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乐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彻底榨干、然后又扔进恒温修复液里泡了三百年的海绵，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吸收着休息的能量。
没有梦，没有初源，没有鸭子，没有该死的windows 95清理界面，只有一片深沉、安宁、绝对放松的黑暗。
直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饥饿感，如同洪荒猛兽般将他从沉睡中踹醒。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医疗中心天花板，柔和的灯光，以及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身体依旧沉重，像是灌了铅，但那种灵魂即将出窍的虚弱感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荡荡的、急需能量填充的匮乏。
“水……”他沙哑地吐出第一个字。
一直守在旁边的孙老立刻把早就准备好的温水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杯，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了一些。
“你小子……总算醒了！”孙老的声音带着后怕和如释重负，“知道睡了多久吗？整整三天！基地的医疗官说你精神力透支到了临界点，再晚一点醒过来，可能就真变成植物人了！”
刘晓乐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孙老……我……我好像……梦见自己……当上城管了……还是宇宙级的……”
孙老：“……” 他决定跳过这个危险的话题。“感觉怎么样？除了饿。”
“饿……非常饿……”刘晓乐老实回答，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个……界面……还在吗？鸭子呢？初源呢？还有那个摩根……”
他真怕一睁眼，发现自己还在那个荒诞的战场上，面对着三个需要他决定生死的“高危分子”。
“放心，都没事。”孙老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你昏迷后，那个……‘系统’好像就进入了待机状态。初源老老实实待在天上，光芒黯淡了不少，像是在……自我修复？那只鸭子被你后勤部的小王用个合金笼子关起来了，一开始还挺闹腾，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趴在笼子里发呆，偶尔‘嘎’两声，也不像之前那么有‘混沌’劲儿了。至于摩根……”
老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他的穿梭机还停在原地，彻底瘫痪了。我们尝试过远程扫描，里面生命信号稳定，但没有任何活动迹象，好像……真的被‘冻’住了。我们没敢贸然靠近。”
刘晓乐松了口气，没直接炸了就好。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那……‘精准清理’协议呢？还在吗？”
“暂时没有动静。”孙老摇头，“从你昏迷后，一切就静止了。就好像……上级领导批了你的‘病假条’，允许你先把身体养好再上班处理那些积压文件。”
病假条……这个比喻让刘晓乐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莫名地觉得贴切。
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发出了雷鸣般的“咕噜”声，抗议着主人的忽视。
“行了，别的先别想，吃饭！医疗官说了，你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补充能量！”孙老按下呼叫铃，很快，营养师端来了一大碗特制的高能量流食，香气扑鼻。
刘晓乐也顾不得形象了，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食物的暖流涌入胃里，迅速转化为能量滋养着他干涸的身体和灵魂，这种感觉让他几乎感动得落泪。什么宇宙权限，什么玄牝之门，在饥饿面前，都是浮云！
就在他埋头苦干的时候，眉心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悸动。
不是疼痛，也不是那个简陋的界面弹出来，更像是一种……“后台程序启动” 的提示感。
他下意识地集中精神“内视”，并没有看到完整的操作界面，但仿佛在意识的角落里，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不占资源的 “状态监控悬浮窗”。
悬浮窗内容很简单：
【协管员状态：在线（虚弱恢复中）】
【待处理事项：3】
【系统提示：检测到协管员生命体征低于最优阈值，‘精准清理’协议自动延迟执行。请尽快恢复。】
【备注：临时权限有效期剩余：71小时23分17秒…】
刘晓乐：“！！！”
他一口流食差点呛进气管！
还有倒计时？！合着这“临时工”身份还不是永久的？是个限时体验卡？！71小时后要是他没恢复好，或者没处理完那三个“待处理事项”，会怎么样？权限收回？那三个家伙会不会立刻被自动清理？还是说……会有新的“协管员”来接替？
一股紧迫感瞬间取代了刚刚吃饱喝足的安逸。
“孙老……”刘晓乐放下碗，脸色凝重，“我的‘临时工’身份……好像是有时限的。”
孙老闻言，脸色也严肃起来：“多久？”
“大概……三天。”刘晓乐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有个倒计时。”
孙老倒吸一口凉气。三天！这意味着他们只有三天时间来弄清楚这一切，并做出决断！
“你能看到那三个目标的具体状态吗？”孙老追问。
刘晓乐再次集中精神感知那个“悬浮窗”，当他将意念聚焦在“待处理事项：3”上时，悬浮窗略微展开，显示出了更详细的信息：
【目标ENt-001（高危混沌病毒\/鸭子）：状态 - 拘禁中，规则活性显着降低，依附性增强。风险评估：中（暂缓）。】
【目标dEF-001（未授权高频访问源\/初源）：状态- 规则结构修复中（进度约12%），高频访问行为已停止。风险评估：高（暂缓）。备注：检测到该目标持续尝试向协管员发送非标准信息流（内容：关于引力常数局部优化的37种补充方案…）。】
【目标hUm-001（恶意规则诱导源\/摩根）：状态- 功能锁定，信息隔离。风险评估：高（暂缓）。备注：该目标情绪波动剧烈，疑似存在自毁倾向，建议加强监控。】
刘晓乐把看到的信息告诉了孙老。
