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辰抱着小蝶的尸体，在黄浦江畔坐了整整一天。
深秋的江风刺骨，吹得他的西装沾满了尘土，头发凌乱，可他却像没感觉似的，只是紧紧抱着小蝶，仿佛只要他抱得够紧，就能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沈慕尧找到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江亦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怀里的小蝶面色苍白，早已没了生机。
沈慕尧心里一痛，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江亦辰的肩膀：“亦辰，节哀。小蝶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江亦辰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沙哑地说：“是安琪干的，是她杀了小蝶。我要杀了她，为小蝶报仇。”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枪口冰凉，泛着金属的寒光。
“你冷静点！”沈慕尧连忙按住他的手，“你杀了安琪，又能怎么样？小蝶能活过来吗？而且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的国家，你的理想，你那些正在等着你的朋友，你不能就这么毁了自己！”
江亦辰的身体颤抖着，手枪从他的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他看着沈慕尧，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可我不能让小蝶白死，我不能……”
“我知道你难受，”沈慕尧蹲下身，捡起手枪，轻声说，“安琪的所作所为，自然会有报应。但不是现在，不是用你自己的命去换。小蝶希望你好好活着，希望你能完成你想做的事，你不能让她失望。”
江亦辰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他知道沈慕尧说的是对的，可他实在无法接受小蝶已经不在的事实。那个温柔、善良、愿意等他的姑娘，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留在了冰冷的黄浦江里。
接下来的日子，江亦辰像行尸走肉一般。
白天，他强打精神处理“组织”里的事，和朋友们商量如何对抗外国势力，如何保护沪上的同胞；晚上，他就一个人坐在黄浦江畔，手里攥着那枚从地上捡回来的蝴蝶胸针——这是小蝶唯一留下的东西，蓝宝石的翅膀上还沾着淡淡的水渍，像小蝶未干的眼泪。
他常常想起小蝶，想起她在花店门口修剪玫瑰的模样，想起她在阁楼里给她煮南瓜糕的场景，想起她靠在他怀里说“我等你”时的温柔。每次想起这些，他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疼得无法呼吸。
这天深夜，江亦辰又来到黄浦江畔。
月色朦胧，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江面，江风刺骨，吹得他的衣服猎猎作响。他看着漆黑的江水，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绝望——小蝶不在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江边，冰冷的江水没过他的脚踝，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就在他准备纵身跳入江中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多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剧场。
剧场的木质招牌上写着 “木偶剧场” 四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 木材像是刚从潮湿的地下挖出来的，泛着暗褐色的光泽，连漆色都带着几分陈旧的霉味。招牌两侧挂着两盏红纸灯笼，昏黄的灯光透过纸罩，在地上投下摇晃的光影，像鬼火般忽明忽暗。
江亦辰愣住了。
他在沪上生活了二十多年，黄浦江畔这一带他再熟悉不过，白日里这里要么是摆摊的小贩，要么是等候船只的苦力，从未见过什么剧场。
更奇怪的是，这剧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灯笼的光晕在空荡的街道上晃荡，透着几分阴森。
可不知为何，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剧场走去。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让他忘了跳江的念头，忘了心中的绝望，只想走进那座神秘的剧场里看一看。
剧场的门是两扇老旧的木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微弱的烛火。
江亦辰推开门，“吱呀” 一声，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他走进去，发现剧场不大，只有十几张木质长椅，长椅前是一个小小的舞台，舞台上挂着暗红色的幕布，幕布上绣着复杂的花纹，仔细一看，竟是无数只蝴蝶交织在一起，翅膀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舞台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
面具上刻着繁复的云纹，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 那眼睛漆黑深邃，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正静静地看着江亦辰。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衣摆拖在地上，沾满了灰尘，仿佛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
“欢迎来到木偶剧场。” 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擦过朽木，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问，我能不能让她起死回生，对吗？”
