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千喉之庭，重回苍白菌林那光怪陆离、喧嚣混乱的街道，李癫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将刚才那虚伪宴席上的浊气都吐了出去。
“...嘿，还是外面这乱糟糟的味儿闻着舒服。”他咧嘴笑了笑，活动了一下肩膀，体内那新得的“血锈寂灭雷”力量如同不安分的凶兽，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带来一种灼热而充满力量的感觉。
石皮吭哧吭哧地跟上来，独眼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摊位和行人，瓮声道：“...癫哥，咱们现在干啥？真逛街啊？”
“...不然呢？”李癫瞥了他一眼，“...来都来了，总得捞点好处。咱们那腐苔镇穷得叮当响，看看这有没有什么能用的破烂，捡点回去。”
幽爪和暗瞳闻言，嘴角微微抽搐。把低语集市称为“捡破烂”的地方，恐怕也就这位爷了。但他们也不敢多言，只是更加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经过千喉之庭那一闹，李癫的“凶名”恐怕已经传开，觊觎和畏惧的目光比比皆是。
李癫倒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背着手，如同逛自家后花园般，在拥挤的街道上信步而行。他的目光扫过两旁那些光怪陆离的摊位。
这些摊位上售卖的东西，可谓千奇百怪，许多都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围。
有售卖各种活体“材料”的：装在透明罐子里、不断撞击罐壁的愤怒影子；被符文禁锢、仍在微微搏动的怪异器官；甚至还有被缩小的、不断哀嚎的扭曲灵魂光团...
有售卖武器和防具的：由某种生物嵴椎打磨而成的苍白骨剑；覆盖着不断开合眼睑的活体盾牌；能喷射出强腐蚀性粘液或是发出精神尖啸的诡异枪械...
还有售卖各种药剂、卷轴、以及用途不明诡器的：闪烁着不祥光芒的粘稠药水；用人皮或兽皮书写、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卷轴；以及各种形状怪异、能量波动隐晦的古怪物品。
李癫对大多数东西都只是瞥一眼便失去兴趣。这些东西要么邪门得连他都觉得硌应，要么威力平平入不了他的眼。
直到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这个摊位很小，摊主是一个蜷缩在厚重黑袍里、看不清面容的干瘦身影，似乎对生意并不上心。摊位上只零零散散摆着几件东西：一块锈迹斑斑、仿佛随时会碎掉的金属碎片；一截干枯漆黑、如同焦炭般的指骨；一颗浑浊不堪、没有任何光泽的灰色珠子；还有一个小巧的、由某种暗沉木材雕刻而成的残破乌鸦雕像。
这些东西看起来毫不起眼，能量波动也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仿佛只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废品。
但李癫的目光，却落在了那截干枯的指骨和那个残破乌鸦雕像上。
他体内的黑鳞，对那截指骨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排斥感”，并非厌恶，而是一种遇到“同类”但属性相斥的警惕。而那乌鸦雕像...他仙魂深处那丝紫霄雷元，竟然对其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共鸣”？
有点意思。
李癫蹲下身，拿起那截指骨。入手冰凉刺骨，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极其隐晦的、试图钻入皮肤的阴冷死气，但立刻就被黑鳞的力量隔绝在外。
“...这烂骨头什么来头？”李癫随口问道。
那黑袍摊主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张苍老得如同树皮、双眼浑浊无神的脸孔，声音沙哑得如同摩擦的石头：“...从‘寂灭坟场’边缘捡来的...沾染了一丝古僵之息...没什么大用...或许能磨成粉...做诅咒媒介...”
