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漩涡边缘
小破船“突突突”地朝着西北方向前进，仿佛一个颤巍巍的老人，正走向一片未知而危险的禁区。
王超紧握着粗糙的舵轮，手心里全是汗，既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这地方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子粘稠的湿气，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超哥，有点不对劲啊。”陈威摆弄着手里的老式指南针，那指针跟抽了风似的，一会儿猛地甩向左边，一会儿又疯狂地转向右边，根本停不下来，完全没有规律可言。“这玩意儿以前顶多是有点偏差，现在直接罢工了？”
王超没吭声，他的目光扫过固定在船舷边的便携终端屏幕。那原本应该显示稳定数据和简易地图的屏幕，此刻正不断地闪烁着，色彩紊乱，大片大片的雪花点和乱码交替出现，发出细微但刺耳的“滋滋”电流声。
他尝试点击了几下，屏幕毫无反应，甚至黑屏了一瞬，才又艰难地亮起，但显示的内容已经扭曲得无法辨认。
“不光是指南针，”王超沉声道，声音在单调的引擎声和愈发清晰的海浪声中显得有些压抑，“电子设备也受到强烈干扰。这地方的磁场，恐怕乱得一塌糊涂。”
他只能更加依赖那份皱巴巴的纸质海图和李娜根据残缺日志推算出的几个可能坐标。此刻，人类最原始的观察力和直觉，反而成了最可靠的导航。
越往前，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暴躁”。风不再是单一方向地吹，而是忽左忽右，时强时弱，卷起的水汽拍在脸上，又湿又冷。
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开始从远方传来，初时细微，如同闷雷滚过天际，但随着距离拉近，那声音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头洪荒巨兽在海底同时咆哮，震得人胸腔都跟着发闷，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海水的颜色，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是之前那种浑浊的墨绿色，而是变得越来越深，近乎一种吞噬光线的墨黑，仿佛下面不是水，而是无底的深渊。
水面上不再平静，随处可见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有的只有脸盆大，滋滋打着转，有的则直径数米，拉扯着周围的漂浮物，形成混乱的湍流。小破船行驶其间，就像一片随时可能被撕碎的叶子，颠簸摇晃得厉害，王超必须使出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稳住方向。
“我滴个乖乖……”陈威扶着船舷站稳，眯着眼望向远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那就是……”
不用他指明，王超也看到了。
在海天相接的尽头，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漩涡，正占据着整个视野！它缓慢而又无可阻挡地旋转着，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孔洞，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恐怖的世界。
漩涡的边缘与周围的海水剧烈摩擦，激起连绵不绝的、高达数米的白色浪涌。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在那漩涡的中心区域，不时有粗壮的、蓝白色的电弧凭空生成，如同扭曲的电蛇，在漩涡与水面的空气中疯狂跳跃、鞭挞，发出“噼啪！咔嚓！”的刺耳爆响，每一次电光闪烁，都将那片空域映照得一片惨白，瞬间又归于昏暗，光影急剧变幻，更添几分诡异和压迫感。
那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更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面对这种天地之威，人类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值一提。
“这他娘的就是……漩涡禁区？”陈威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感觉小腿肚子都有点转筋，“日志上说入口在‘边缘’？这玩意儿看着就没有边缘！咱们再靠近点，怕是连人带船都得被它嚼碎了吞下去！”
王超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手心冰凉。他知道这里危险，但亲眼所见的震撼，远超文字描述和想象。
那漩涡仿佛一个活着的、饥饿的巨兽，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他死死盯着那恐怖的景象，试图在狂乱的水流和闪烁的电光中，找到一丝“边缘”的痕迹。
“不能直接过去。”王超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绕着它的外围弧形走，保持距离，注意观察水面和水下的异常。”
接下来的航程，成了对精神和意志的双重折磨。
那低沉的轰鸣声无处不在，仿佛直接作用在骨骼和内脏上，让人心烦意乱，甚至产生轻微的恶心感。
紊乱的水流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从各个方向拉扯、推搡着脆弱的小船，王超必须时刻紧绷着神经，与这股力量抗衡，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甩出航道，甚至直接倾覆。
更可怕的是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怪异感觉。皮肤上仿佛有细小的静电在跳跃，头发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微微竖起。
那随机出现的闪电，不仅带来视觉和听觉上的冲击，更伴随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每一次电光闪过，都让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那狂暴的自然之力化为灰烬。
陈威紧紧抓着船帮，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瞪大了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周围翻滚的墨色海水，希望能找到一点人工建筑的痕迹，哪怕是半截残破的钢筋水泥柱也好。
但放眼望去，除了令人绝望的混乱和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什么都没有。时间在这种高度紧张和压抑的环境下过得格外缓慢，每一分钟都是一种煎熬。携带的燃料在消耗，为可能下水探查准备的氧气瓶压力也在下降。
“超哥……”陈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这都绕了小半圈了，屁都没找到一个！那日志会不会是扯淡的？或者那什么实验室，早就被这鬼漩涡扯烂了，埋进海底泥里了？”
王超抿着嘴唇，没有回答。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混合着咸湿的海水滑落。
他也同样焦虑，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水面和水下的阴影。
就在一次特别粗壮的闪电撕裂昏暗的天幕，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的瞬间！王超的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在漩涡主体方向偏外侧的某片水域，颜色似乎……不太一样！不像周围那样死寂的墨黑，反而透着一种略微偏灰的色调！而且，在那片区域，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小漩涡和乱流也似乎少了很多，水面相对平缓！
是错觉吗？还是……
“去那边！”王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一打舵轮，操控着小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贴着那些危险水流的边缘，朝着那片看似不同的水域挪去。心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而怦怦直跳。
随着距离拉近，那片区域的异常更加明显。水色确实比周围浅了一些，虽然依旧深邃，但不再那么毫无生机。
更令人振奋的是，在水面之下，隐约能看到一道巨大的、绵延的黑色阴影轮廓，静静地卧在海底。那轮廓……过于规整了，不像自然形成的海底山峦，边缘带着一种人工造物特有的、硬朗的线条感！
“可能就是这附近了！”王超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准备下水！”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决绝。陈威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都压下去，脸上露出了豁出去的狠劲：“妈的，来都来了！不下去看看，老子不甘心！”
他们开始默默地穿戴那套老旧的水肺装备，检查气瓶阀门、压力表，调节呼吸器，戴上略显模糊的面镜。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因为任何一点疏忽，在这诡异的水下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小心点，”王超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看向陈威，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这地方邪门得很，下面不知道有什么。跟紧我，有任何不对劲，立刻上浮，不要犹豫！”
陈威重重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挂在腰间的潜水刀和用防水布包裹好的步枪（虽然水下作用有限，但也是个心理安慰）：“明白！”
王超最后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巨大漩涡，又望了望平台上李娜她们可能所在的方向，然后深吸一口气，抓住冰冷的船舷，一个翻身，潜入了那未知而冰冷的墨色海水之中。
陈威紧随其后，噗通一声，水花溅起，很快又归于平息。海面上，只剩下那艘孤零零的小船，随着波浪轻轻起伏，而更远处，那巨大的漩涡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旋转、咆哮，闪烁着毁灭的雷光。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