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
那模糊不清的呓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盛之意心中激起千层浪。她猛地贴近朱霆，试图捕捉更多信息，但他只是无意识地反复呢喃着这几个破碎的音节，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陷入了极不安稳的梦境。
夜枭？是一种鸟？还是一个代号？一个人的绰号？抑或是……某个组织的名称？
盛之意的心脏砰砰直跳。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与朱霆隐藏的身份、与山中那个秘密据点、与那些持枪的追兵有关！这个看似只是邻村带崽鳏夫厂长的糙汉，背后牵扯的东西，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危险！
她坐回椅子，目光紧紧锁在朱霆脸上，试图从这张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的面孔上，找出更多线索。然而，除了那紧蹙的眉头和不安的呓语，再无其他。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威尔逊医生进来检查过一次，换了药，表示朱霆情况稳定，没有发烧迹象，这是好兆头，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盛之意稍稍安心，但“夜枭”两个字，像魔咒一样盘旋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一片暖金色。朱霆的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呓语也停止了，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傅管家再次出现，这次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银行制服、提着公文包、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
“盛小姐，”傅管家开口，语气依旧平和，“这位是省城发展银行的刘经理。朱厂长之前在我们银行有一些业务往来，因为朱厂长目前情况特殊，有些紧急的文件需要处理，刘经理特意上门服务。”
银行经理？紧急文件？
盛之意警惕地看向那个刘经理。朱霆和一个省城银行的经理有业务往来？还到了需要上门处理紧急文件的地步？
刘经理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敬笑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到盛之意面前：“盛女士，您好。这是朱霆先生名下在我们银行的资产清单和部分股权证明的汇总文件，之前一直是朱先生亲自保管和操作。但近期有一笔较大的资金调度和股权变更，按照流程，需要朱先生本人或其合法配偶签字授权方可进行。鉴于朱先生目前状况，傅先生联系到我们，说明情况。您看……”
资产清单？股权证明？资金调度？！
盛之意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接过那份文件，入手是厚厚一沓。她狐疑地翻开，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打印字体和表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文件上清晰地罗列着朱霆名下的各项资产：
- 现金及存款：分布在省城及周边几个城市的不同银行，总额竟然高达八十多万元！这在这个万元户都凤毛麟角的年代，简直是天文数字！
- 股权持有：他不仅是邻村那个机械配件厂的厂长，更持有该厂超过60% 的股份，是绝对控股的大股东！除此之外，文件还显示，他居然还在省城两家规模不小的纺织厂和一家食品加工厂持有不同程度的股份，虽然比例不高，但加起来也是一笔巨大的隐形财富！
- 固定资产：除了朱家屯那个院子，他在省城还有两处位置不错的房产，以及……文件末尾附着一张清单，上面赫然列着三辆解放牌卡车和五台不同型号的拖拉机！这都是这个年代搞运输和农业的硬通货！
盛之意拿着文件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知道朱霆可能有点家底，毕竟是个厂长，但万万没想到，这家底厚实到了这种地步！这他妈哪里是“有点钱”，这分明是个隐形的富豪！怪不得当初刘艳红挤破头也想嫁过来！
她猛地抬头，看向傅管家，眼神锐利如刀：“这些……都是他的？” 她需要确认，这不是那位“先生”为了某种目的而临时伪造出来的。
傅管家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语气肯定：“盛小姐放心，这些文件真实有效，都是朱厂长多年经营积累所得。先生只是作为朋友，在朱厂长不便时，协助联系相关机构，确保他的资产不会因意外而蒙受损失。”
朋友？协助？盛之意心里冷笑，说得比唱得好听！恐怕是监视和控制吧！
刘经理适时地补充道：“盛女士，目前急需处理的是那笔二十万元的资金调度，以及食品加工厂那边5%的股权转让文件，对方催得比较急。按照规定，如果您是朱先生的合法配偶，并且朱先生确实无法履行签字义务，在提供相关证明后，您可以代为签署。”
合法配偶……盛之意想起了那两本崭新的结婚证。原来这红本本，除了捆绑和名分，还有这种实际用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震惊于朱霆有多少钱的时候，而是要考虑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签，还是不签？
签了，就意味着她正式介入并接手了朱霆的部分核心资产，与他的利益捆绑得更深，也更容易被卷入他背后那些未知的危险中。但同时，她也获得了巨大的资金和资源调动能力，对于她想要搞事业、摆脱困局，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不签，这些资产可能会因为无法及时处理而蒙受损失，而且可能会引起傅管家和那位“先生”的怀疑，认为她有所保留或者不堪大用。
电光火石间，盛之意做出了决定。
她拿起刘经理递过来的钢笔，目光扫过需要签字的地方，脸上恢复了平日的嚣张和混不吝，仿佛签的不是涉及巨款的文件，而是普通的作业本。
“行吧，老娘是他媳妇，替他签了。”她说着，龙飞凤舞地在指定位置签下了“盛之意”三个大字，笔迹狷狂，力透纸背。
签完字，她将文件推还给刘经理，挑眉问道：“签完了，钱什么时候能到账？股权什么时候过户？”
刘经理似乎没料到她如此干脆利落，还直接问到了执行层面，愣了一下，才连忙道：“资金最快明天下午可以划拨到指定账户，股权变更手续需要三个工作日左右。”
“成，尽快办。”盛之意挥挥手，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刘经理和傅管家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恭敬地告退了。
房间里再次剩下盛之意和昏迷的朱霆。
盛之意看着床上依旧沉睡的男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震惊于他的财富，困惑于他的身份，担忧于他的伤势，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他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虽然是形势所迫）交到她手上而产生的，微妙的被信任感。
这个糙汉，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他积累这么多财富，是为了什么？那个“夜枭”，又代表着什么？
她走到床边，低头看着他沉睡的侧脸，忍不住低声骂道：“朱霆啊朱霆，你个王八蛋，藏得可真深！等你好起来，看老娘怎么撬开你的嘴！”
仿佛听到了她的骂声，朱霆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盛之意心头一跳，屏住呼吸。
紧接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眼皮挣扎了几下，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他的眼神起初是茫然的、没有焦距的，过了好几秒，才逐渐清明，对上了盛之意近在咫尺的、带着紧张和探究的目光。
四目相对。
朱霆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极其沙哑微弱的声音：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