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拉开，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正是那个让张勤又敬又怕的一中金牌教师——刘赛男。
“刘……刘老师！”张建军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拍脑门，“哎哟！您看我这事办的！光顾着高兴了，我早该亲自去请您来的！”
“家庭聚会，我就不凑热闹了。”她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路过，给你们家状元带句话。”
这话一出，林家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刘赛男公事公办地开口：“我们校长让我告诉你，一中的实验室、资料室和图书馆，这个假期，全部对你一个人开放。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她看着张勤，又问了一句：“暑假还有快两个月，你有什么打算？”
张勤放下筷子：“准备去省图书馆待一阵子。”
刘赛男点点头。
“另外，”张勤补充道，“省里也给我安排了点学习任务。”
刘赛男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平静的样子，明白了。
四中那个王和平，从一开始，就是要把这块玉直接上交给国家！
是她多虑了。
“行，知道了。那就好。”
“刘老师！来都来了，吃口饭再走吧！”林文静赶忙起身。
“就是！刘老师，您为了小勤也费了不少心，快请上座！”张建军也热情地附和。
“不了。”刘赛男摆了摆手，“你们一家人好好聚，我就是个传话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赛男一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正啃排骨的小姑娘身上。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外公林振国问：“小勤，你刚才说……省里给你安排了学习任务？”
“嗯，是啊。”张勤答道。
夜晚，张勤睡得正香。
客厅里，大人们围坐一桌，谁也睡不着。
“不行，不能再耽误了。”林文静坐不住了。
“明天一早我就去开介绍信，必须马上送小勤去省城！省里交代的任务，那能是小事吗？”
张建军立刻点头：“钱我来出！小勤在省城的一切花销，都算我的！不能再让岳父岳母家贴钱了！”
“都坐下！”
外公林振国低喝一声，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
“建军，文静，这不是钱的事。”
外公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俩，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文静心里咯噔一下。
“爸，做什么准备？”
“准备好……这个小小的滨州，甚至这个省城，将来都留不住你们的闺女。”
小舅林文旗看着姐姐姐夫一脸茫然，忍不住了。
他把杨志超拿报纸上门，张勤怎么说出“扼杀天才”那番话，又怎么惊动了外公，最后省里下令封锁消息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客厅里一片寂静。
林文静和张建军听完，两个人当场就僵住了。
“我……”林文静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两人才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间。
推开门，借着客厅透进的微光，他们看见了那个睡得正香的女儿。
林文静走到床边，刚想伸手摸摸女儿的脸，眼泪就掉了下来。
张建军从身后轻轻抱住她。
“别哭了。”
他把妻子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发誓。
“咱们的闺女，是天上的龙凤。咱们当爹妈的，就算是烂泥，也得把自己烧成砖，给她铺出一条通天的路来。”
“谁也别想拖她的后腿，谁也不能！”
第二天，一家人再次坐上大巴车，直奔省城。
张勤靠在窗边，心里盘算着自己的“摸鱼计划”。
安顿下来后，张勤的双面生活正式开始。
上午，背着小书包去省图书馆，找个角落，把书摊开。
中午，回外婆家吃完饭就开溜，直奔周勇家那台崭新的游戏机。
一个星期过去，张勤玩得脸都圆了一圈。
家里人还都以为她在接受秘密特训，每天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骄傲和心疼。
这天早上，张勤照例在图书馆“打卡”，给被老妈押来学习的周勇讲题。
“你看这道辅助线，从这儿连到这儿，构成一个等腰三角形，答案不就出来了？”张勤画得飞快。
“哇！还能这样？”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这个解法，不符合常规思路。”
两人一抬头，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白衬衫女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桌旁。
周勇的“显摆”开关一下就打开了：“阿姨你不知道吧！她就是张勤！我们滨州那个全省第一！这种题对她来说，小意思！”
又是这个开场白！
张勤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那女人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放到张勤面前。
“这道题，你试试。”
张勤眼皮都没抬。
“阿姨，我为什么要做？”张勤小手一摊，“有啥好处吗？”
那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处？”她推了推眼镜，“你要是能用你的方法，十分钟内解出来，我保你进省重点高中的尖子班。”
“不去。”张勤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女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那……我给你找个全国闻名的导师，一对一辅导你初高中的数理化，这个好处够不够？”
张勤听到这，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拿起那张纸，在女人期待的注视下，又塞了回去。
“阿姨，我现在放暑假，任务是玩儿，不是学习。”
女人脸上的笑不见了。
“周勇，走了！打游戏去！”张勤拉起周勇，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图书馆。
又过了一周。
这天下午，周勇他妈拎着五花肉和麦乳精，敲开了林家的大门。
“哎哟！林大哥，林大嫂！”周勇他妈一进门，嗓门洪亮，“我真是来谢谢你们家小勤的！太谢谢了！”
外公和外婆都愣了一下。
小舅林文旗从屋里出来，也是一头雾水。
“谢我们小勤什么？”
“还说呢！”周勇妈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我们家周勇，以前一放假就野得没边儿！这个假期可好，天天跟着你们家小勤去图书馆学习，我还不信，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凑近了说。
“天天玩游戏，打弹珠，东跑西颠的，他爹给他测验，居然还考了满分！这不就是你们家小勤带得好嘛！会学的人，带着玩都能提成绩！这孩子，真是个天才！”
“玩……游戏？”林文旗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
外公手里的报纸也放下了。
周勇妈没察觉屋里不对劲，还在说：“可不是嘛！周勇说小勤打游戏可厉害了！还说图书馆旁边新开那家店的冰棍儿最好吃！这孩子，又聪明又会玩，我们周勇跟她做朋友，是福气！”
她说完，高高兴-兴地走了。
“哐当！”
外公的茶杯在桌上磕了一下，声音很响。
晚上，张勤哼着小曲儿跑回家，一推门，感觉不对劲。
客厅里，灯火通明。
外公，外婆，大舅，小舅，齐刷刷地坐在桌边，每个人都板着脸。
三堂会审。
张勤的心一下就凉了。
“张勤。”小舅林文旗先开口，“你不是说，省里给你安排了学习任务吗？”
“……”张勤低着头，抠手指甲。
“你不是说，每天都去图书馆学习吗？”
“……”
“打游戏？吃冰棍儿？这就是省里给你安排的任务？！”林文旗猛地一拍桌子。
“我……”张勤憋了半天，终于抬起头，眼圈红了，“我就是想玩……”
“玩？”林文旗气得想笑，“我们拦着你玩了吗？你为什么要撒谎骗我们？！”
“因为你们不会让我玩！”张勤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带着哭腔，“你们只会觉得我浪费了天赋！只会让我去学习，去比赛，去当那个‘为国争光’的神童！”
她伸出自己那双还带着薄茧的小手。
“在张家，我天不亮就要起床，下地，割猪草，挑水！回了学校，别人上一个年级，我要上两个！别人放假，我要补课！别人玩，我要刷题！”
“我也会累啊！我就是想跟别的孩子一样，过一个暑假！”
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
屋里的人都说不出话了。
林文旗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外甥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想着让她飞得更高，却忘了问她累不累。
外公林振国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走到张勤面前，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
“不学了。”
这一夜，是张勤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第二天，小舅林文旗一大早就出了门，想着去图书馆把张勤之前借的书还了。
刚还完书，走到图书馆门口，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着金边眼镜的女人就迎了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您好，请问是张勤的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