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骨林深处,光线愈发晦暗。并非煞雾更加浓郁,而是某种无形的力场开始扭曲光线,吞噬声音,连神识探出的范围都被进一步压缩,仿佛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沼泽。
孙建与云芷萝一前一后,在巨大如山脉的骨骼残骸间潜行。孙建凭借混沌之体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和对危险的直觉,总能提前避开一些隐晦的空间褶皱和能量乱流。云芷萝则紧随其后,周身星光收敛到极致,只偶尔指尖弹出一缕微不可查的星辉,没入虚空,似乎在测算着什么。
“孙道友,此地的空间结构极其不稳定,而且……有种被‘编织’过的痕迹。”云芷萝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凝重,“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某种庞大阵法残留下来的场域,或者说……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工程’痕迹。”
孙建微微颔首,他的感知更为直接。混沌之体能够模糊地捕捉到构成这片区域的底层法则线条,它们不再像外界那般平滑自然,而是充满了人为扭曲、嫁接甚至是被某种暴力强行“钉”在一起的违和感。这种感觉,越往深处越明显。
“与那白骨祭坛同源,但层次更高。”孙建言简意赅。他怀中的天机罗盘震颤不休,指针坚定不移地指向一个方向。
两人继续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不再是无穷无尽的魔骨堆积,而是一面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墙”。这墙并非岩石或金属,而是由一种暗沉、非金非玉、表面布满无数细微划痕的未知材质构成,向上延伸没入浓郁的煞雾与扭曲的空间之上,左右望去亦不见边际,仿佛将整个魔骨林的核心区域彻底隔绝开来。
墙壁表面,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道巨大无比的刻痕!
那并非任何已知的修真符文、阵法图谱,甚至不是任何已知文明的象形文字。它是由无数复杂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的线条和曲面构成,像是某种多维空间的拓扑结构在二维平面上的蹩脚投影,又像是一个无比繁复且自洽的数学模型的几何表达。线条交错扭曲,无限循环,却又遵循着某种深邃的内在逻辑,目光落在上面,会感到一种强烈的眩晕与心智被剥离感,仿佛灵魂都要被那无限的信息复杂度所吞噬。
仅仅是注视着它,云芷萝便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急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感觉自己的神识如同撞上了一堵蕴含无限知识的铁壁,几乎要碎裂开来。
“这……这是何物?”她心有余悸,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绝非善类,其中蕴含的‘理’太过霸道晦涩,我……无法理解分毫。”
孙建的反应却与她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巨大的几何石刻上,瞳孔深处,混沌之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推演。他没有感到不适,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与共鸣感!
与此同时,他贴身收藏的那枚得自上古“启明者”遗迹的“逻辑核心”——那枚非金非玉的八面体,此刻正散发出灼人的热量,并且与墙壁上的巨大刻痕产生了强烈无比的共鸣与牵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逻辑核心”内部那复杂到极致的灵子回路,正在以一种特定的、充满数学美感的节奏微微震颤,与石刻散发出的某种微弱而古老的场域,遥相呼应,仿佛在彼此验证着某种“密码”!
