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沉舟侧畔
王超那声“该怎么走”，像是往沉闷的水潭里扔了块石头，在珊瑚城里漾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老周和杨教授互相瞅了瞅，都没立刻接话。最后还是老周先开口，声音带着点烟熏火燎后的沙哑：“浮岛这艘大船是沉了，但海面上漂着的木板子可不少。‘断锚港’那帮糙汉子正在抢捞浮岛的残骸和技术，壮大自个儿。‘海妖之歌’那伙神神秘秘的家伙，缩回他们的情报窝子里，估计在盘算下一步买卖。还有以前那些被浮岛压得不敢喘气的小鱼小虾，现在都敢冒头扑腾两下了。”
他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海图前，指着上面几个新标记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光点：“这片海，没太平，只是换了种闹法。咱们‘灯塔’，不能学他们只盯着眼前那点吃食。”
杨教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接口道：“对，当务之急不是抢地盘，是搞清楚两件事。第一，王超你和‘钥匙’现在这状态，到底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那些沉寂在你脑子里的毁灭碎片，会不会哪天又炸了？第二，‘深渊之眼’被浮岛那么一折腾，虽然按甜甜说的像是‘翻个身又睡了’，但它到底是个啥情况？会不会有别的变化？这两件事搞不明白，咱们睡都睡不踏实。”
王超默默点了点头。他比谁都更想知道答案。手里那灰扑扑、死沉沉的六棱柱，像个甩不掉的提醒，时时刻刻告诉他，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咱们现在干啥？总不能干等着吧？”陈威挠着头问。
“当然不能等。”老周眼神锐利起来，“第一，加固珊瑚城，把咱们这窝弄得再结实点，别让人端了老家。第二，派出侦察小队，摸清周边海域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局面，哪些是朋友，哪些是潜在的麻烦。第三，”他看向王超和李娜，“你们俩，尤其是王超，需要‘复健’。”
“复健？”王超愣了一下。
“对，复健。”李娜接过话，语气平静却坚定，“不是让你立刻变回以前那样。是让你重新熟悉你的身体，你的感知，还有……你现在还能用的那部分力量。就算‘钥匙’暂时沉睡了，你王超还是王超，你的脑子，你的经验，你的判断，这些东西没丢。”
这话像是一道微光，刺破了王超心头好些天的阴霾。是啊，他好像过于纠结失去的力量，却忘了自己本身还是个求生达人，忘了和队友们并肩作战的本事。
行动计划很快定了下来。陈威和铁柱带着人，把珊瑚城那些犄角旮旯又检查加固了一遍，还利用缴获的一些浮岛材料，弄了几个新的隐蔽了望点和防御陷阱。用陈威的话说，“咱这窝，现在跟铁桶似的，谁来啃都得崩掉几颗牙。”
老周亲自带队，几支精干的小队乘坐伪装过的快艇和潜航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茫茫大海，去绘制新的海域势力图。
而王超和李娜，则开始了他们的“复健”。
训练场里，王超不再试图去沟通那沉寂的六棱柱，而是重新捡起了最基础的东西。负重奔跑，格斗技巧，武器使用，野外生存伪装……他甚至开始跟着李娜学习更系统的战术手语和小队配合指挥。
一开始，他那透支过度的身体和精神都异常吃力，跑几步就喘，对练几下就满头大汗，脑子也远不如以前灵光。
李娜没半点不耐烦，陪着他一遍遍练，动作分解到最细，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总会适时地递过水，或者用一个精准的示范点醒他。
偶尔，王超会因为一个动作做不到位，或者精神力无法集中而烦躁时，李娜也只是淡淡说一句：“急什么，你当是玩游戏，死了能读档？”
这话糙理不糙。王超慢慢沉下心，不再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力量，只专注于眼前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汗水浸透了衣服，肌肉酸痛得发抖，但一种久违的、脚踏实地的充实感，却一点点回来了。
他甚至开始尝试不依赖六棱柱，仅凭自身被多次强化的感知力，去感受周围。一开始很模糊，只能勉强感觉到附近人的大体位置和情绪波动（比如陈威的亢奋，聂思思的担忧）。
但随着精神力的缓慢恢复和刻意练习，他渐渐能“看”到更细微的东西——空气中小水珠的流动，远处礁石后隐藏的细小生物，甚至能隐约捕捉到珊瑚城能量稳定器那平稳搏动带来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涟漪。
这种感知虽然远不如之前手握六棱柱时那般清晰宏大，却更加……真实，更加属于他自己。
这天下午，王超刚结束一轮体能训练，正靠坐在角落休息，聂思思带着蒋甜甜过来了。聂思思手里拿着一些晒干的海藻和草药，说是跟城里懂医术的人学的，能帮助恢复精神和体力。蒋甜甜则又悄悄塞给他一颗圆润的白色小石子，这次是温热的，像是被太阳晒过。
“超哥，你好些了吗？”小姑娘仰着脸问。
王超接过石子，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心里却觉得格外妥帖。他笑了笑，揉了揉甜甜的头发：“嗯，好多了。”
他看着手中那颗小石子，又看了看远处正在和李娜低声讨论着什么的老周，还有咋咋呼呼指挥人加固工事的陈威和铁柱。
沉舟侧畔，确有千帆竞过。但他们的船还没沉，他们的人还在。
也许，失去那耀眼的“钥匙”光芒，并非完全是坏事。这让他和这片海，和身边的人，重新建立了更真实、更坚韧的联系。
他握紧了那颗温热的石子，目光投向训练场外那幽深的海水。
新的航程，或许不需要那么耀眼的光芒，但需要更坚韧的船，和更清醒的舵手。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