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的烛火轻轻摇曳，将墙上那张巨大的舆图映照得忽明忽暗。
谢昭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枚扎在“京城南驿”的红色图钉上，仿佛那不是一枚小小的铁钉，而是一柄即将搅动天下风云的利剑。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是要蹦出嗓子眼。
他一直以为，苏晚照的目标是成为江州首富，是在商海里翻云覆雨，最多……最多是为沈家报仇雪恨。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自己格局还是小了。
这位大小姐玩的不是商战，也不是复仇，她这是要掀桌子啊！
直接掀到当朝宰相的府邸里去！
“你……你疯了？”谢昭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觉得自己追随的可能不是一个商业奇才，而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疯子，“那可是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这点人手，这点家底，去碰他？跟拿鸡蛋碰石头有什么区别？不，是拿鸡蛋去砸泰山！”
苏晚照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反而带着一丝浅笑，那笑容里带着点“你还是太年轻”的揶揄味道。
“谢公子，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回头路吗？”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弹了一下那枚红色的图钉，发出“嗡”的一声轻响，也像是在谢昭的心弦上重重拨了一下。
“从我们决定反击，从你假意投诚，从我们录下那段密会开始，这盘棋就已经不是我们想停就能停的了。你以为我们扳倒一个吴知府，事情就结束了？太天真了。”苏晚照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那帮人既然能派‘御械监’的人来处理这种‘小事’，就说明他们对太傅的忌惮已经到了骨子里。他们布了一个局，想把太傅拖下水，那我们就顺水推舟，把这个局做得更大，大到让他们自己都收不了场！”
她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鸡蛋碰石头，确实会碎。但如果这颗鸡蛋里，包裹的是能炸毁整座泰山的猛料呢？”
谢昭被她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他不得不承认，苏晚照说的是事实。
他们已经上了这艘贼船，不，是战舰，现在除了跟着舵手一路向前，没有别的选择。
“好……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那下一步，我去知府衙门‘自首’？”
“没错，”苏晚照递给他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裹，“这是我伪造的太傅‘罪证’，做得七分真三分假，足以以假乱真。还有那袋银票，一文都别少。你去的时候，姿态要做足，要演出那种被逼无奈、忠心护主却又贪生怕死的矛盾感。记住，你的目标不是让知府相信你，而是要让他相信‘北驿逆党’的存在，并且把这件事捅出去，越大越好。”
“这简直是在考验我的演技……”谢昭苦笑一声，掂了掂手里的包裹，感觉比千斤巨石还要沉重。
他这是要去当影帝啊。
次日清晨，江州知府衙门外，鸣冤鼓被敲得震天响。
一个身穿破旧长衫、面色憔悴的读书人，正是谢昭，他扑通一声跪在堂前，声泪俱下，将一叠“罪证”和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高高举过头顶。
“府尊大人！草民……草民有罪！草民被逆党胁迫，险些铸成大错啊！”
知府吴谦本来还在后堂品着新茶，听闻有人击鼓，本有些不耐烦，但一听“逆党”二字，顿时一个激灵，茶都顾不上喝了，三步并作两步升堂。
堂上，谢昭的表演堪称教科书级别。
他时而悲愤填膺，痛陈自己如何被“北驿客栈的神秘人”威逼利诱，要他诬陷恩师太傅；时而又惶恐不安，说自己如何贪图荣华，一时鬼迷心窍收下了银票；最后又幡然醒悟，痛哭流涕地表示愿戴罪立功，只求府尊大人能为太傅洗刷冤屈，并将这伙胆大包天的逆党绳之以法。
那番说辞，那副神态，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吴知府看着堂下呈上来的“罪证”和那一袋白花花的银票，脑子已经炸了。
太傅！
当朝太傅！
这可是天大的案子！
他一个小小的江州知手，哪敢真的去查太傅？
但“北驿逆党”这四个字，却像是淬了蜜的毒药，让他看到了平步青云的希望。
查太傅，他不敢。
但抓几个“逆党”，给他自己的履历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个胆子他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吴知府一拍惊堂木，满脸“正义凛然”的怒火，“竟有如此狂徒，在我江州地界图谋不轨，意图构陷朝廷重臣！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看向谢昭，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谢幕宾，你虽一时糊涂，但能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也算可嘉。本府暂且免你之罪。来人啊！”
“在！”两班衙役齐声应喝。
“立刻封锁北驿客栈，全城通缉逆党余孽！所有画像，即刻张贴全城！本府要让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吴知府大手一挥，只觉得一股豪气冲天而起，仿佛自己已是国之栋梁，社稷之臣。
消息很快传回了苏晚照的秘密据点。
大虎兴奋地一拍大腿：“嫂子，成了！那吴知府跟打了鸡血似的，现在满大街都是抓人的官差，北驿客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了！”
赵工也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枚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铜印，正是从那个火折筒里提取出来的。
“东家，您看，这印文我已经拓下来了——‘御械监·直隶司’。”赵工的声音有些凝重，“御械监是专为皇家督造军械的要地，这个直隶司，更是直接听命于兵部尚书和……宰相。这帮人，手眼通天啊！”
苏晚照接过那张拓印，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是京城来的大人物，跑个腿都带着官方认证的‘身份证’。这下，更好玩了。”
她将拓印纸片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吴知府这颗棋子，已经按照我们的想法动起来了。他现在满世界抓人，只会让京城那位真正的主谋更加相信，他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只是出了点小意外，被我们这条‘漏网之鱼’给搅了。”苏晚照走到舆图前，目光再次落在京城的位置。
“他们越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就越是会放松警惕。接下来，他们一定会派人来‘安抚’或者‘处理’谢昭这条线。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她的声音平静，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战了，这是一场豪赌，赌桌的另一头，是权倾朝野的宰相。
谢昭从衙门回来后，一直沉默不语。
直到此刻，他才抬起头，看着苏晚照的侧影，眼神复杂地问道：“你……真的有把握吗？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不，”苏晚照回眸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我们不是在刀尖上跳舞，我们是在打造一柄属于自己的刀。一柄足以斩断一切束缚，开创一个新局面的刀。”
她环视众人，语气一转，从刚才的凌厉肃杀变得轻快起来：“好了，政治上的鱼饵已经撒下去了，接下来就等大鱼上钩。咱们也不能忘了老本行，‘天下商王’的倒计时可不会等人。”
【天下商王倒计时：48天。】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事老周一脸激动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烫金的请柬，因为跑得太急，额头上全是汗。
“东家！东家！大生意！天大的生意上门了！”老周气喘吁吁，将请柬递了过来，脸上是混杂着兴奋和忧虑的复杂表情。
“什么事这么慌张？”苏晚照接过请柬，随口问道。
“是……是江州船坞的单子！”老周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们要定制一大批全新的船帆和舱内防火衬垫，数量之大，足够我们吃上三年！但是……”
老周咽了口唾沫，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忌惮：“但是这江州船坞，邪门得很！他们那儿的仓库，不知道什么原因，隔三差五就走水失火。前前后后三家布料供应商，都被他们这火给活活烧破产了！这单子，利润是高，可风险也……也太大了！简直就是个火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