孙老摸着下巴，眉头紧锁：“初源还在给你发‘关键绩效指标’？它倒是‘敬业’……摩根有自毁倾向？这倒是个麻烦，不能让他死了，他脑子里还有太多关于‘创世资本’和地外遗产的秘密。至于那只鸭子……规则活性降低是好事，但依附性增强是什么意思？”
“可能就是……更黏人了？”刘晓乐不确定地说。他想起昏迷前鸭子紧紧靠着自己的样子。
就在这时，那个“悬浮窗”又闪烁了一下，一条新的系统提示刷了出来：
【系统提示：检测到协管员恢复进度良好，建议逐步恢复职责。可优先处理低风险目标，积累管理经验。】
【推荐任务：对目标ENt-001（鸭子）进行首次行为评估与规则稳定性检测。任务奖励：权限经验值+5，系统信任度小幅提升。】
刘晓乐：“……” 还带任务指引和奖励机制的？！这越来越像某个劣质网游的新手教程了！
不过，“低风险目标”、“积累管理经验”这些词，倒是让他心动了一下。总得有个开始，先从最简单的下手？
他看向孙老，把系统推荐任务说了。
孙老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试试。那只鸭子现在看起来确实安分了不少。就在医疗中心旁边的隔离观察室，让小王把笼子提过来，我们就在监控下进行。一旦有异常，立刻停止！”
很快，那个特制的合金笼子被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提了进来，放在离病床几米远的地方。笼子里，那只暗物质鸭子果然蔫蔫地趴着，身上的漆黑羽毛似乎都黯淡了些许，不再有那种不断散发衰败气息的感觉。看到刘晓乐，它也只是抬起头，黑洞般的眼睛望过来，轻轻地“嘎”了一声，声音有气无力。
刘晓乐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尝试着主动去“连接”脑海中的那个协管员权限。这一次，不再是被动接收，而是主动“调用”。
随着他的意念，那个熟悉的、简陋的windows 95风格界面再次缓缓浮现在他脑海中，虽然依旧像素感十足，但似乎比之前稳定清晰了一点。
他选中了代表鸭子的那个黄色（暂缓）光标。
界面弹出操作选项，除了之前的【执行清理】和【暂缓处理】，下方多了一个新的、散发着柔和绿光的按钮：【行为评估】。
刘晓乐用意念点击了【行为评估】。
界面切换，出现了一个简单的评估表单：
【目标：ENt-001】
【评估项目1：规则污染性- [待检测]】
【评估项目2：意识活跃度- [待检测]】
【评估项目3：对协管员依赖度- [待检测]】
【请协管员将感知聚焦于目标，系统将辅助进行数据采集。】
刘晓乐依言，将目光和意念都集中在了笼子里的鸭子身上。
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生。鸭子依旧蔫蔫地趴着。
但渐渐地，刘晓乐感觉到眉心土珠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流，与脑海中界面的力量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感知延伸”。
他仿佛“看”到了鸭子周身环绕着的那层代表“混沌”与“熵增”的暗色能量场，但这能量场此刻确实变得非常稀薄、平静，不再具有之前那种侵蚀一切的攻击性。
同时，他也能模糊地感知到鸭子那简单、直接的意识波动——没有复杂的思维，只有最基本的“安全\/危险”、“舒适\/不适”的感受。而此刻，它的意识波动清晰地指向自己，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亲近”和“寻求庇护”的信号。
【数据采集中……】
【规则污染性：低（持续下降趋势）】
【意识活跃度：低（趋于稳定）】
【对协管员依赖度：高（持续上升趋势）】
【评估结论：目标ENt-001威胁等级已降至‘中低’，规则状态趋于稳定，建议调整为‘观察期’，可适当接触以评估依附性行为的可持续性。】
【是否确认评估结果？[是]\/[否]】
刘晓乐看着“可适当接触”几个字，心里有点打鼓。这玩意儿毕竟是“高危混沌病毒”变的，谁知道是不是在装乖？
他看向孙老，孙老通过监控也看到了评估界面（刘晓乐共享了视觉），沉吟了一下，对着通讯器说：“小王，穿好防护服，用机械臂把笼子门打开一条缝，然后所有人后退。”
工作人员依言行事。
笼门打开了一条细缝。
里面的鸭子似乎感应到了，它抬起头，看了看打开的笼门，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刘晓乐，黑洞般的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一种“犹豫”的神色。
它没有立刻冲出来，而是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挪到笼门边，先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嘎”地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有些笨拙地……直接飞向了病床上的刘晓乐！
“小心！”孙老和工作人员都惊呼出声。
但鸭子并没有攻击行为。它落在刘晓乐的被子角上，收起翅膀，用脑袋亲昵地（至少看起来是）蹭了蹭刘晓乐的手背，然后就这么蹲了下来，闭上眼睛，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咕噜”声，仿佛找到了最舒适的窝。
刘晓乐：“……”
孙老：“……”
所有围观群众：“……”
这画风……是不是哪里不对？！说好的高危混沌病毒呢？！这分明是一只求收养的流浪鸭啊！
脑海中的界面适时地弹出提示：
【评估确认。目标ENt-001威胁等级已更新为‘中低’。状态调整为：‘观察期’。】
【任务完成！权限经验值+5。系统信任度+1。】
【新权限解锁：可对‘观察期’目标进行有限度的规则引导与行为矫正。】
刘晓乐看着趴在自己被子上打盹的鸭子，又看了看脑海中“规则引导与行为矫正”的新权限，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这不仅要当协管员，还得兼职宠物训练师？！
而与此同时，在他脑海“悬浮窗”的角落里，代表初源（dEF-001）的那个光标，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一条新的、更加复杂的“非标准信息流”正在排队等待发送，标题似乎是：《关于利用协管员-鸭子共生关系优化局部熵增平衡的可行性报告及108种实施路径》……
初源似乎因为鸭子成功“靠近”协管员并降低了威胁等级，而受到了某种……刺激？它的关键绩效指标焦虑，好像更严重了。
刘晓乐看着窗外天空中那团似乎更加“勤奋”地闪烁着计算光芒的星云，突然觉得，这三天临时工生涯，恐怕会比他想象的还要“充实”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