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厨房飘着浓醇的排骨汤香气，砂锅里的筒骨在文火下咕嘟作响，乳白色的汤汁翻滚着气泡，漫出淡淡的肉香混着玉米的清甜。成母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围裙领口缝着一块小小的补丁，是她自己用天青色绣线补的，针脚细密，像极了丈夫生前教她的绣法。她手里握着一把磨得发亮的铁汤勺，轻轻搅动着锅里的骨头，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料理台上的智能手机 —— 屏幕亮着，停留在《镜界》公益培训的最新新闻页面，照片里的成彦穿着浅灰色卫衣，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正蹲在地上给一位白发老人讲解 VR 设备的使用方法，笑容温和得像春日穿透云层的阳光，眼角的弧度和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成母的手指在屏幕边缘反复摩挲着，指腹蹭过冰凉的玻璃面，留下淡淡的指纹。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指腹上还留着常年绣花、做家务的薄茧，蹭过屏幕时有些发涩。自从上次通电话后，她心里总惦记着女儿，想打个电话问问近况，却又怕一不小心戳到那些不敢触碰的过往，更怕女儿忙着工作，没功夫应付她的唠叨。她低头看了看砂锅，汤已经炖了三个多小时，肉质软烂，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穿透，正是成彦小时候最爱喝的口感 —— 那时候女儿总说，妈炖的排骨汤，连骨头都透着香味。
“奶奶！奶奶！” 小念背着粉色的书包，像只小蝴蝶似的冲进厨房，书包上挂着的《镜界》虚拟资产挂件晃来晃去，是个迷你版的绣绷造型，“彦姐什么时候回家呀？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啦！” 她凑到砂锅边，鼻尖用力嗅了嗅，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地看着锅里翻滚的排骨汤，“哇！这汤好香呀！比学校食堂的好吃一百倍，彦姐肯定喜欢！”
成母被小念逗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菊花。她用汤勺舀了一勺汤，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尝了尝咸淡，刚好：“快了，等她忙完这阵子就回来了。” 她拿起手机，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几秒，指节微微泛白，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按下了成彦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嘟嘟” 的等待音像敲在成母的心尖上，她下意识地握紧汤勺，指节用力到泛白，汤勺的边缘硌得掌心有些发疼：“喂，彦彦？”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妈？” 电话那头传来成彦略带惊讶的声音，背景里隐约有键盘敲击的清脆声响和同事讨论的低语声，“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 成母有些慌乱，语速都快了些，目光紧紧盯着砂锅里的排骨汤，像是在寻找支撑，“就是…… 就是早上看新闻，说你们公益培训又去了新的社区，好多老人都来参加，想问问你累不累，有没有按时吃饭。”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看新闻里你穿得不多，现在天气转凉了，记得多穿件衣服，别着凉。”
电话那头的键盘敲击声突然停了下来，成彦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不累，都挺好的。我们团队的人都很给力，分工明确，而且能帮到那些老人，我觉得挺有意义的。吃饭也按时呢，中午还吃了青菜和鱼，您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 成母松了口气，握着汤勺的手微微放松，手指轻轻敲击着料理台的瓷砖，发出轻微的 “笃笃” 声，“我今天炖了排骨汤，按你小时候喜欢的做法做的，放了甜玉米和胡萝卜，还加了一点点枸杞，炖了三个多小时，肉质肯定烂了，你小时候就爱吃炖得烂烂的骨头，说吸起来方便。”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等你回家，妈给你热着，保证还是你喜欢的味道。”
“好啊，谢谢妈。” 成彦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暖意，像是被汤的温度包裹着，“我也挺想喝您炖的排骨汤的，好久没喝到了。上次在外面餐馆点了一份，味道差远了，还是妈炖的最好喝。”
成母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她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声音里带着一丝腼腆：“想喝就好，等你忙完了就回来，妈随时给你做。对了，你们那个…… 那个虚拟资产，就是小念说的，能收藏的数字东西，卖得还好吗？不会太麻烦吧？”
