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她知道，他看到了她的消息，他听到了她想说的话。就算他依然选择转身离开，至少他知道，有人在担心他，有人在等他走出来。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吹起林溪的头发。她抬头看向天空，晚霞绚烂，像一幅明亮的画。她相信，那个转身离开的背影，总有一天会停下脚步，会回头看看，看看身后一直等着他的人。而在此之前，她愿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