“果然……”孙建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摄人的精光。他的猜测被证实了!那“万化归墟瘴”果然是一道锁,而钥匙,或者说钥匙的一部分,就是他手中的“逻辑核心”,以及……这面墙上的几何秘钥!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对云芷萝道:“以此石刻为中心,布下你最强的隐匿与防护阵法,范围越大越好,动静越小越好。我们需要时间。”
云芷萝虽然心中震撼与疑惑交织,但基于之前的约定和对孙建的信服(或者说对其实力的敬畏),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掐诀,一道道纯净的星辉如同流淌的溪水,从她指尖溢出,悄无声息地融入周围的环境。她以星辰为节点,以虚空为阵盘,开始布置星枢阁秘传的“周天星辰敛息大阵”。
孙建也没闲着。他绕着这面巨大的墙壁快速移动,神识配合混沌感知,仔细探查着墙壁的材质、能量反应以及周围的空间结构。同时,他取出数套得自“启明者”遗迹的、经过他改良的探测法器,将其布置在关键节点上。
“小胖,林枫,收到信号了吗?启动‘璇玑’计算核心远程辅助协议,最高权限,链接我这边所有的探测器。”孙建通过一个特制的、基于灵能量子纠缠原理的通讯符,向远在不知多少万里外的实验室发出指令。
“……滋滋……老大?!信号……很不稳定……干扰太强……但链接成功了!‘璇玑’已上线,数据流开始接收……我的天!这、这墙壁的能量读数……还有那个石刻的结构……这不符合已知的任何物理模型!”陈小胖断断续续但充满震惊的声音在孙建脑海中响起。
“林枫,带领理论组,调动所有算力,全力分析石刻结构,尝试建立数学模型!我需要知道它的数学本质,以及它与‘逻辑核心’的关联性!”孙建继续下令。
“明白,孙师兄!数据已接收……这……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似乎是一种描述高维空间操作的几何语言!部分结构竟然与杨-米尔斯理论的非阿贝尔规范场在特定条件下的拓扑性质有相似之处……但更复杂,更深奥!”林枫的声音也充满了激动与震撼。
孙建一边接收着来自实验室的信息支援,一边观察着云芷萝布阵。只见点点星辉在她精妙的操控下,如同有生命的萤火,在虚空中勾勒出玄奥的轨迹,最终形成一个将巨大墙壁及其周围数里范围笼罩起来的无形力场。力场形成的那一刻,周围那令人不适的窥探感和空间扭曲感似乎都被隔绝、抚平了许多,仿佛这片区域暂时从魔骨林中被“剪切”了出来。
“阵法已成,孙道友。”云芷萝脸色更显苍白,气息也有些虚弱,显然布置如此大范围的顶级阵法对她消耗极大。“此阵可扭曲外界感知,屏蔽内部能量波动,除非有化神级存在刻意用神识一寸寸扫描,否则难以察觉。但……支撑不了太久,此地环境对星辰之力压制太强。”
“足够了。”孙建点头,递过去一瓶恢复神识的丹药,“你先恢复。接下来,无论看到什么,不得打扰,不得外传。”
云芷萝接过丹药,郑重应下,退到阵法边缘,盘膝坐下,一边调息,一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孙建。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好奇,这个神秘的男人,似乎对这诡异的墙壁和石刻知之甚深?
孙建走到巨大石刻的正前方,盘膝坐下,将那颗灼热的“逻辑核心”置于掌心。他闭上双眼,心神彻底沉入其中。
意识仿佛通过“逻辑核心”这座桥梁,触碰到了那面墙壁,触碰到了那个巨大的几何石刻!
“轰——!”
一瞬间,他的意识仿佛被抛入了一个由纯粹几何结构和数学逻辑构成的海洋!无数线条、曲面、维度、拓扑关系、数学公式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识海!若非他神魂强大无比,且早已习惯处理海量数据和复杂模型,只怕瞬间就会意识崩溃,变成白痴。
他稳住心神,以“逻辑核心”为过滤器和解码器,以自身强大的计算推演能力为处理器,开始艰难地理解、解析这庞大的信息流。
时间在阵法内仿佛失去了意义。
孙建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旁的云芷萝看得心惊肉跳,她能感觉到孙建周身散发出的神识波动剧烈到了极点,仿佛在进行一场凶险无比的神魂之战。
实验室那边,陈小胖和林枫等人也全力运转着“璇玑”计算核心,辅助孙建进行推演,光幕上无数数据疯狂滚动,构建又崩溃的模型数以万计。
不知过了多久,孙建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疲惫与兴奋交织。
他明白了!
这面墙,是一个“验证机制”!这个巨大的几何石刻,是一个需要特定“数学密钥”才能打开的“逻辑锁”!而“逻辑核心”,正是生成和验证这把“密钥”的终端!
墙壁之后,并非实体空间,而是一个被强大法则力量强行开辟并稳固下来的……独立界面或者说“保险库”!里面存放的,极有可能是上古“启明者”留存的、关于这个世界本质、关于那场导致天地法则崩坏的大战、乃至关于“虚渊教”所图谋的秘密的关键信息或物品!