老者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寂灭坟场？古僵？”李癫挑了挑眉，没听过这地名。他又拿起那个残破的乌鸦雕像。雕像做工粗糙，甚至有些歪斜，一只翅膀还断裂了一半，但那双用某种黑色晶体镶嵌的眼睛，却给人一种它在凝视着你的错觉。
“...这个呢？”
“...不知道...一起捡的...”老者耷拉着眼皮，似乎又要睡过去。
李癫灌注一丝微弱的灵力进入雕像，毫无反应。他又尝试着导入一丝血煞秽气，雕像依旧死寂。最后，他心念一动，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锈寂灭雷”之力探入其中！
嗡...！
就在那暗红色雷光接触雕像的瞬间，乌鸦那双黑色晶体的眼睛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紫意！虽然一闪即逝，但李癫清晰地捕捉到了！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与这雕像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
有货！
李癫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随手将指骨和雕像丢回摊位上，嫌弃道：“...什么破烂玩意，一点能量波动都没有，喂狗都嫌硌牙。”
他作势欲走。
那老者依旧没什么反应，似乎根本不在乎生意成败。
但李癫刚走出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来，一脸“算我倒霉”的表情，从怀里摸出几块从荆棘眼仓库里顺来的、品质一般的秽气结晶，丢在摊位上：“...算了，看你老头可怜，这点垃圾晶石，换你这俩破烂，就当积德了。”
那老者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那几块秽气结晶，慢吞吞地伸出手，将结晶收进袍子里，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东西可以拿走了。
李癫这才一把抓起那截指骨和乌鸦雕像，塞进怀里，吹着口哨继续往前走。
走出一段距离，幽爪才低声问道：“...雷先生，那两件东西...”他显然也看出李癫是故意为之。
“...有点意思，回头再研究。”李癫笑了笑，没有多说。他能感觉到，那乌鸦雕像绝不简单，似乎需要特定的能量（比如他的寂灭雷力）才能激活。而那指骨...或许能用来阴人？
接下来，他又逛了几个摊位，用各种或忽悠、或强买、或干脆“捡漏”的方式，弄到了一些看起来还算有用的东西：一小罐能快速愈合外伤、但会留下难看肉瘤的“再生膏”；几张绘制着永黯森林部分区域地图的陈旧皮纸；以及几块蕴含能量尚可、适合巴顿他们使用的低级能量电池。
正当他觉得收获差不多，准备找个地方歇脚，研究一下新到手的乌鸦雕像时，前方一阵骚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几个穿着统一制式、带有某种齿轮与眼睛结合标志装甲的护卫，正粗暴地推搡着一个衣衫褴褛、戴着镣铐的奴隶。那奴隶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身形瘦弱，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这本身在低语集市并不稀奇。但李癫的目光，却骤然凝固在那奴隶偶尔抬起的手腕上！
那手腕上，除了沉重的镣铐，还有一个极其模糊的、几乎被磨平的烙印痕迹！那痕迹的形状...竟然与他仙魂深处某个几乎被遗忘的、属于修仙界某个小门派的印记...有八九分相似！
怎么可能？！
李癫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那个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小门派的印记？！
难道...除了他，还有其他的“天外来客”？！
“...站住！”
李癫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瞬间盖过了周围的喧嚣。
那几个推搡奴隶的护卫身形一僵，勐地回头。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眼神凶悍，修为大约在元婴后期，厉声道：“...谁？敢管我们‘秘眼商会’的闲事？！”
“...秘眼商会？没听过。”李癫一步步走过去，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个低着头的奴隶，“...这个人，我要了。开个价。”
刀疤脸护卫一愣，随即露出狞笑：“...哪里来的疯子？这是我们商会刚抓到的逃跑实验体！非卖品！识相的赶紧滚开！”
实验体？李癫眼中寒光一闪。
“...我说，我要了。”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周身的气息开始变得危险起来，一丝丝暗红色的电光开始在体表跳跃。
石皮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庞大的身躯散发出沉重的压迫感。幽爪和暗瞳也暗中握紧了武器。
刀疤脸护卫感受到李癫身上那深不可测、却又狂暴无比的气息，脸色微变，显然认出了这位刚刚在千喉之庭闹出大风波的“凶人”，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这位...大人！此人真的是商会重要财产，涉及机密实验，实在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癫已经失去了耐心。
唰！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消失在原地！
刀疤脸护卫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恐怖的巨力已经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砰！
咔嚓！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刀疤脸护卫如同被攻城锤击中，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一个菌株建筑上，口喷鲜血，瘫软下去，眼看是活不成了。
李癫的身影出现在那个奴隶身前，看都没看那些吓傻了的其他护卫，随手一扯！
锵啷！
那特制的镣铐在他手中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裂！
他抬起那个奴隶的下巴，迫使对方抬起头来。
一张苍白、憔悴、布满污垢，却依稀能看出清秀轮廓的年轻脸庞映入眼帘。那双眼睛原本充满了绝望与麻木，但在看到李癫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闪过一丝极其难以置信的、如同见到鬼魅般的震惊与...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确认的希望？
李癫盯着他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青木？”
那是那个早已湮灭的小门派，入门弟子最常见的道号前缀！
年轻奴隶的身体勐地一震！眼中的震惊化为彻底的难以置信，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果然！
李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上却不动声色。他随手将一件刚才顺手买来的宽大斗篷披在年轻奴隶身上，遮住了他的面容和镣铐痕迹。
然后，他冰冷的目光扫向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秘眼商会护卫：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这个人，我‘雷霆癫王’带走了。不服，可以来腐苔镇找我。”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些护卫，带着石皮等人，以及这个意外发现的“故人”，转身融入人群，迅速消失在不远处的街角。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群目瞪口呆的围观者。
秘眼商会...又一个势力被牵扯了进来。
而李癫没想到，在这诡异的诡域深处，竟然还能遇到可能与故乡有关的人！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感觉，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展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