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局简陋的实验室里。
覃雪梅检查完了最后一批云杉种子的发芽率，做好了记录。
可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坐在桌前，对着桌上的一排培养皿发呆。
脑子里，全是昨天晚上信里的那些话。
“砰！”
实验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
覃雪梅吓了一跳，手里的铅笔都掉在了地上。
是武延生。
他站在门口，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涨得通红，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
“雪梅同志！”
他的声音有点抖。
覃雪梅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她弯腰捡起铅笔，故作镇定地问。
“武延生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武延生几步冲到她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看着她。
“我的信……你看了吗？”
他的眼神灼热，带着一丝紧张。
覃雪梅避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看了。”
“那……”武延生更紧张了，手心全是汗，“那你……怎么想的？”
覃雪梅沉默了。
她该怎么说？
说她很感动？说她也被他吸引了？
不，这不像她会说的话。
她抬起头，迎上武延生的目光，忽然调皮地弯了弯嘴角，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促狭。
“信写得不错，情真意切。”
武延生的眼睛瞬间亮了。
“就是吧……”覃雪梅话锋一转，故意拖长了音调，“主要是我看你这情况，怕你以后孤独终老，怪可怜的。”
“所以，我决定发发善心。”
武延生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覃雪梅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忍心看着你打一辈子光棍。”
这下，武延生听懂了！
他脑子里“嗡”的一下，巨大的狂喜席卷而来，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雪梅！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了？！”
他激动地大叫一声，一把伸开双臂，就想给覃雪梅一个熊抱。
“哎哎哎！打住！”
覃雪梅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抵住了他结实的胸膛，没让他得逞。
“武延生同志，你冷静一点！”
她严肃地看着他。
“我只是说，咱俩可以先……处处看。”
“这叫考察期，懂不懂？”
“而且，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一切以工作为重！塞罕坝一天不变成绿色，咱俩的事就一天不能影响工作！”
武延生被她推开，也不生气，反而咧开嘴，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懂！懂！我懂！”
他拼命点头，举起三根手指，一脸庄重地发誓。
“我武延生对天发誓！一定以革命工作为先！为了你，为了塞罕坝的绿化事业，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半个月后，天气骤然转冷，坝上眼看着就要入冬了。
地都上了冻，给树苗浇水的任务也只能暂停。
石末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食堂，开起了冬歇前的最后一次动员大会。
“同志们！”
石末站在最前面，清了清嗓子。
“冬天来了，咱们也不能闲着。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全体人员分成三组，进行新的任务！”
他话音刚落，精神焕发的武延生就站了起来。
“石工，我有个提议！”
“我建议，一组由赵天山队长带领，负责后勤保障和营地维护；二组由我和覃雪梅同志负责，寻找新的宜林地；三组，整理和培育库存的种子，为来年开春的大规模种植做准备！”
石末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行！这个分组方案我同意了！”
石末拍了板，目光扫向人群。
他顿了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我只强调一点，你们寻找宜林地的听好了，不管走多远，天黑之前，必须给我滚回来！”
“这山里一到晚上，狼群就出来开party了，你们可别缺心眼地跑去给人家加餐，听见没有！”
动员大会一结束，人群便呼啦啦地散开了。
刚成立的三组原地集合，负责后勤的魏富贵很快就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过来。
“来，这是你们的补给。”
魏富贵把两个沉甸甸的大布包递给武延生。
“两壶水，四个人的干粮，都在里头了，省着点吃喝啊。”
武延生接过来，掂了掂，眉毛就拧了起来。
他转身就把两个大包一股脑地塞到了那大奎怀里。
“大奎，你来背着。”
那大奎被那重量坠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瞪着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是，延生，这俩大包都给我？咱不分分？”
武延生拍了拍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理直气壮地开口。
“怎么分？我可是这次勘探行动的技术总指导，我得空出手来，随时拿着图纸比对，还得做记录，忙着呢！你不一样啊，你这身板，一看就是咱们组的体力担当，这光荣的任务不交给你交给谁？”
他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还偷偷瞟向一旁的覃雪梅，似乎在炫耀自己的“领导力”。
那大奎脸都黑了。
“合着我就活该是个移动的骡子呗？”
“哎，话不能这么说！”
武延生一把搂住那大奎的肩膀，压低声音，用一种“兄弟我才告诉你”的语气说。
“你想想，雪梅和孟月同志可都在呢。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坡啊坎的，我不得腾出手来保护女同志？你总不能让我背着两大包东西去英雄救美吧？那画面也不好看啊！”
“再说了，咱俩谁跟谁，回来我那半斤珍藏的花生米，都给你下酒！”
那大奎瞅了瞅旁边已经准备就绪，正好奇看着他们的覃雪梅和孟月，又看了看武延生那一脸“为了大局着想”的诚恳表情，最后只能咬着牙，把两个大包认命地甩到了自己背上。
“行，算你狠。”
隋志超和冯程几个在旁边看着，想笑又不敢笑。
四人正式出发，朝着茫茫的荒原深处走去。
武延生心满意足地走在了最前面，紧挨着覃雪梅。
那大奎背着几十斤的物资，和孟月缀在后面，隔着好几米的距离。
“雪梅，你还记不记得，在林业大学的时候，咱们学校后面那片白桦林？”
武延生没话找话，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献媚。
覃雪梅正专注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形，闻言只是随口应付。
“记得，怎么了？”
“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能每天都跟你一块儿，像现在这样，一起走在山里，那该多浪漫。”
武延生说着，还想往覃雪梅身边再凑近一点。
覃雪梅立刻警觉地横跨一步，拉开了距离，眼神里带着警告。
“武延生同志，请你注意，现在是考察期，更是工作时间。”
“一切以工作为重，这是你发过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