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舞姬骨手抬起的刹那，八具幻银傀儡如被线绳扯动的提偶，足尖点地旋出圆弧，每一步都踩在甬道石缝的铜纹上，像是给看不见的锁芯对齿。
小陆推眼镜的手在发抖，怀里的机关图册“哗啦”散了满地：“乐、乐魂步！前朝乐坊用舞步给皇陵锁机关的，每踏错半寸——”话音未落，地面传来闷响，两侧石壁像被巨手挤压的糕点，“咔咔”往中间缩，原本能并肩走三人的甬道，眨眼只剩一人宽的缝隙。
苏晚照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瞥见谢昭机械臂上的金纹正顺着她手腕往上爬，烫得皮肤发红——这是他情绪激荡的标志。
系统面板在眼前疯狂闪烁，任务提示里“隔音棉”三个大字刺得她眼睛疼，可小陆的机关箱还在五尺外，被石壁压得变形的木箱正“吱呀”作响。
“晚照！”谢昭突然拽她往旁边一扑。
幽蓝音波擦着她发顶扫过，石墙上的火把“噗”地熄灭，余烬里竟浮出半张女人的脸，是方才熔炉里那白发女子的轮廓。
谢昭喉结滚动，机械臂的关节发出金属摩擦声：“是阿娘……她在音波里。”
苏晚照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摸向腰间的算盘——这是她从现代穿越来时唯一带着的物件，算珠被盘得发亮。
突然福至心灵：“昭哥哥，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说，《破产清算表》的对账节奏能把账房先生吵到掀桌？”不等谢昭回应，她抡起算盘往地上一磕，“噼里啪啦”的算珠撞击声像炸了锅的炒豆，时而急促如催命符，时而拖沓似懒汉数钱，把原本清冽的乐魂步节奏搅成一锅浆糊。
白骨舞姬的骨裙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
她眼眶里的幽蓝火焰晃得像要熄灭，又猛地窜高，音波涟漪撞在算盘声上，竟激起肉眼可见的气浪，把苏晚照的发带吹得乱飞。
青鳞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指尖掐着龙脉纹路的玉牌，额头渗出冷汗：“她的执念在‘未完成的舞’！当年被炼成傀儡时，最后一段‘回风拂雪’没跳完，音波里全是不甘！”
“那便让她跳完！”苏晚照把算盘往谢昭手里一塞，扯下外袍甩在肩头当水袖。
她本不会跳舞，可现代学的“波浪周期律”突然在脑子里转成了节拍——经济波动有峰谷，舞步何尝不能？
她左脚虚点，右脚猛踏，像算钱时拨弄汇率表似的，把本应婉转的“回风拂雪”跳成了“算盘敲钱”版：前两步像在算米价，后三步像在核账册，偏偏每一步都精准踩中白骨舞姬残留的舞魂频率。
“晚照！”谢昭的机械臂突然发出蜂鸣。
金纹从他指尖窜到算盘边缘，金属指节竟自动敲出“咚、哒、咚”的节奏，和算盘声严丝合缝。
他红着眼眶，机械臂的温度几乎要灼伤掌心，可视线牢牢锁在苏晚照发颤的背影上——那是他见过最不像舞的舞，却比任何霓裳羽衣都动人。
白骨舞姬的骨手缓缓抬起。
她眼眶里的火焰不再狂乱，反而柔成一汪幽潭。
苏晚照的外袍被音波掀起，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中衣，可她不在乎；谢昭的机械臂金纹爬满算盘，把算珠染成金色，他也不在乎。
两人一个用经济学重构舞步，一个用机关术校准节拍，倒像是合谋了半辈子的舞伴。
“谢家郎君……”白骨舞姬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你母亲说，别信‘永动机’，它吃人命……”话音未落，她的骨甲片片碎裂，幽蓝火焰化作银灰，飘到谢昭面前打了个旋，钻进他机械臂的金纹里。
“阿娘……”谢昭的声音哑得像被揉皱的纸。
他机械臂上的金纹突然亮得刺眼，原本被石壁挤压的甬道“轰”地一震，合拢的石壁竟缓缓退开半尺。
小陆扑过去扒拉变形的机关箱，突然喊起来：“乐魂阵崩了！石壁里有暗格——”
苏晚照喘着气扑进谢昭怀里。
算珠还在他掌心发烫，可她摸到他后背的冷汗，比石壁的寒气还重。
“刚才那话……”她仰头看他发红的眼尾，“你阿娘说的‘永动机’，是不是和这熔炉有关？”
谢昭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机械臂的金纹顺着她发梢爬向石壁，在暗格所在的位置，映出一个模糊的“谢”字。
石壁裂开的脆响像极了苏晚照去年在扬州当铺敲开老翡翠的动静——“咔啦”一声，暗格里半枚青铜印就着石屑滚了出来，锈迹斑斑的表面浮着半截盘龙纹，活像条被砍了尾巴的蛇。
“锁龙印！”老瞎子枯树皮似的手突然抖得厉害，怀里的布包“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另一枚形制相同的青铜印。