她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是虚拟资产，还是小念上周来的时候，拿着一张《镜界》虚拟资产的宣传卡片，叽叽喳喳跟她讲了半天，说彦姐的剧出了 “能在手机里收藏的绣绷”“能穿的虚拟衣服”。她特意戴上老花镜，在手机上查了半天，那些专业术语看得她头晕眼花，还请教了邻居家读大学的小伙子，才勉强知道是和女儿的剧相关的东西。她想问问，却又怕问错了显得外行，让女儿笑话。
成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笑声清脆，透过听筒传过来，成母仿佛能看到女儿嘴角上扬的样子：“挺好的，销量比预期的好很多。不麻烦，有专业的团队在负责技术和销售，我主要还是管剧情创作和公益相关的事。妈，您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是不是小念跟您说的？”
“是啊，这孩子，天天念叨你的剧，还把你的宣传卡片贴在床头。” 成母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太懂这些，就是觉得你挺不容易的，又要拍戏，又要跑公益，还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怕你忙不过来。” 她顿了顿，补充道，“要是太累了，就歇一歇，别硬撑，身体最重要。”
“不麻烦的，都是我想做的事。” 成彦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潺潺的溪水，“而且团队的人都很支持我，顾怀安也经常帮我协调资源，比如联系公益场地、对接媒体什么的，挺顺利的。”
提到顾怀安，成母沉默了几秒，手里的汤勺停在半空中，眼神里闪过一丝思索。她想起上次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眼神沉稳，看着女儿的样子带着明显的关心。她轻声问：“那个…… 顾先生，也经常和你一起忙吗？他对你挺好的吧？”
“嗯，他对我挺照顾的，也很支持我的工作和想法。” 成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耳朵微微发烫，“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也是很好的朋友，他帮了我很多，比如上次数据丢失，也是他联系的海外技术团队帮忙恢复的。”
“那就好，有人帮衬着，妈也放心些。” 成母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欣慰，“他人看着挺稳重的，眼神也真诚，对你好就行。你一个女孩子在外打拼，身边有个靠谱的人帮着，妈也少操心。” 她没有再多问，点到为止 —— 她知道，感情的事急不来，女儿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她不想给女儿压力，更不想破坏这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
电话那头传来同事的呼唤声：“成总，元境科技的人到了，在会议室等你。” 成彦应了一声，然后对成母说：“妈，我这边有点事要处理，是关于虚拟场景合作的事，得去开个会。先不跟您说了，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回家看您，喝您炖的排骨汤。”
“好，好，你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 成母连忙说，语气里满是体谅，“别太累了，注意身体，晚上早点休息，别熬夜 —— 你小时候一熬夜就长黑眼圈，跟个小熊猫似的。”
“知道啦，妈，您也一样，晚上别老坐着绣花，早点睡觉，别让我担心。” 成彦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撒娇似的，“挂了啊，妈。”
“嗯，挂了。” 成母挂断电话，手指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上面是女儿的名字，备注着 “彦彦”，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栀子花表情，是她上次请教小念学会设置的 —— 女儿从小就喜欢栀子花，说那是爸爸最喜欢的花。
她看着砂锅里翻滚的排骨汤，汤汁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像一层温暖的光晕。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里暖暖的，像被汤汁的温度紧紧包裹着。虽然她还是不敢轻易提起过去，不敢触碰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但她知道，她和女儿之间那堵厚厚的墙，正在一点点瓦解，像被春日的阳光融化的冰雪。她开始试着去了解女儿的工作，去关心她的生活，而不是一味地劝她放弃、逃避。
小念凑过来，拉着成母的衣角，仰着小脸问：“奶奶，彦姐是不是要回家了？她会不会带虚拟资产给我呀？我想要那个绣绷造型的！”
“快了。” 成母点点头，拿起汤勺把火调小，盖上锅盖，“等她忙完，就回来喝排骨汤，到时候你自己跟她说要虚拟资产好不好？”
“好！” 小念用力点点头，兴奋地跳了起来，书包上的虚拟资产挂件晃得更厉害了。
