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支队会议室。
灯火通明。
白板上已经贴满了现场照片、工厂平面图以及初步梳理出的关系图。
君颜站在白板前，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死者身份确认了，赵强，38岁，本地人，无业，有盗窃和前科，社会关系比较复杂，经常混迹于城南一带的棋牌室和小酒吧。”
刑警小李汇报着初步排查结果。
“工厂的产权归属一家早已倒闭的机械厂，平时基本没人去，成了流浪汉和那些小混混私下交易的场所。排查了附近几个经常活动的流浪汉，都说昨晚听到里面有过争吵声，但没敢靠近看。”
“监控呢？”君颜问。
老王摇摇头：“那地方太偏了，最近的治安监控在五百米外的主干道上，而且晚上下雨，画面模糊，排查需要时间。”
君颜手指敲了敲桌面：“仇杀？情杀？还是交易黑吃黑？他的社会关系继续深挖，特别是最近和谁有过节，或者有什么异常的大额资金往来。工厂附近的摸排不要停，下雨天，如果凶手离开时沾了泥泞，说不定会留下更清晰的脚印或者交通工具痕迹。”
她部署任务干脆利落，每个人都领到了明确指令。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君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揉了揉眉心。
高强度的工作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个世界法则对神力的压制比想象中要强，长时间维持超强洞察力消耗不小。
意识海里，团子正在唉声叹气：“颜颜，好无聊哦，你们开会好严肃啊。诺诺在干嘛呀？他吃饭了没有呀？法医工作好辛苦的，会不会饿肚子？”
君颜动作一顿。
饿肚子？
她想起沈诺那清瘦的身形和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有他工作起来那废寝忘食的劲儿。
“团子，查一下市局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嗯，要清淡营养，能外送的。”君颜状似无意地在意识海里吩咐。
“好嘞！”团子立刻来了精神，虚拟屏幕在君颜意识里弹出，飞速筛选着，“这家私房菜评价很好哦，有糖醋排骨、清炒时蔬、山药排骨汤……营养均衡！诺诺应该会喜欢！”
糖醋排骨？
君颜想起某人对酸甜口的食物格外偏爱。
“就这个。匿名下单，送到法医中心，收件人写沈法医。”君颜语气平淡。
“保证完成任务！嘿嘿，颜颜你真贴心！”
团子贼笑着操作去了。
君颜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面无表情。
这只是上级对下属技术骨干的合理关怀，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稳定团队核心人员情绪。
绝对不是因为别的。
法医中心实验室。
沈诺终于完成了初步解剖和样本采集，摘下口罩和手套，露出一张疲惫但依旧清俊的脸。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和精神高度集中，让他颈部和肩膀有些僵硬。
他走到洗手池边，用冷水冲了把脸，试图驱散疲劳感。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敲响了。
林小雨去开了门，惊讶地接过一个巨大的外卖袋：“咦？沈老师，您点的外卖吗？好多啊！”
沈诺疑惑地转头：“我没有点。”
“啊？可是这上面写着‘沈法医收’，还说是匿名感谢……”林小雨看着单子，更疑惑了。
沈诺走过去，打开袋子。
里面是几个精致的保温餐盒，一一打开，糖醋排骨色泽诱人，清炒时蔬翠绿欲滴，排骨汤热气腾腾，香气瞬间驱散了实验室里一部分冰冷的气味。
还有一张小卡片，打印着一行字：“辛苦了，注意身体。”
字迹是标准的宋体，看不出任何个人特征。
沈诺愣住了。
谁会给他点外卖？还这么……贴心？
局里的同事都知道他的性子，不会做这种略显逾越的事。
难道是家里？更不可能。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君颜那张冷艳的脸，但立刻又被自己否决了。
那位雷厉风行的君队，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沈老师，好香啊！您快趁热吃吧！忙到现在肯定饿坏了！”
林小雨咽了口口水，真心实意地说。
她可不敢蹭吃，但这味道太勾人了。
沈诺看着那盒糖醋排骨，鬼使神差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酸甜适中的酱汁，外酥里嫩的口感……味道出乎意料地好。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按时吃一顿像样的饭了。
胃里传来暖意，似乎连带着因为那具尸体和莫名心悸而有些阴郁的心情都好转了一点。
会是谁呢？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忍不住再次猜测。
这种被默默关心的感觉很奇怪，但并不讨厌。
……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
君颜准时出现在法医中心办公室门口。
门虚掩着，她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