而要打开它,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正确的“数学密钥”,即通过“逻辑核心”解析并复现出石刻所要求的特定高维几何变换序列。
第二,足以驱动“逻辑核心”完成这次验证、并支撑短暂开启“门户”的庞大能量!
孙建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能量,他还有之前吞噬魔元道果和一路吸收魔煞之气储备的混沌之力,加上“逻辑核心”自身的储备,应该勉强够用。而“数学密钥”,经过刚才的推演和“璇玑”的辅助,他已初步掌握!
他站起身,双手虚抬,“逻辑核心”悬浮在他面前,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白光。
他开始动了。
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轨迹。这些轨迹并非随意,每一条弧线,每一个转折,都对应着一个精密的数学操作,一个高维空间的几何变换!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指尖带起残影,仿佛在演奏一曲无声的、属于宇宙根源的数学交响乐!
随着他的动作,“逻辑核心”光芒大盛,投射出无数细小的、与墙壁石刻同源但更加灵动、更加复杂的几何光纹。这些光纹在空中交织、变形、组合,逐渐构成一个动态的、不断演化的三维几何结构!
云芷萝屏住呼吸,瞪大了美眸,看着这完全超出她理解范畴的一幕。她看不懂那些几何变换,但她能感觉到,随着那个三维几何结构的成型,周围的空间开始发出低沉的、仿佛源自法则层面的嗡鸣!那面巨大的墙壁,似乎也随之产生了某种共鸣,表面的石刻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流转着暗沉的光泽。
当孙建最后一个手势完成,那个由“逻辑核心”投射出的三维几何结构骤然稳定下来,形成一个完美、和谐、蕴含着至高数学美感的复杂多面体!
“去!”
孙建低喝一声,并指一点!
那稳定的几何多面体,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了墙壁上那巨大的石刻中心!
“嗡——!!!”
一声远比之前响亮、仿佛贯穿了时空的嗡鸣响起!
墙壁上,那巨大石刻的所有线条,骤然亮起!不再是暗沉的光泽,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刺目的白光!无数几何线条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开始按照某种既定的、玄奥无比的序列流动、重组!
整个墙壁,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正在被刷新数据的屏幕!
强大的能量波动从墙壁上散发出来,引动着周围的空间剧烈扭曲,连带着云芷萝布下的“周天星辰敛息大阵”都剧烈摇晃起来,光幕上泛起层层涟漪,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云芷萝脸色大变,急忙全力输出星辰之力,稳固阵法。
孙建则死死地盯着墙壁的变化,感受着“逻辑核心”与墙壁之间那几乎要实质化的能量链接,体内混沌之力如同开闸洪水般涌入“逻辑核心”,支撑着这扇“门”的开启。
终于,在墙壁上几何线条流动达到某个巅峰的瞬间——
石刻中心,那片最复杂、最核心的区域,光芒陡然内敛,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旋转着的、由纯粹白光构成的……门户!
门户后面,不再是坚硬的墙壁,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无尽星光的黑暗!
门户,打开了!
然而,就在孙建准备迈入其中一探究竟的刹那——
“咦?”
一个轻佻中带着一丝诧异的声音,突兀地在阵法之外响起!
“没想到,除了我们,还有小老鼠能摸到这里,甚至……找到了打开‘观测站’大门的方法?”
声音响起的瞬间,一股阴冷、诡异、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威压,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冲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星辰敛息大阵!
光幕破碎,星光湮灭。
三道笼罩在黑袍之中,脸上带着奇异金属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不远处。他们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孙建和脸色剧变的云芷萝,最后,定格在了那面光芒流转的墙壁以及那道旋转的白色门户之上。
为首那名黑袍人,面具下的目光闪烁着贪婪与戏谑的光芒。
“星枢阁的小丫头,还有这位……手段不错的朋友。”
“自我介绍一下,吾等,乃虚渊教巡狩使。”
“看来,你们替我们省了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