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周觉脑中的迷雾。
对啊，英雄是不会死的，或许，真相并不总是残忍的。
换一种方式，换一种它能够接受的方式告诉它。
周觉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她重新凝聚精神力，这一次，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冲锋，你听我说。”
“李响他……没有回来。”
当这句话在“功勋”脑海中响起时，周觉明显感觉道，这只老犬的状态又差了一分。
【没有回来？】
【为什么……】
【他骗我……】
【他说过会回来接我回家的……骗子……】
绝望、悲伤、被欺骗的愤怒……无数负面情绪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充满了它的内心。
老犬“功勋”那刚刚撑起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随时都会重新倒下，它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然真的有两行浑浊的液体，缓缓流下。
旁边的王猛看到这一幕，心都揪紧了，他下意识地想上前，却被周觉抬手制止了。
“但是，”周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坚定而又有力：“他没有骗你。”
“他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在等你。”
“功勋”的悲伤，为之一顿。
【换了一个……地方？】
周觉看着它，目光温柔而又庄重：“冲锋，你还记得吗？李响最喜欢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你哪一颗最亮。”
周觉从“功勋”破碎的记忆里，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他没有骗你，他只是……自己先变成了一颗星星。”
“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每天晚上，当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他就会在天上，悄悄地看着你。”
“他看着你吃饭，看着你睡觉，看着你趴在门口等他。”
“他也很想你，也很想回来抱抱你，但是他不能，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
周觉的声音，像一首古老的摇篮曲，轻柔地抚慰着“功勋”。
“他要守护的，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营区，而是我们整个国家，他要像星星一样，挂在天上，照亮所有迷路的人回家的路。”
【星星……】
“功勋”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夜晚。
年轻的战士，躺在草地上，指着满天繁星，对着身边的它，不知疲倦地讲着故事。
【冲锋，你看，那颗最亮的，叫启明星。看到它，就知道天快亮了。】
【冲锋，以后要是我走丢了，你就抬头看星星，最亮的那颗，就是我，在给你指路呢。】
……
原来，他早就说过了。
原来，他没有骗我。
他只是，变成了星星。
“功勋”内心的狂风暴雨，渐渐平息，它不再呜咽，不再颤抖。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周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眷恋和释然。
【他，还好吗？】
“他很好。”周觉微笑着：“他在那个地方，成了一个大英雄。所有人都很尊敬他。他再也不会受伤了，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而且，他也在等你。”
【等我？】
“对，他在等你，他说，等你完成了在人间的任务，等你什么时候想他了，睡着了，就能去那个地方找他。”
“到时候，他会像以前一样，摸着你的头，带着你，一起回家。”
回家……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功勋”心中最后一道枷锁，它等了一辈子的承诺，终于，在今天，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圆满。
它懂了。
它全都懂了。
老犬“功勋”，缓缓地，收回了支撑着身体的前腿。
这一次，它没有倒下。
而是用一种无比郑重的姿态，将自己的身体，重新趴伏在了地上，它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自己的头，轻轻地搁在了交叠的前爪上。
这个动作，它已经有五年，没有做过了。
自从李响离开后，它睡觉从来都是半趴着，耳朵竖着，一有动静就会立刻惊醒，而现在，它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一个好觉了。
它闭上了眼睛。
在它脑海的最后，周觉“听”到了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呢喃。
【李响，我好想你……】
【我……来找你了……】
周觉的心，猛地一痛，她看到，老犬的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然后，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
王猛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功勋”走了。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走得无比安详。
在等了五年之后，它终于等到了它的答案，然后，去赴它的五年之约。
周围的军犬们，也都感受到了，它们一个个站起身，朝着“功勋”的方向，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喉咙里发出低沉悲伤的呜咽声。
那不是狗叫，那是在为一位老兵，一位英雄，送行。
“黑风”那只平时最闹腾的德牧，此刻也安静了下来，它将头深深地埋进前爪里，身体微微抽动着。
【老班长，回家了……】
【别哭，我们应该为他高兴……】
周觉缓缓站起身，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她想，对于“功勋”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王队长，”她转过身，对王猛说：“厚葬它吧，如果可以的话，请把它和李响烈士，葬在一起。”
“是！”王猛猛地挺直身体，对着周觉，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那间安静的犬舍，再次敬礼，久久没有放下。
“敬礼！”
他用嘶哑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犬舍里，所有闻声而来的训导员，对着“功勋”的方向，庄严肃立，齐刷刷地敬礼。
无声的告别，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悲壮。
周觉没有再打扰他们，她悄悄地退出了军犬营地，心里沉甸甸的。
聆听万物之心的能力，带给她的，不仅仅是新奇和震撼，更有这份无法言说的沉重。
她开着车，在基地空旷的道路上缓缓行驶，脑子里还回想着老犬“功勋”的故事，她在想，我们整个国家，又有多少个像“功勋”一样的军犬呢。
就在这时，她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周觉接通了通讯。
是陈建国。
“小觉！来指挥中心！”
周觉心中一凛：“陈叔叔，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