沈诺正坐在电脑前，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影像资料，手边放着一杯浓茶。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
君颜今天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警服，气质冷冽。
沈诺换回了白大褂，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清冷理智，但仔细看，眼底的疲惫淡了些许。
“君队。”沈诺率先开口，语气平稳，“初步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
他拿起打印好的几页纸递过去。
君颜接过，快速浏览。
报告写得极其详尽专业，结论和他在现场判断的差不多，致命伤是单刃锐器刺破心脏，死亡时间在3小时左右，误差正负半小时。
“凶器方面，根据创口形态和深度，倾向于刃长18-20cm，刃宽约3.5cm，厚度均匀，刀尖角度较小的单刃刀具，比如某些型号的猎刀或专业剔骨刀。”
沈诺补充道，“凶手力气很大，动作干脆，对人体结构有一定了解，至少知道如何一击毙命。”
君颜的目光落在报告某一栏：“心脏组织样本的详细病理检验需要时间？”
“嗯。”沈诺推了下眼镜，“常规毒理和病理筛查已经做了，没发现异常。进一步的检测需要等所有样本结果出来。”
他顿了顿，想起昨晚那微妙的感觉，但还是选择暂时不报，“目前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
“好。”君颜合上报告，“辛苦了。这份报告很有价值，至少明确了凶器方向和凶手的部分特征。”
她的语气是纯粹的上级对下属工作的肯定。
沈诺看着她公事公办的脸，不知怎的，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缓了点：“分内事。”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犹豫了零点一秒，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君颜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动作顿住，挑眉看他：“谢什么？”
沈诺被她这么直接一反问，耳根微微有点发热，好在被眼镜腿挡住看不出来。
他移开视线，语气重新变得平淡：“昨天的外卖，谢谢。”
虽然他不能确定是她，但直觉告诉他，很大可能是。
局里会这么做且有能力这么做还不留痕迹的人，不多。
君颜心下了然，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外卖？什么外卖？沈法医是不是忙糊涂了？”
沈诺：“……”
他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写满“与我无关”的眼睛，一时语塞。
这女人……
果然是她。
但她不承认。
为什么？
是怕他误会？还是觉得这种举动不符合她冷面队长的形象？
沈诺心里划过一连串问号，面上却只能恢复冷淡：“可能吧，那君队慢走，有进一步发现我会及时通知。”
“嗯。”君颜转身，嘴角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又迅速压下。
走到门口，她似乎想起什么，又回头，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对了，工作是做不完的，下次记得按时吃饭，沈法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垮了会影响后续案件的进度。”
说完，她拉开门，利落地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留下沈诺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已经关上的门，手里还拿着那份她签过字的报告接收单。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最后那句话。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被她说得像是在担心工作被耽误一样。
还有那声“沈法医”从她嘴里叫出来，怎么总觉得……有点特别的意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胃部，昨晚那顿外卖的暖意好像又回来了。
沈诺甩甩头，试图把这种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强迫自己聚焦在屏幕上复杂的组织切片图像上。
但屏幕上那些熟悉的细胞结构，今天看起来，似乎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
心跳，好像比平时快了那么一点点。
实验室里冰冷安静的空气，也仿佛变得有些不同寻常起来。
意识海里，团子正在疯狂打滚：“啊啊啊！颜颜你太会了！诺诺耳朵红了！他绝对听到了！他心跳加速了！我检测到了！攻略进度+1+1+1！糖醋排骨立大功！”
君颜走在回办公室的走廊上，面色冷峻，目不斜视，只在意识里淡淡回了一句：
“小嘴巴不说话，吵死了。”
......
