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猫着腰贴着主控室的金属墙根挪动时，发梢还沾着庆功宴上飘来的甜酒香。
她的鞋跟是自己改良过的静音款，此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可心跳声却震得耳膜发疼——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不“咸鱼”的一次行动了。
“左前方第三排终端有热能反应，是值夜的哨兵。”小闹的电子音压得极低，“建议您从通风管道绕后，记得把您的‘反重力发箍’调成隐形模式，别让监控拍到您的呆毛——虽然那玩意儿平时挺可爱的。”
黎未手忙脚乱地拨了拨头顶的发箍，金属环在耳后闪过幽蓝微光。
她仰头看了眼头顶半人高的通风口，咬了咬牙：“你确定这破管子能塞下我？上个月老焊说这是星图学院建校时的古董，我还笑他怀旧……”
话音未落，通风口的格栅突然“咔嗒”一声松脱。
黎未抬头，正看见阿豆探着脑袋冲她挤眼睛，手里还攥着半根荧光螺丝刀：“学姐，我在监控室把红外警报调去了厨房——刚才后勤部的小胖偷吃布丁，现在整个系统都在追踪他的草莓奶油味体香呢！”
黎未差点没绷住笑出声，赶紧捂住嘴。
阿豆像只灵活的树袋熊似的倒着爬下来，把螺丝刀塞给她：“老焊说主控室的终端锁是他十年前设计的，密码是‘修不好算我输’，大写首字母——不过您最好别告诉他是我泄的密，他昨天还念叨要把我绑去修星舰引擎当学徒呢！”
“阿豆你简直是我的救世主！”黎未用力拍了拍他肩膀，转身就往主控台冲。
阿豆摸着被拍红的肩膀，望着她跑远的背影嘟囔：“学姐明明该说‘阿豆你是我的电子阿拉丁’……”
主控室的冷白光打在终端屏上，黎未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
小闹的数据流在她视网膜上跳动，红色标记精准定位到“星刃小队科研资料”文件夹。
当那个标着“黎未专属”的U盘图标出现在界面中央时，她的呼吸都顿住了——但在U盘旁边，还有个更显眼的蓝色文件夹，命名是《镇魂》。
“这什么？卫砚舟的新战术手册？”黎未嘀咕着点开，下一秒瞳孔骤缩。
音频轨道里密密麻麻排列着她的声音片段：庆功宴上的大笑、被阿豆冷笑话呛到的打嗝、上次实验失败时没忍住的屁响、还有她躲在实验室模仿偶像唱歌跑调的破锣嗓……所有声音都被精密剪辑成一段循环低频声波，波形图像像缠在一起的银线，标注栏里写着：“精神锚点，用于极端状态镇压。”
“小闹！这、这是……”黎未的指尖在终端上发抖。
“检测到低频共振频率与卫砚舟精神海波动完全契合。”小闹的声音破天荒没带调侃，“这不是音乐，是活体精神绑定程序。他把您的声音做成了——”
“异能者暴走时的‘刹车片’。”
冰凉的呼吸拂过后颈，黎未猛地转身，正撞进卫砚舟的阴影里。
他不知何时卸了肩甲，黑色高领制服裹着挺拔肩线，眼尾的泪痣在冷光下泛着淡红。
主控室的警报灯在他瞳孔里跳动，像两簇烧不旺的灰焰。
“你疯了？”黎未攥紧U盘后退半步，“万一你异能失控，这声波反噬最先撕碎的是我的精神海！”
卫砚舟没接话，抬手调出一段战场录像。
雪地里的星刃小队像被风暴撕碎的纸片，队员们捂着脑袋尖叫，他的瞳孔泛着病态的银白，指尖的精神力触须正往最近的队员眉心钻——直到画面里突然响起她的笑声。
“那天我没带U盘。”他的声音轻得像雪，“他们说我用精神控制把三个队员逼到精神崩溃边缘，说我差点成了第二个‘静默回廊’的战争机器。可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伸手碰了碰她发间的反重力发箍，“要是能听见你打嗝的声音就好了。”
终端突然响起通讯提示，林知微的脸浮现在光屏上。
她的情绪光谱分析仪闪着危险的红光，声音里带着点破碎的笑：“发现了？他不是在依赖你，是在把你变成‘人形抑制器’。我曾用十年把他训练成没有情绪的静默容器，现在他却选了个会为打嗝害羞的凡人当救命绳——多讽刺。”
黎未望着卫砚舟眼尾极淡的青影，那是他每次精神力过载后才会出现的痕迹。
她想起前晚在医疗舱外偷看到的监控：他蜷缩在治疗舱里，无意识地呢喃着“别笑了”，可手指却死死攥着她落在他办公室的发带。
“我不是工具，更不是备用手刹。”她把U盘抵在他胸口，“但你能不能……别只记住我最吵的样子？”
