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裴茂张了张口又眼神飘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是大少爷剃头挑子一头热。
王芳云缓缓坐回椅子上，饮了口茶，语气稍缓，“茂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知管不住你。既然你要她，当个猫儿狗儿养着解闷儿也无不可。只是她非奴籍，并未卖身给咱们裴府，总不好强抢民女，母亲还要问过青芜的意思。”
裴茂谢过母亲成全，离去前又留下一句，“管她愿不愿，我都要。”
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王芳云目光沉沉，“李嬷嬷，去把青芜姑娘‘请’过来。”
梧桐院。
大夫人端坐主位，面沉似水，一双锐利的眼死死钉在厅堂中央那道靛青身影上。
“哦？你不愿给茂儿做通房，那便是想做侍妾了？”
“大夫人明鉴，青芜只求赚些银子给母亲医病，从未敢存非分之想。”白玉章低垂着头，故意微微发颤，极尽楚楚可怜之姿。
果然，勾搭裴茂又拒绝，直把王芳云气得火冒三丈，心头恨极，只觉这盲女不识抬举，她金尊玉贵的儿子何曾被如此嫌弃过，这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大少爷垂怜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难不成你还妄图做大少爷正妻？”李嬷嬷朝着少女膝弯就是一脚，将人踢得跪在地上，“小贱蹄子！还敢站着同夫人回话！”
王芳云眯着眼瞧她，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罢了，乡野丫头哪里懂什么规矩，都是些没教养的玩意儿。不过...既然我儿对你另眼相看，我这做母亲的，少不得要替他好生掌掌眼。”
大夫人略抬手，一个粗壮的仆妇立刻端上一只半旧的木桶，重重放在少女面前。
“这桶里是府中绣房丢的一盒绣花针。”大夫人慢条斯理地说着，“青芜姑娘‘心灵手巧’，一根根找出来应当不难。”
白玉章心中冷笑，这些权贵高高在上，从不把人命放在眼里。那桶里分明是数枚插满银针的针包，针尖朝上，泛着寒光，一双手伸进去，怕是要扎的千疮百孔。
然而为了给阿姊报仇，白玉章也顾不得许多，毅然将手探了进去。
只见盲女的手瞬间收回，脸色煞白，压抑不住的痛呼从她唇间溢出。
“怎么？我这个裴府大夫人，不配请青芜姑娘帮忙取针？”
盲女浑身一颤，强忍着钻心的剧痛，再次将手探入那布满尖刺的陷阱。每一次摸索，每一次试图捏住细小的针尖儿，都带来更深的新伤。
殷红的血珠不断冒出，顺着指尖滴落，在针包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白玉章咬紧牙关，眼前全是阿姊临死前的惨状，想来阿姊被施‘玉莲之刑’时定然比现在痛上千倍万倍。
“滋味儿如何？在这裴府，要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臭虫还容易！”王芳云瞧她鲜血淋漓的双手，嫌恶地以帕子掩住口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再问你一遍，究竟愿不愿给茂儿做通房？”
盲女分明已痛的摇摇欲坠，却还是摇头拒绝。
“贱人！”王芳云怒不可遏，“来人！给我按住她！将她那张脸按进桶里去！”
“呦～姐姐何故这么大火气呀～”
人未到，声先至。
厚重的门帘一掀，赵淑宜揣着精巧的小手炉进入厅中，鼻尖儿嗅了嗅，皱眉道，“好重的血腥气...咦？这不是那个...谁来着...哦！青芜姑娘！我正想去寻你呢！”
赵淑宜一勾手，贴身婢女绿珠上前将人扶起来，“今日来本想找姐姐商量老爷的寿辰该送些什么贺礼，赶巧碰上青芜姑娘，妹妹院中有些绣活需交给崔大娘子来做，不知姐姐愿不愿将青芜借给妹妹。”
王芳云捏了捏帕子，气赵淑宜多管闲事，又恐她在裴济那吹枕头风，只得悻悻作罢，左右今日也惩治的差不多，“这丫头手脚粗笨，不过是让她取两根银针，居然也能把自己扎伤。既然你要便带走吧，瞧着心烦。”
赵淑宜瞥了一眼那只木桶，含笑称是，顺利将人带回凝香馆。
“多谢赵姨娘相救。”盲女颤抖着手，盈盈一拜。
“不必客气。”赵淑宜被绿珠伺候着脱下狐裘披风，坐在熏笼前的软榻上暖手，“若非你叫寒岁来报信，我也无法救你。不过...今日大夫人为何罚你？瞧她那模样，可被你气得不轻呢！”
赵淑宜想起王芳云那张气到扭曲的脸，心中快意，让绿珠扶盲女坐下回话。
白玉章眨眨眼，挤出两行清泪，“青芜不知怎就惹了大夫人不快，李嬷嬷来找青芜时已是怒气冲冲，青芜怕死才叫寒岁来求救，这府上您最心善，也最得宠，青芜也只能求您相帮...等到了大夫人那儿，大夫人只说什么勾引老爷...可是青芜当真不敢啊...后来就让青芜取针... ...”
说着，白玉章朝着赵淑宜的方向跪了下去，哭着祈求道，“求赵姨娘救命...阿娘还在等着青芜回去... ...”
欣赏够了少女的狼狈，赵淑宜才让绿珠将人重新扶起来，“好妹妹，可怜见儿的，哭的姐姐好生心疼。大夫人呐，素来跋扈，我又何尝没吃过大夫人的亏呢...罢了，不提这个。你若想在府中立足，不被欺凌，就要找个靠山，如此也能得银两为你娘医病。”
见少女一脸茫然，赵淑宜继续道，“老爷喜欢你，你若愿意伺候老爷，往后既有依仗，崔大娘子也不必再做针线活那般辛苦，你说是不是？”
盲女垂着脸，讷讷不做声儿，一副吓呆了的蠢模样。
赵淑宜不耐的翻了个白眼，“你先回去慢慢考虑，只是今日你这委屈...姐姐不会让你白受，自当助你讨回来。”
送走青芜，绿珠不解，“您当真要帮她？”
赵淑宜抚了抚发间步摇，冷哼一声，“她算什么玩意儿！”
召来绿珠，赵淑宜低声吩咐几句，绿珠眼神儿一亮，赶紧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