另一边的沈诺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组织切片图像，试图将全部精神投入进去。
显微镜下的世界本该是绝对理性且秩序井然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血管都遵循着既定的规则。
但今天，规则似乎有点乱。
那女人的脸，那双冷静锐利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还有那句听起来公事公办却莫名在耳边挥之不去的“下次记得按时吃饭”，总是不合时宜地干扰着他的视觉神经。
他烦躁地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指尖触碰到鼻梁，似乎还能回忆起昨天她看向自己时，那目光落在眼镜上的细微感觉。
“莫名其妙。”他低声自语，试图将这种异常的情绪归咎于连续工作的疲劳和昨晚那份来历不明但过分合胃口的外卖。
对，一定是外卖的错。
糖醋排骨吃多了，血糖波动影响情绪稳定性。
他重新戴好眼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聚焦。
心脏组织的病理切片还没有显示出任何异常，但他指尖那瞬间的微妙触感和悸动，依旧像个幽灵般盘旋在脑海。
这不符合科学。
不符合他信奉的、建立在实证基础上的绝对秩序。
难道真的是错觉？
还是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现有的认知范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迅速压下。
作为法医，他只相信证据，相信能被解剖刀和显微镜验证的事实。
“沈老师？”
林小雨抱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报告进来，就看到沈诺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表情比平时还要冷峻几分，吓得她声音都小了八度，“这、这是血液常规毒理筛查报告，没发现常见毒物，还有，技术队那边把从死者指甲缝里提取到的微量纤维和皮屑送过来了。”
沈诺回过神，接过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果然都是阴性结果。
他又拿起证物袋，对着光仔细看着里面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末物证。
“纤维颜色深蓝，质地粗糙，像是廉价工装服上的，皮屑……太少了，做dNA比对有难度，需要时间。”他冷静判断，“把这些和凶器推断结论一起，立刻给刑侦支队那边送过去。”
“啊？现在吗？”林小雨看了眼时间，“君队他们可能还在开会或者……”
“现在。”沈诺语气不容置疑，“线索时效性很重要。”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听起来更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免得他们浪费时间在错误方向上。”
“哦哦，好的，我马上送过去！”林小雨不敢多问，拿起报告和证物袋就小跑着出去了。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沈诺一个人。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便签本，在上面快速写下了几个词：心脏触感、异常悸动、未知干扰。
写完后，他看着这几个词，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更像是一种非理性的记录。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便签纸撕掉，而是将其夹进了一本厚重的专业书籍里，仿佛这样就能将其归类为某个待研究的“未解之谜”。
......
刑侦支队会议室。
君颜正听着手下人对赵强社会关系的最新摸排情况，进展缓慢，排查到的几个仇家要么没有作案时间，要么根本不具备那种一刀毙命的狠辣和精准。
“君队，法医中心那边送来的最新报告和物证。”一个警员拿着东西进来。
君颜接过，先看了那份尸检补充报告，目光在“凶器倾向专业刀具”和“指甲缝内发现微量纤维皮屑”上停留片刻。
“纤维和皮屑……技术队尽快出结果，哪怕只有线粒体dNA也得给我试着做比对！”
她立刻下令，随即看向众人，“凶手动作干净利落，心理素质极强，还可能具备一定的解剖学知识或用刀经验。排查范围可以适当调整，关注那些有狩猎爱好、从事屠宰、医疗或者……有退伍背景的人员，特别是近期与赵强有过接触的。”
新的指令下发，会议室里再次忙碌起来。
君颜拿起那份尸检报告，又仔细看了一遍。
沈诺的工作无可挑剔，每一个结论都有扎实的依据支撑。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报告上打印着的“沈诺”签名，字迹清晰冷峻，一如他本人。
意识海里，团子又在实时播报：“颜颜颜颜！报告是诺诺让那个小助理紧急送过来的哦！他说‘免得他们浪费时间在错误方向上’，嘿嘿，明明就是关心案子进度嘛，还嘴硬！”
君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
她放下报告，拿起内线电话，直接拨通了法医中心办公室。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法医中心，沈诺。”清冷平稳的声线透过听筒传来，听不出情绪。
“是我，君颜。”她的声音同样公事公办，“报告和物证收到了，很有用。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才传来回应：“嗯。分内事。”
然后两边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