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死胡同里垃圾腐败的酸馊气味，吹拂着两个女人之间凝固而诡异的气氛。墙上，盛之意如同暗夜里的狩猎者，目光冰冷锐利，牢牢锁定了下方那个瑟瑟发抖的猎物。墙下，刘艳红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厉害，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就是不敢与盛之意对视，那副贼眉鼠眼、心虚气短的样子，几乎把“我心里有鬼”几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刘、艳、红。”
“真是……巧啊。”
“下面这位‘仁兄’，还有刚才里面的动静……该不会，都跟你有关吧？”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盛之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夜色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在刘艳红紧绷的神经上。
“我……我……”刘艳红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踢到了那个掉落的金属扳手，又发出一声轻响，吓得她几乎跳起来。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尖利而颤抖，带着哭腔，“我……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盛之意嗤笑一声，眼神里的嘲讽几乎化为实质，“刘艳红，你是在东北屯子里被我削得不够狠，还是觉得老娘我看起来像个傻子？你帮我？你巴不得我死在周家才好，你会好心帮我？”
她目光扫过那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侍者，又回到刘艳红那张写满惊慌的脸上：“说说看，你怎么‘帮’的我？是用这个扳手，‘帮’这位老兄睡着了？还是刚才在里面，‘帮’我弄出那么大动静，把追兵引开？”
刘艳红被盛之意连珠炮似的逼问吓得魂飞魄散，尤其是听到“扳手”和“引开追兵”，她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她确实做了这些，但被盛之意用这种语气点破，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惧。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灰尘，显得格外狼狈，“是他……他想要欺负我……我……我才……我才打了他……我不是故意的……”
她指着那个倒地的侍者，试图将事情归结为自卫。
“欺负你？”盛之意眼神更冷，“刘艳红，你编谎话也打个草稿！这里是百乐门的后巷死胡同，一个侍者不去前面伺候宾客，跑到这里来‘欺负’你？你当他跟你一样没脑子？还是你觉得，老娘我没长脑子？”
她语气陡然转厉：“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刚才舞厅里的爆炸和刺杀，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爆炸和刺杀跟我没关系！我真的不知道！”刘艳红尖声否认，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眼泪飞溅。她似乎对爆炸和刺杀的事情也感到极度恐惧，“我……我是跟着……跟着别人来的沪市……我……我就是想来看看……”
“看什么？”盛之意逼问，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看朱霆？还是看我怎么死？”
“我不是！我没有！”刘艳红激动地反驳，但眼神闪烁得更厉害了。提到朱霆，她的表情明显更加不自然。
盛之意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疑窦丛生。刘艳红的出现太诡异了。她一个重生回来的真千金，最大的执念就是抢回朱霆，过上富太太的生活。她怎么会突然跑到危机四伏的沪市，卷入周家这摊浑水？还恰好出现在她逃亡的路上？
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或者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盛之意不再跟她废话。她深吸一口气，手臂用力，轻盈地从墙头翻了下来，赤脚稳稳落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虽然撕破了裙摆，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盯着刘艳红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都要具有压迫感。
她一步步走向刘艳红。
“你……你别过来！”刘艳红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看着盛之意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看着她即使衣衫不整、赤着双脚却依旧凌厉迫人的气势，心理防线在迅速崩溃。
“我说……我说……”她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带着哭腔喊道，“是……是有人告诉我……说你来了沪市，要……要倒霉了……说朱霆哥可能也会来……我……我就是想来看看……我没想害你……”
“有人告诉你？”盛之意捕捉到关键信息，停下脚步，眯起眼睛，“谁？”
“我……我不知道他是谁……”刘艳红眼神慌乱地躲闪，“他……他就突然找到我，给了我一点钱和来沪市的车票……说……说只要我来看看，说不定有机会……有机会……”
“有机会什么？”盛之意追问，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有机会……让朱霆哥看清你的真面目……或者……或者……”刘艳红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含糊不清，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那个神秘人，是利用刘艳红对朱霆的执念，把她当枪使，引她到沪市来，目的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搅局，或者……制造某种对盛之意不利的局面。
盛之意脑子飞速运转。那个神秘人是谁？是周家的人？还是陆九的对手？或者是……别的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他（她）不仅知道自己的行踪，还精准地把握了刘艳红的心态，把她这颗棋子投到了这个混乱的棋局里。
那么，刚才刘艳红“帮”她，是出于本意，还是那个神秘人的指令？如果是本意，这白莲花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如果是指令，那目的又是什么？让她欠刘艳红人情？还是为了制造更复杂的局面？
无数个疑问盘旋在脑海。
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身后的百乐门里，骚乱声似乎小了一些，但追兵很可能已经反应过来，开始扩大搜索范围。这里并不安全。
盛之意看了一眼吓得缩在墙角的刘艳红，又瞥了一眼那个依旧昏迷的侍者。刘艳红虽然蠢，但暂时看来，似乎真的不知道更深的内情，只是被人利用。而且，她刚才确实阴差阳错地帮自己引开了追兵。
杀了她？没必要，而且浪费时间。
带着她？更是个累赘。
盛之意瞬间做出了决定。
她不再理会刘艳红，快步走到那个昏迷的侍者身边，蹲下身，动作迅速地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遍。除了些零钱和一块普通的手表，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或有价值的东西。
她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堵高墙。必须立刻离开。
“盛……盛之意……”刘艳红见她要走，忍不住带着哭音喊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我……我怎么办？他们……他们会不会找到我……”
盛之意回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收拾。不想死，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赶紧滚回东北去。”
说完，她不再耽搁，后退几步，再次助跑，灵活地攀上墙头。这一次，她没有丝毫停留，翻身而过，消失在了墙的另一边。
死胡同里，只剩下刘艳红一个人，面对着昏迷的侍者和无尽的恐惧。她看着盛之意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个侍者，想到百乐门里可能正在进行的搜捕，想到那个神秘莫测的指使人，她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压抑地痛哭起来。
她后悔了。她就不该鬼迷心窍，听信那个陌生人的话，跑到这个可怕的地方来！什么朱霆哥，什么富贵生活，在生命危险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
墙的另一边，是一条相对宽敞些的、依旧僻静的后街。盛之意落地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看来爆炸和刺杀事件已经惊动了警方。
她必须尽快与朱霆或者陆九取得联系。
她撕下另一块相对干净的衬裙布料，胡乱擦了擦脚底的污垢，忍着不适，快步沿着墙根的阴影移动。她现在这副样子——赤脚、撕破的昂贵礼服、脸上残存的精致妆容——实在太显眼了。
得先找身普通的衣服换上。
就在她寻找机会时，前方巷口，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对着她做了一个急切而隐蔽的手势。
是朱霆！
他果然安全撤离了！而且，他似乎一直在附近接应她！
盛之意心头一松，立刻加快脚步朝他跑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跑到朱霆面前的瞬间，异变再生！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夜的寂静！
子弹几乎是擦着盛之意的耳畔飞过，打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之意！小心！”朱霆脸色剧变，猛地朝她扑来！
同时，在侧前方一栋小楼的二楼窗口，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再次瞄准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