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足以冻结神魂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抽离，广场上所有人的表情，
连同他们那即将崩碎的世界观，被定格成一幅永恒的荒诞画卷。
那只审判众生的凤凰眼瞳，就那样仓皇地，狼狈地，
甚至带着一丝近乎谄媚的卑微，从林陌身上移开了。
它不敢看。
仿佛林陌的目光是一道能将其本源都彻底抹除的禁忌深渊。
这不再是审判。
这是最虔诚的信徒在朝圣时，一不小心，用凡俗的目光亵渎了神龛最深处，
那尊连想象都构成罪孽的古老真神。
“噗通。”
不知是谁，道心崩溃，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瘫软在地。
这个声音，像一颗石子，砸碎了死寂的冰面。
“不……不可能……”
一名向来眼高于顶的顶尖宗派天才，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干涩如朽木，
每个字都透着信仰崩塌后的空洞与茫然。
他们燃烧神魂，赌上性命，才勉强支撑的考验。
在林陌面前，甚至连考验都算不上。
这是一种冒犯。
审判者，在被审判者的目光下，仓皇逃窜。
“妖法！这绝对是妖法！”
秦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
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混杂着极致恐惧与羞愤的惨白。
他死死地盯着林陌，眼神像是要将他挫骨扬灰。
可任谁都能看到，在他瞳孔最深处，那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栗。
一眼被看穿罩门的羞辱，与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重叠，
在他心中，催生出了一头名为“林陌”的恐怖心魔。
“林兄！”
楚临的传音带着骇然的波动，在林陌识海中炸响，“你……究竟是……”
他想问，却发现自己的言语在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角落里，慕清霜握剑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她身周那片由无上剑意凝聚的寒冰领域，不知何时，已悄然消散。
那双清冷如雪的眸子，此刻死死锁在林陌身上，其中翻涌的情绪，
比她所见过的任何风暴，都要剧烈万倍。
“前辈……您这轻轻一哼，动静未免也太大了些……”
林陌的内心在咆哮，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如其分的茫然与无辜。
“哼，本宫不过是释放了一缕沉睡时逸散的气息。”
苏九离冰冷而不屑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
“是这只没死透的扁毛畜生自己不长眼，惊扰了本宫清梦，也敢来问罪于我？”
“换作当年，有生灵敢如此直视本宫，它背后的神国，都要被连根拔起，化作宇宙尘埃。”
林陌：“……”
您老人家管这叫……一缕气息？
就在这时。
轰！！
悬于天穹的凤凰眼瞳，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那来自血脉源头的无形碾压，发出一声绝望不甘的哀鸣。
随即，在全场所有人肝胆俱裂的注视下，它轰然爆碎！
亿万道金色光点，如一场盛大的神火流星雨，绚烂一瞬，便彻底归于虚无。
那股让所有天骄如负神山的煌煌天威，顷刻间，烟消云散。
霍擎天那双如万古深潭般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那山岳般巍然不动的身躯，竟微不可查地，向前倾了一瞬。
他死死地盯着林陌。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像是在解剖一尊完全超出他理解范畴的禁忌之物。
他没有问。
因为身为炎黄战神，他只相信结果。
而这个结果，已然颠覆了他对力量的所有认知。
他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广场上诡异的寂静，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测试，结束。”
他的视线从地上狼狈喘息的秦武身上漠然扫过，最终，定格在林陌身上。
“林陌。”
“你，获得本次任务，最高优先权。”
全场哗然！
最高优先权！
这意味着，进入“凤巢”后，林陌有权第一个挑选所有战利品！
有权拒绝执行任何他不想执行的指令！甚至在必要时，可以指挥调动除霍擎天外的所有人！
这是无可争议的，领袖之权！
“将军！我不服！”
秦武猛地抬头，双目血红如厉鬼。
“他一个乡巴佬，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凭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霍擎天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仅仅一眼。
秦武便如被九天神雷劈中，浑身剧颤，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烧红的铁水，一个字也无法吐出。
那是不带任何能量，纯粹由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实质般的杀气！
“战场之上，运气，也是实力最重要的一部分。”
霍擎天收回视线，声音不带半分情绪。
“你不服，就在凤巢里，用你的实力向我证明。”
“证明你的实力，比他的运气，更强。”
“现在，出发。”
话落，他转身，大步走向广场尽头。
那里的虚空无声撕裂，一艘通体由暗沉金属打造，
舰身镌刻着无尽符文的狰狞战舰，如一头沉睡的星空巨兽，缓缓驶出。
众人心神剧颤，再不敢有任何异议，连忙跟上。
秦武从地上爬起，那怨毒到极致的视线，如同一柄淬毒的刀，死死剜在林陌的背影上。
他知道。
从今天起，林陌这个名字，将成为他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除非……
他死！
或者，林陌死！
林陌走在队伍中，能清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早已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混杂着敬畏、探究、嫉妒与杀意的复杂洪流。
他已是风暴中心。
就在这时。
一道挺拔如枪的身影，沉默地走到他的左侧，与他并肩。
是楚临。
他什么也没说，但这个动作，已表明了一切。
而在队伍的另一边。
慕清霜的脚步不着痕迹地慢了一丝，与林陌保持着一个既不疏远，又能随时出剑的微妙距离。
林陌心中微暖。
他抬起头，看向那艘即将带领他们驶向神明陨落之地的战舰，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凤巢么。
看来，这场狩猎，比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