江亦辰浑身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快步走到男人面前，双手抓住男人的胳膊，急切地问：“你能让小蝶活过来？真的能吗？你怎么知道她的？”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与惶恐 —— 他既希望这是真的，又怕这只是一场虚无的幻梦。
男人缓缓点头，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只要你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没有我办不到的事。这世间的执念，无论是生离死别，还是爱恨嗔痴，都能在我这里找到归宿。” 他轻轻推开江亦辰的手，指了指江亦辰攥在手里的蝴蝶胸针，“把它给我。这是你们爱情的信物，也是复活她的关键。它沾染了你们的心意，藏着她的灵魂碎片。”
江亦辰毫不犹豫地把胸针递了过去。
那枚蓝宝石胸针在他的手心攥了太久，已经染上了他的体温，可此刻他却觉得，这枚胸针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 只要能让小蝶活过来，别说一枚胸针，就算是让他付出更多，他也愿意。
男人接过胸针，放在手心，烛光下，蓝宝石的翅膀折射出幽蓝的光，映得他的眼睛也泛起一层冷光。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约，合约纸是暗黄色的，边缘有些破损，上面的字迹是用黑色的墨水写的，笔画扭曲，像一条条缠绕的毒蛇。
“签下它，我就帮你复活小蝶。” 男人把合约和一支毛笔推到江亦辰面前，“合约上写的，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
江亦辰拿起毛笔，就要签字。
他现在满心都是小蝶，根本没有心思去看合约上写的是什么。
可男人却拦住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我得提醒你，代价不是胸针，也不是你的钱或命。签下这份合约，你死后，灵魂会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你再也无法转世，再也无法见到她，只能在地狱里承受无尽的痛苦，直到灵魂消散。”
江亦辰的手顿住了。
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些字眼像冰冷的毒蛇，缠上他的心脏，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又想起小蝶温柔的笑容，想起她在阁楼里对他说 “我等你” 时的模样，心里的犹豫很快就被坚定取代。
“我不在乎。” 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退缩，“只要小蝶能活过来，就算让我坠入地狱，就算让我永世不得超生，我也愿意。” 他飞快地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 —— 红色的印泥像血一样，在暗黄色的合约纸上格外刺眼。
男人收起合约，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那笑容透过青铜面具的缝隙，显得格外阴森：“很好。你等着，她很快就会回来。” 他拿起那枚蝴蝶胸针，放在舞台中央的一个小木盒里，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四个木偶，放在舞台上 —— 那四个木偶，竟然和小蝶、安琪、江亦辰，还有沈慕尧长得一模一样，连衣服的细节都分毫不差。
与此同时，安琪正在家里的戏楼里听戏。戏台上唱的是《霸王别姬》，虞姬的唱腔婉转凄美，台下的安琪却有些心不在焉 —— 她虽然害死了小蝶，可江亦辰却对她恨之入骨，连家都不回了。
她端起桌上的红酒，刚喝了一口，戏台上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烛火，和木偶剧场里一模一样的烛火。
“怎么回事？” 安琪皱起眉头，正要叫人，却看到一群木偶从后台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个木偶，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粉色旗袍，头发上别着珍珠发卡，脸上带着狠毒的笑容。紧接着，穿着蓝布衫的 “小蝶” 木偶、穿着西装的 “江亦辰” 木偶，还有穿着浅灰色羊毛西装的 “沈慕尧” 木偶也走了出来。
木偶们在舞台上表演着，上演的正是安琪如何找到小蝶的阁楼，如何带着家丁绑架小蝶，如何扇小蝶耳光，如何撕扯小蝶的衣服，最后如何把小蝶推下河的场景。每一个动作都栩栩如生，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仿佛有人把当时的场景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安琪吓得尖叫起来，想要站起身逃走，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她眼睁睁地看着 “安琪” 木偶把 “小蝶” 木偶推下河，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一缕烟。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小蝶的模样 —— 穿着蓝布衫，胸前空荡荡的，没有那枚蝴蝶胸针。
紧接着，她感受到了被安琪扇耳光的疼痛，脸颊火辣辣的；感受到了被家丁抓住手腕的恐惧，手腕上传来阵阵刺痛；感受到了被推下河时的冰冷，江水像无数根冰针，刺进她的皮肤，让她无法呼吸；感受到了小蝶当时的绝望，那种被爱人抛弃、被仇人欺凌、走投无路的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不！我不是小蝶！我是安琪！” 她尖叫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木偶，被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拿在手里。
男人看着她，声音冰冷得像寒冬的江水：“善恶轮回，害人终害己。这是你应得的报应。你既然让她承受了这么多痛苦，就该替她尝遍所有的苦难，永远被困在这木偶里，不得解脱。”
安琪木偶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却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男人把她放进一个木盒里，和其他的木偶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