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轩内的战斗，随着陆寒江带领皇城司主力的涌入，迅速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烛龙”派出的杀手虽然悍不畏死，但在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皇城司缇骑面前，终究难以支撑。
负隅顽抗者被当场格杀，剩余几名见势不妙试图服毒自尽，却被经验丰富的缇骑迅速卸掉下巴，收缴毒囊，成了活口。那名微胖的掌柜和角落里的小伙计也未能逃脱，被死死按住。
店铺内一片狼藉，碎裂的器物与凝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硝烟味，以及那股始终萦绕不散的、令人不安的酸涩气味。
陆寒江持刀护在林微熹身前，确认再无 immediate threat 后，才缓缓收刀入鞘。他肩头的绷带已被鲜血完全浸透，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显得异常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他迅速下达命令：“清理现场，救治伤员！将所有活口押回诏狱，严加看管！仔细搜查店内每一寸地方，尤其是后院和内室，任何纸张、器物、暗格，都不准放过！”
“是！”众缇骑领命，立刻高效地行动起来。
直到这时，陆寒江才转过身，目光真正落在林微熹身上。他上下仔细打量着她，见她虽然脸色发白，斗篷上沾了些灰尘，似乎并未增添新的伤痕，这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后怕与余怒交织，如同暗流汹涌。
“可有受伤？”他的声音因方才的厉喝与紧绷而有些沙哑。
林微惊魂未定，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但看着陆寒江染血的肩膀和苍白的脸，担忧立刻压过了自己的恐惧。“我没事……你的伤……”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他的肩膀，却又在半途停住，指尖微微发颤。
**【林微熹内心oS】：流了这么多血……他刚才肯定是强行运劲冲进来的……这个笨蛋！不要命了吗！】
陆寒江捕捉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惊慌，心头那股因她涉险而升起的怒火，莫名地被浇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心疼与某种坚定决心的情绪。
“皮肉伤，无妨。”他言简意赅，试图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但那微微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状态。
就在这时，一名缇骑捧着那个林微熹之前注意到的、带有暗红色污渍的旧锦盒，快步走来：“指挥使，在柜台下发现此物！”
另一名缇骑也从后院匆匆而出，手中拿着几封刚刚从暗格中搜出的信函，以及一小块用丝绸包裹着的、颜色暗红、形状不规则，散发着浓郁酸涩气味的块状物：“大人！在后院卧房床下暗格中发现这些！还有这个……疑似某种特制的香料原料！”
线索找到了！
林微熹精神一振，也顾不得后怕了，立刻凑上前。陆寒江示意她就在自己身边查看，同时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那锦盒上的暗红色污渍，靠近了闻，酸涩气味更加明显。而那块暗红色的块状物，质地似木非木，似石非石，表面有着天然孔洞，与容嬷嬷描述的“血珊瑚”特征极为吻合！它散发出的，正是那种独一无二的、作为“烛龙”标记的酸涩气息！
“就是它！”林微熹肯定地说道，“这种特制香料，或者盛放它的容器，必然与这‘血珊瑚’有关！”
陆寒江拿起那几封信函，快速浏览。信是用密语写就，一时难以破译，但落款处那个模糊的、扭曲的龙焰符号，却与之前水寨密室中发现的“烛龙”令牌图案一般无二！
“海月轩是‘烛龙’在京城的一个重要联络点和物资中转站，确认无疑。”陆寒江沉声道，眼神冰冷，“他们利用这家店铺的合法外衣，暗中传递消息、交接信物。郑桐的管家前来，多半就是来取走或送来这类东西。”
正在此时，林青处理完外面的伏兵，带着一身煞气走进店内，向陆寒江禀报：“陆大人，外面埋伏的七名弓手，击毙五人，活捉两人。已初步审讯，他们并非‘烛龙’核心成员，只是受雇的亡命之徒，对雇主身份知之甚少。”
线索似乎又指向了死胡同。“烛龙”行事之谨慎，再次显现。
**
现场初步清理完毕，活口和证据都被押运、封存。陆寒江下令留下部分人手继续细致搜查并看守现场，自己则准备护送林微熹回府，并立刻提审抓获的活口。
走出残破的店门，宝货街已被皇城司彻底封锁，闲杂人等一律清空。阳光照射在街面的青石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血腥。
林微熹跟在陆寒江身侧，看着他即便竭力维持平稳，依旧因肩伤而微微蹙眉、步伐稍显滞涩的样子，心中的担忧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得厉害。
刚才那一瞬间，他破窗而入，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那种在生死关头被毫无保留地保护、被置于最重要位置的感觉，让她心悸，更让她……心暖。
**【林微熹内心oS】：他明明伤得那么重……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地冲进来？只是因为职责所在吗？还是……】
她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去猜测。
陆寒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过头看她。阳光勾勒出他冷硬面部线条的柔和光边，却照不进他眼底深处那片幽潭。
“日后……”他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未经我允许，不得再行此等冒险之事。”
这话语带着命令的口吻，若是平时，林微熹少不了要顶撞两句。但此刻，她却从中听出了潜藏的、近乎失态的担忧与后怕。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像往常那样插科打诨，而是认真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和倔强：“可是……只有这个办法最快，也最有效。我们不能每次都眼睁睁看着线索断掉。”
陆寒江看着她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以及那眼底深处未曾散尽的惊悸，心头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想起她遇袭时自己那几乎停止心跳的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不顾周围还有林青和几名缇骑在场，不顾肩伤剧痛，他深深地望入她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林微熹，你给我听好。”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认真。
“查案很重要，肃清‘烛龙’也很重要。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你的性命安危重要！”