卫砚舟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温度透过金属U盘传过来：“我记得你给流浪机械狗装义肢时掉的眼泪，记得你解星图密码时咬笔杆的样子，记得你说‘躺平是门艺术’时眼睛里的光。”他的拇指摩挲着U盘上她贴的卡通贴纸，“这些声音，只是我最喜欢的部分。”
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星刃小队的紧急集合铃在整栋大楼里炸开。
卫砚舟的终端跳出新任务：边境空间站遭遇“精神瘟疫”感染，异能者集体失控。
他望着黎未发红的眼尾，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这次任务……”
“我跟你去。”黎未抢在他前面开口，把U盘重新塞回他掌心，“但说好了，要是你敢再偷偷拿我做实验——”她举起拳头晃了晃，“我就把你偷偷在训练室唱《星图校歌》跑调的录音做成起床闹钟。”
卫砚舟的嘴角终于翘了翘，在警报声里低笑：“成交。”
主控室外，阿豆举着荧光螺丝刀对空气比了个耶。
小闹在黎未视网膜上弹出一行字：“温馨提示：根据星刃小队任务记录，边境空间站的‘精神瘟疫’可能与静默回廊有关——”
“嘘。”黎未望着卫砚舟转身走向装备室的背影，把小闹的提示音按成了静音。
有些事，总要当面问清楚才有趣嘛。
黎未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制服下摆，发间反重力发箍的蓝光随着心跳忽明忽暗。
主控室的警报声还在头顶炸响，可她耳中只剩下卫砚舟那句“只有你的声音频率能穿透污染层”——原来从他点开《镇魂》文件夹的那一刻起，这场“随行”就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精密计算过的“必须”。
“学姐！”阿豆举着战术背包撞开主控室的门，额角沾着方才爬通风管时蹭的机油，“老焊让我把这个塞你包里——他说要是被卫队长发现，就说是后勤部的防晕车糖！”他神神秘秘地掏出个拇指大的银色耳机，耳机线末端缠着荧光绿的卡通胶带，正是老焊最爱的“伪装美学”。
黎未捏着耳机的手顿了顿，突然想起半小时前老焊在维修巷的碎碎念：“那小子的精神力场跟你绑得比星舰对接还紧，万一他扛不住……”老人布满焊斑的手拍了拍她手背，“这耳机能反向干扰镇魂程序，三秒，就三秒，够你切了链接。”
“阿豆，”她把耳机塞进战术包最里层，抬头时笑得没心没肺，“帮我在包底贴张‘禁止卫砚舟检查’的纸条——用他最讨厌的粉色荧光纸。”
阿豆刚应了声“收到”，卫砚舟的声音便从走廊传来：“黎未，两分钟后集合。”
她踮脚从主控台抓了把星图学院特供的橘子软糖，塞进卫砚舟的战术腰带侧袋——那是他上次说“补充糖分能稳定精神力”的鬼话。
转身时正撞进他怀里，冷冽的松木香裹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是医疗舱待久了的味道。
“紧张？”卫砚舟的指尖掠过她耳尖，那里还留着方才被警报声震红的印记。
黎未仰头冲他龇牙：“紧张个屁，我可是要去空间站讲单口相声的——你准备好给观众席的失控异能者发瓜子了吗？”
星刃小队的穿梭机刺破大气层时，黎未正对着战术屏调试录音。
小闹的数据流在她视网膜上乱窜：“已收录笑声23段，打嗝声7段，跑调版《星图校歌》14段——需要为您现场即兴创作新段子吗？建议加入‘维修巷老焊被机械狗追’的实况，上次您讲这个时，他的血压计炸了。”
“闭嘴。”黎未按住发疼的太阳穴，透过舷窗望着逐渐清晰的空间站。
金属外壳爬满诡异的紫斑，像被泼了盆腐烂的葡萄汁——那是“精神瘟疫”侵蚀的痕迹。
她摸了摸战术包最里层的耳机，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舱门打开的瞬间，腐臭的精神力波动裹着铁锈味灌进来。
黎未的后槽牙咬得发酸——这不是普通的异能失控，更像有人刻意用精神力当肥料，养出了团吃人的情绪霉菌。
“启动噪音救援模式。”卫砚舟的声音像浸在冰里，“黎未，按计划。”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颈间的扩音器。
