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京城运河码头。
初秋的晨光带着凉意，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艘看似普通、实则经过皇城司特殊改造的中型漕运船已准备就绪，船身吃水颇深，显然装载了不少物资和……某些不便示人的装备。
林微熹穿着一身利落的湖蓝色骑射服，头发高高束起，倒是少了几分平日的娇慵，添了几分英气——如果忽略她那张皱成包子的小脸和死死扒着马车车门不肯松手的手指的话。
“娘……我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她哭丧着脸，看着不远处那艘随着水波轻轻摇晃的船只，感觉自己的胃也跟着一起晃荡起来。【那么大一条船，在水里漂来漂去，跟个**巨型芝麻汤圆**似的，一看就不靠谱！】
林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掰开她的手指，将她往车下推：“傻丫头，不是你自个儿嚷嚷着要跟陆大人去‘买海货’的吗？这会儿又怂了？快去吧，别让陆大人等急了！”
陆寒江早已站在船头，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正与扮作船老大的皇城司下属低声交代着什么。晨风吹起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他看到被林夫人“押送”过来的林微熹，目光在她那身打扮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上船。”
林微熹磨磨蹭蹭地踏上跳板，船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一沉，她立刻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死死抓住旁边侍卫的胳膊。
【稳住！林微熹！想想**大龙虾**！想想**皇帝蟹**！想想**葱烧海参**！为了海鲜自由！拼了！】她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颤巍巍地挪到了甲板上。
船，缓缓驶离码头，顺着运河，向着入海口的方向前进。
起初，河道平稳，两岸景色如画。林微熹扒着船舷，看着后退的屋舍农田，心情渐渐放松，甚至开始畅想：“陆大人，听说海里的**石斑鱼**清蒸极鲜！还有那**象拔蚌**，刺身脆甜！我们到了地方，能不能先吃一顿……”
她的话音未落，船只驶入一段较为开阔的水域，风浪明显大了起来。船身开始有节奏地起伏、摇晃。
林微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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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轻微的眩晕，像喝多了**醪糟**。但随着船只进入真正的水道，风浪加剧，那感觉迅速升级——变成了被人塞进一个巨大的**骰子盅**里，被一个暴躁的巨汉疯狂摇晃！
“唔……”林微熹捂住嘴，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勉强吃下去的那碗**鸡丝粥**此刻变成了最可怕的负担，不断冲击着她的喉咙。
“哇——！”
她终究是没忍住，扒着船舷，吐了个天昏地暗。
【完了……我的形象……全完了……】她吐得眼泪汪汪，浑身虚软，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在沙滩上濒死的咸鱼。
一名侍卫想过来搀扶，却被陆寒江抬手阻止。他走到林微熹身边，递过去一个水囊和一条干净的手帕。
“漱口。”言简意赅，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林微熹有气无力地接过，漱了漱口，又用帕子擦了擦脸，感觉自己稍微活过来一点。她哀怨地看向陆寒江：“陆大人……你们皇城司……出差不配晕船药的吗？”
陆寒江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和湿漉漉的眼角，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含服。”
林微熹如获至宝，赶紧塞进嘴里。药丸带着一股清凉的薄荷味和淡淡的草药香，确实让翻腾的胃稍微舒服了一点。但船身的摇晃依旧，眩晕感并未完全消除。
她像只霜打的茄子，蔫蔫地靠在船舷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寒江看了她片刻，忽然对船老大道：“调整帆角，尽量走平稳水道。”
船老大愣了一下，看了看天色和水流，似乎想说什么，但在陆寒江平静无波的目光下，还是应了声“是”，跑去调整了。
船只的摇晃果然减轻了一些。