“若你出事……”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冷静克制的眼眸中，翻涌着剧烈的情感，“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何意义？”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林微熹的耳畔，也震动了周围所有听到的人。
林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复杂，默默移开了视线。周围的缇骑们也纷纷低头，假装忙碌。
林微熹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寒江，褪去了所有冷硬的外壳，将最真实的软肋与担忧，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面前。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上司对重要人证的保护？是搭档之间的关切？还是……？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心跳再次失控，这一次，却并非因为恐惧。
**【林微熹内心oS】：他……他这话……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
陆寒江说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失言，耳根微微泛红，但他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反而更加坚定地凝视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回应，又仿佛只是在确认她的安然。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微妙而紧绷的气氛！
一名皇城司探马飞驰而至，甚至来不及下马，便在陆寒江面前勒住缙绳，气喘吁吁地急报：
“指挥使！大事不好！光禄寺少卿郑桐……**在家中书房悬梁自尽了**！”
**
“什么？！”
陆寒江和林微熹同时惊呼出声，刚才那片刻的旖旎与紧张瞬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冲击得粉碎！
郑桐死了？！在这个关键时刻？！
“何时发现？现场情况如何？”陆寒江瞬间恢复了皇城司指挥使的冷峻，厉声问道。
“就在约半个时辰前！郑府的管家去书房送茶，发现门从里面闩着，呼叫不应，感觉不对，撞开门才发现郑大人已经……已经气绝身亡！”探马快速回禀，“现场留有……一封遗书！声称是因贪墨军饷（与水师勾结之事）败露，无颜面对陛下与同僚，故以死谢罪！”
贪墨军饷？以死谢罪？
这分明是**弃车保帅**！是“烛龙”惯用的伎俩！
郑桐一死，不仅切断了从海月轩指向他的线索，更将水寨赵元魁的案子，定性为单纯的贪墨勾结，试图将“烛龙”的存在再次掩盖下去！
“好快的动作！好狠的手段！”陆寒江眼神冰冷，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肩头的伤口因用力而传来一阵剧痛，但他此刻已顾不上了。
林微熹也瞬间想通了关窍，急道：“这绝对是灭口！郑桐肯定是‘烛龙’的人，至少是重要关联人物！他知道太多，所以被放弃了！我们必须立刻去郑府！”
“走！”陆寒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翻身上了属下牵来的马，甚至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他伸手给林微熹：“上来！事急从权！”
林微熹看着他还渗着血的肩膀，犹豫了一瞬。
“快点！”陆寒江语气不容置疑。
林微熹一咬牙，抓住他的手，借力跃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后。为了稳住身形，她不得不轻轻环住他的腰。隔着一层衣料，能感受到他精瘦腰身传来的温热，以及因忍痛而微微紧绷的肌肉。
她的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烫。
陆寒江身体也是微微一僵，但随即一抖缰绳：“驾！”
骏马嘶鸣，朝着郑桐府邸疾驰而去。林青率领护卫紧随其后。
**
郑府已然乱成一团，哭声、议论声不绝于耳。皇城司的人早已控制了现场，将书房区域隔离出来。
陆寒江和林微熹径直来到书房。一进门，便看到房梁上悬挂的白绫尚未取下，郑桐的尸体已被平放在地上，用白布覆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以及……一种林微熹此刻异常敏感的、若有若无的**酸涩气味**！
她猛地看向书案，上面摆放着那封所谓的“遗书”。
陆寒江上前，拿起遗书快速浏览。内容与探马回报无异，字迹经过初步比对，也确是郑桐笔迹。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无可指摘的自尽谢罪。
但林微熹的注意力，却被书案一角，一个不起眼的、用来盛放清水以供研墨的**荷叶形青瓷水盂**吸引了。
那水盂本身并无特殊，但此刻，盂沿上，赫然沾染着一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痕迹**！与她之前在瑞和香料行锦盒上、海月轩血珊瑚上看到的，如出一辙！而那丝酸涩气味，似乎也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她快步走过去，指着那水盂：“陆大人，你看这里！”
陆寒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神一凝。
林微熹又蹲下身，仔细查看郑桐的尸体，尤其是他的手指。在他的右手食指指甲缝里，她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同样呈暗红色的**碎屑**！
“他不是自杀！”林微熹抬起头，目光灼灼，语气肯定，“他是被人杀死后，伪装成自尽的！”
“何以见得？”陆寒江沉声问，虽然他心里也已有了同样的判断。
“这水盂上的痕迹，和他指甲缝里的碎屑，都与‘烛龙’那种特制香料或血珊瑚的残留物吻合！”林微熹逻辑清晰地分析，“一个决心自杀谢罪的人，临死前怎么会去碰触这种代表他身份和罪证的东西？这分明是他在与凶手搏斗或者被控制时，不慎沾染上的！”
她站起身，环顾书房：“而且，这书房太过‘干净’了。除了这封遗书，再无任何与‘烛龙’相关的东西。一个能坐到光禄寺少卿位置的‘烛龙’成员，难道会不留任何后手或保命的东西？这分明是被人彻底清理过了！”
陆寒江颔首，眼神锐利如刀：“杀人，清理现场，伪造遗书……动作干净利落。能在我们刚刚查到海月轩，还没来得及对郑桐采取进一步行动之前，就抢先一步灭口……说明‘烛龙’在京城，甚至可能在朝廷内部，拥有极高的权限和眼线！”
敌人的强大与狡猾，再次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郑桐这条线，看似断了，但那水盂上的痕迹，那指甲缝里的碎屑，以及这仓促灭口背后暴露出的急切与破绽，又何尝不是新的、指向更黑暗深处的线索？
陆寒江与林微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决然。
风暴并未停息，反而因郑桐的死，变得更加凶险莫测。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在这一次次的生死与共、并肩作战中，悄然越过了某种界限。
（第7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