他摸索着捡起两枚印，指腹在纹路间来回摩挲，浑浊的眼尾竟沁出泪来：“当年我师父说，这印是前朝镇龙脉的双生器，左半镇地脉，右半锁人魂……”
小陆的眼镜片“嗡”地滑到鼻尖。
他扑过去扒着石壁裂缝，喉结上下滚动：“合、合印了！”话音未落，两枚青铜印“叮”地吸在一起，暗红血字顺着龙纹爬出来，像被人用朱砂在宣纸上泼了句咒语——“以商止血，以心锁龙。”
“需要谢郎君的机械血和苏姑娘的血脉滴入印心！”小陆翻机关图册的手快得像抽风，“我、我在《机关密录》里见过，双生锁龙阵得用两种最矛盾的力量启动——机关术的‘死血’和活人血的‘生脉’！”
苏晚照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盯着谢昭机械臂上还未褪尽的金纹，突然想起今早他给她剥糖人时，金属指节特意磨平了边缘怕划手。
“昭哥哥，”她声音发颤，“你的机械血……是要拆了这条胳膊？”
谢昭没说话，只是用完好的右手握住她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中衣渗进来，烫得苏晚照眼眶发酸。
“晚照，”他低笑一声，指腹蹭过她发间那根磨得发亮的算珠发簪，“你忘了？我这条胳膊是你用三百两银子从铁匠铺‘赎’回来的。拆就拆了，大不了再让你赎一次。”
青鳞突然掐着玉牌后退半步，龙脉纹路在她掌心泛起青光：“地宫能量在暴走！熔炉方向的热力……”
苏晚照眼前“叮”地弹出系统面板，任务提示像串炸响的鞭炮：【触发隐藏任务：透视地宫结构——奖励：商业嗅觉+5，惩罚：被幻银傀儡标记（24小时）】。
她咬着牙点了确认，半透明的热力图立刻在眼前铺开——整座地宫像摊开的绣帕，熔炉是猩红的心脏，九条暗渠是青黑的血管，而谢昭母亲的幻影正卡在“心脏”位置，被无数银线捆成了茧。
“钱无咎不是要启动永动机！”苏晚照猛地拽住谢昭衣袖，指甲几乎要抠进他肉里，“他是要把谢伯母炼成‘人形熔炉核心’！那些幻银傀儡吸的不是金银，是活人的精魄！九道暗渠在往熔炉送能量，子时一到……”
“晚照。”谢昭突然按住她肩膀。
他机械臂的金纹又开始发烫，这次却不是因为情绪激荡——苏晚照摸到他金属关节下传来规律的震颤，像极了算盘珠打在账册上的节奏。
“我能感知熔炉的心跳。”他低头看她，眼尾还带着方才抱她时没擦净的汗，“不如……让我‘被感染’。”
“你疯了？！”小陆的机关图册“哗啦”掉在地上，“幻银傀儡的侵蚀是不可逆的！上回李铁匠被碰了指尖，整条胳膊都变成银渣了！”
青鳞的玉牌“咔”地裂了道缝，她攥着碎片苦笑：“我感知到熔炉在召唤他……谢郎君的机械臂里有当年谢尚书留下的机关核心，和这地宫是同根生的。”
“让傀儡控制我半刻。”谢昭的拇指轻轻抹过苏晚照眼角，“我反向导入‘乐商共鸣’的数据——你教我的，用商业周期律打乱他们的供能节奏。整个系统会过载，熔炉就崩了。”
苏晚照突然拽住他衣襟往后拖，像只护崽的母狼。
“你会死。”她声音发哑，“系统提示过，永动机的反噬是‘形神俱灭’。”
谢昭笑了，笑得像那年他们在苏州城卖卤味时，她数着铜钱眼睛发亮的模样。
他抬手轻抚她发梢，机械指节擦过她耳垂：“可你会哭。”他说，“那就值得。”
不等苏晚照反应，他已经转身踏进熔炉的幽蓝光圈。
幻银雾气像活了似的缠上他机械臂，金纹瞬间转黑，连带着半张脸都笼上银灰。
苏晚照想扑过去，却被青鳞死死抱住——龙脉玉牌的碎片扎进两人掌心，痛得钻心。
“看系统！”小陆突然尖叫。
苏晚照泪眼模糊地抬头，系统提示框正疯狂闪烁：【检测到首次地宫联动——触发隐藏形态：永动商人（限定一炷香）。
能力：操控幻银能量，代价：精神力透支300%】
谢昭的机械臂在变形。
原本的青铜纹路被幻银覆盖，指尖长出半寸长的银刃，却在碰到苏晚照衣角时自动卷成了圆钝的弧度。
他转头看她，瞳孔里的幽蓝比熔炉更盛，嘴角却还挂着那抹让她安心的笑：“晚照，帮我数着香。”他说，“一炷香后，我要你帮我算笔账——算我这条命，换你后半辈子的糖人，划不划算。”
苏晚照攥紧算盘。
算珠被她捏得发烫，像极了那年她第一次赚到十两银子时，谢昭塞给她的糖人。
她望着他逐渐被幻银笼罩的背影，突然想起系统面板最下方的小字提示：【永动商人形态结束后，宿主精神力将出现不可逆损伤——可能症状：记忆混乱、情绪失控、瞳孔异色】
熔炉的光突然大亮。
谢昭的机械臂完全化作银白，连眼尾都爬上了幻银纹路。
他的笑声混着熔炉轰鸣传来，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晚照，捂好耳朵——要开始‘算账’了。”
苏晚照望着他完全变黑的瞳孔，突然想起白骨舞姬消失前说的话。
她摸向腰间算盘，算珠相撞的脆响里，仿佛听见谢昭母亲的声音在说：“小心他的机械臂……那里面，藏着另一个‘谢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