空间站的公共频道里炸开她的笑声，带着点刻意的破音：“家人们谁懂啊！昨天我给老焊的机械狗装义肢，那狗居然嫌粉粉的不好看，追着我咬了三条街——”
拐角处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是个失控的异能者。
他的瞳孔泛着浑浊的紫，指尖凝聚着不稳定的火球，却在听见笑声时顿了顿，火球“啪嗒”掉在地上，烧着了他的裤脚。
“那狗后来怎么着了？”他的声音带着鼻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黎未眼睛一亮，即兴发挥：“我把老焊的工具箱扔过去当诱饵！结果——”她突然压低声音，“那狗当场拆了工具箱，还叼着螺丝刀冲老焊摇尾巴！”
失控者的嘴角抽了抽，紫雾从他眉心缓缓消散。
黎未乘胜追击，学起机械狗摇尾巴的样子：“汪！汪！老焊的螺丝刀真香～”
“噗——”那人笑出声，精神力场瞬间稳定。
可就在这时，天花板的通风管突然爆出刺目的紫光。
卫砚舟的身影如利箭般射来，精神力场在两人周围凝成透明屏障。
黎未被他护在怀里，能清晰听见他喉间压抑的闷哼——屏障外的紫雾正疯狂啃噬着那层光膜，像群饿疯的野兽。
“继续。”卫砚舟的声音在颤抖，“笑……或者讲那个放屁的段子。”
黎未这才发现他的嘴角渗着血，脖颈青筋暴起，精神力触须正从他指尖涌出，与紫雾纠缠成乱麻。
她想起老焊的话，手悄悄摸向战术包——只要三秒，就能切断链接。
“喂！”她突然提高音量，“上次在星图学院，卫队长偷偷在训练室唱校歌！”她模仿着卫砚舟平时的低哑声线，五音不全地吼：“星图～星图～我们的骄傲～”
卫砚舟的睫毛颤了颤，怀里的力道松了松。
黎未趁机用额头撞了撞他下巴：“跑调就算了，他还非得关着门唱！我趴门缝听了十分钟，差点笑到邻居来投诉！”
紫雾的侵蚀速度慢了下来。
卫砚舟低头吻了吻她发顶，血珠滴在她制服上，晕开朵小红花：“别再笑了……我怕我听不够。”
“不够就多活几年听！”黎未急了，攥着他的衣领吼，“卫砚舟你要是敢现在死，我就把你唱校歌的录音刻成星图学院校史光盘！”
最后一缕紫雾消散时，卫砚舟终于撑不住，顺着墙滑坐在地。
黎未手忙脚乱地翻医疗包，却被他攥住手腕——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却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跳得很快，”他扯出个苍白的笑，“比听你讲段子时还快。”
任务结束时，空间站的灯光重新亮起。
黎未坐在医疗舱外的长椅上，手里攥着那个染血的U盘。
小闹的声音突然放软：“扫描完成。他给每个笑声片段都标了备注。第1次，是他从静默回廊的训练舱醒来，监控里录到你的笑声从走廊飘过去；第37次，是去年暗杀事件，你的打嗝声从他终端里漏出来，他说‘像颗小炸弹’；总共109次……”
星空透过医疗舱的观景窗洒在她脸上。
黎未望着窗内沉睡的卫砚舟，他的眼尾还留着未褪的青影，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像个人——会因为她的笑声心跳加速，会因为怕听不够而硬扛瘟疫，会在昏迷前还攥着她的手。
“小闹，”她轻声说，“我不是来当刹车片的。”
“那您是来当什么的？”
黎未摸出终端，对着窗外的星空录了段音：“喂！下次别拿命陪我搞笑啊！”她把录音拷贝进U盘，替换掉最开始那段循环的低频声波。
医疗舱内，卫砚舟的手指动了动。
他无意识地摸向耳后，那里还戴着老焊给的改装耳机。
黎未的新录音飘出来，带着点电流杂音，却比任何镇魂曲都温暖：“——喂！下次别拿命陪我搞笑啊！”
他的嘴角翘了翘，在睡梦里把耳机按得更紧了些。
黎未望着这幕，正想笑，小闹的电子音突然尖锐起来：“检测到U盘异常！原《镇魂》程序……”
“小闹？”黎未低头看手里的U盘，金属表面正泛起诡异的蓝光，“怎么了？”
小闹的声音突然卡壳：“警告！警告！有未知数据流正在——”
“叮——”
医疗舱的提示音打断了小闹的尖叫。
黎未抬头，正看见卫砚舟睁开眼睛，冲她露出个虚弱的笑。
她赶紧把U盘塞进兜里，站起身拍了拍制服：“醒了？正好，我新录了段笑话——”
可她没注意到，兜里的U盘蓝光更亮了，一道细小的银色数据流正顺着她的指尖，悄悄钻进她的精神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