成母走到客厅，拿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绣绷 —— 那是丈夫生前最爱的竹制绣绷，边缘被摩挲得温润发亮，上面绷着一块米白色的绸缎，她正在绣一朵栀子花，天青色的绣线已经绣出了花瓣的轮廓，栩栩如生。她坐在沙发上，拿起针线笸箩里的绣花针，穿上天青色的绣线，学着丈夫生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绣着剩下的部分。她的动作缓慢却坚定，针脚细密均匀，每一针都带着思念。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绣绷上，也落在她的脸上，温暖而柔和。她想起女儿小时候，也是这样坐在她身边的小板凳上，拿着小小的绣绷，学着她的样子绣花，针脚歪歪扭扭，还总把绣线缠在一起，却笑得格外开心，嘴里还念叨着：“妈，我要绣一朵最大最香的栀子花，送给爸爸！” 那时候，丈夫还在，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虽然平淡，却充满了幸福和安稳。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丈夫突然离世，女儿被封杀，母女俩相依为命，却渐渐变得疏远，她以为，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但现在，她知道，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女儿长大了，变得坚强、勇敢，有了自己的追求和坚持，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时刻保护的小姑娘了。而她，也终于学会了理解和支持，学会了放下心里的执念，不再逼女儿忘记过去。虽然那些伤痛还在，像绣绷上难以磨灭的针脚，但她相信，只要母女俩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没有解不开的心结。
她拿起手机，点开女儿的朋友圈 —— 以前她很少看，总怕看到女儿辛苦工作的样子，心里难受。现在她却忍不住常常翻看，想多了解一些女儿的生活。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公益培训现场视频，视频里的成彦站在一群老人中间，手里拿着 VR 设备，耐心地教他们如何操作，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阳光洒在她身上，像镀上了一层金光。成母点开评论区，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敲击，输入了一行字：“彦彦，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妈给你炖了排骨汤，等你回家。” 想了想，又加上了一个小小的栀子花表情，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仿佛看到了女儿收到消息时惊喜的笑容，看到了女儿放下手头的工作，嘴角带着笑意回复她的样子，也看到了一家人团聚在餐桌前，女儿喝着排骨汤，叽叽喳喳跟她讲工作上的趣事的画面。她知道，母女关系的破冰，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坎坷和阻碍，但她会一直陪着女儿，支持她，守护她，就像女儿守护着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一样。
她起身走到卧室，打开衣柜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蓝色的布包，打开布包，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粉色连衣裙，是成彦十五岁生日时，她和丈夫一起给女儿买的。女儿那时候穿着这件裙子，在院子里的栀子花丛前拍照，笑得像花一样美。她把裙子拿出来，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放在阳光下晾晒 —— 等女儿回家，让她穿上这件裙子，就像回到小时候一样。
夜色渐深，厨房里的排骨汤还在保温着，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老房子里。成母坐在沙发上，一针一线地绣着栀子花，绣绷上的花朵越来越完整，越来越美丽，花瓣层层叠叠，像她和女儿之间的关系，经历了风雨的洗礼，终于迎来了温暖的阳光。她相信，只要心中有爱，有坚持，有彼此的牵挂，就一定能驱散所有的阴霾，迎来光明而温暖的未来。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成彦发来的回复：“妈，收到啦！我一定尽快回家，等着喝您炖的排骨汤～ 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别老熬夜绣花呀 [栀子花]”。成母看着消息，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绣绷上的栀子花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却让那朵花显得更加鲜活动人。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嘴角却笑得无比灿烂 —— 她知道，她们母女俩，终于又找回了曾经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