林微熹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看陆寒江冷硬的背影。【咦？这块冰山……居然还有点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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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适应了船上的颠簸（主要是吐无可吐了），林微熹被允许进入船舱休息。船舱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陆寒江正坐在桌旁，对着那张从赵德明处搜出的半张羊皮海图凝神思索。
林微熹凑过去，好奇地看了看。海图绘制得颇为精细，海岸线、岛屿、暗礁、洋流走向依稀可辨，但很多地方标注着陌生的符号和古老文字，尤其是通往所谓“溟渊”区域的路径，更是模糊不清，被一大片墨色的漩涡状图案覆盖。
“这图……画得跟**抽象派糖画**似的。”林微熹小声吐槽，“能看懂吗？”
陆寒江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在海图上几个关键的岛屿和航路标记上划过。“这些标记，与司内收藏的几份前朝海图有部分吻合，但更多是未知区域。‘溟渊’……据传是片被迷雾和漩涡笼罩的死亡海域，舟船难近。”
“那我们还去？”林微熹缩了缩脖子。
“必须去。”陆寒江语气斩钉截铁，“‘归墟’根基若在海外，不将其斩草除根，京城永无宁日。”
就在这时，船老大（那位皇城司下属）端着一壶热茶和一些易于保存的干粮进来。他是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跑的老把式。
“大人，郡主，用些茶点吧。”船老大放下东西，目光无意间扫过桌上的海图，忽然“咦”了一声。
“老周，你认得这图？”陆寒江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反应。
老周挠了挠头：“回大人，这图小的不敢说全认得，但这片漩涡标记旁边的这个弯钩状小岛，小的好像听我爷爷提起过！”
他努力回忆着：“我爷爷年轻时，跟着前朝一支探索船队跑过海，他说过，在极东之地的迷雾边缘，有个形状像**鱼钩**的小岛，岛上有一种会发蓝光的**萤石**。他们当时远远看到，想靠近，结果差点被突然出现的巨大漩涡吞没，只好赶紧掉头跑了……我爷爷说，那地方邪门得很，他们管那片海域叫‘**鬼见愁**’，估计……就是大人您说的‘溟渊’吧？”
鱼钩状岛屿！发蓝光的萤石！这信息太重要了！
陆寒江立刻将老周指出的位置与海图上的标记进行比对，果然找到了一个极其相似的弯钩形状！虽然海图在此处已经模糊破损，但结合老周的描述，这条通往“溟渊”外围的路径，似乎清晰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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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老周提供的线索，海图的解读工作有了突破性进展。陆寒江连夜与几名精通海图和海外风物的属下进行推演，大致规划出了前往“鬼见愁”海域的初步航线。
林微熹在晕船药的帮助和稍微平稳的航程下，终于勉强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虽然看到油腻的食物还是会反胃，但至少能喝下点清粥，啃几块**压缩饼干**（皇城司特制军粮，味道一言难尽）了。
她趴在船舷边，看着与运河截然不同的壮阔景象。天空高远，碧蓝如洗，与远处无垠的海水在天际线融为一体。雪白的海鸥跟在船尾，发出清脆的鸣叫。空气中是咸腥的海风味道，带着一种陌生的、充满冒险气息的自由。
【原来……大海是这样的。】她深深吸了口气，尽管胃里还有些不适，但心胸却莫名开阔了起来。【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陆寒江走到她身边，将一份新的航线图递给她看。
“我们会在最近的港口补充淡水和新鲜蔬果，然后直接向东，进入外海。”他指着图上一段漫长的、几乎没有岛屿标记的航线，“这段路程，可能会遇到更大的风浪。”
林微熹看着那片代表未知与危险的蓝色区域，咽了口口水，但还是挺了挺胸脯：“没、没关系！我……我已经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指晕船吐得昏天暗地）
陆寒江看了她一眼，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将航线图收起。
“进去休息吧，晚上可能会起风。”
船只劈波斩浪，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坚定前行。京城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前方是浩瀚无垠的碧海蓝天，是未知的“溟渊”，是“归墟”的巢穴，也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新的征程。
林微熹回头望了望早已消失的京城方向，又看了看身边这位永远冷静如磐石的指挥使大人，摸了摸怀里那颗陆寒江之前给她的、还没吃的**陈皮梅子**。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吃的海鲜。】
（ 第4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