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梁一的动作很快，一个电话出去，低声吩咐了几句，挂了电话后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已经让人去查了，最快明天早上能有消息。”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头的阴霾，但眼神里的凝重未减，“妈的，真是邪门了。林书薇……她怎么会……”
他实在想不通，这件事的纰漏到底出在哪里。赵山河的身份和行踪，是他亲自经手，动用的是独立于查家明面势力之外的秘密渠道，理论上应该万无一失。
赵山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面馆提供的免费大麦茶，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看不出情绪。他相信查梁一在这件事上的谨慎，否则也不会与他合作。那么林书薇的出现，就更加值得玩味了。是纯粹的巧合？还是某种他尚未察觉的势力在背后推动？
“会不会是……”查梁一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老爷子那边……其实知道点什么，但没点破？”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有些心惊。如果父亲查永昌早就知道赵山河在燕京，却装作不知，甚至可能暗中促成了林书薇与赵山河的“巧遇”，那这背后的含义就太深了。老爷子是想敲打自己？还是想通过林书薇向赵山河或者南城林家传递什么信息？
赵山河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查老先生是个明白人。”
这句话意味深长，让查梁一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就在这时，查梁一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特殊的铃声让他脸色微微一变。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瞬间变得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紧张，对赵山河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才清了清嗓子，接通了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乖顺：
“爸，您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吃过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平和，却自带威严的老者声音，正是查永昌：“嗯，刚吃完。你呢？又在外面瞎混？”
“没，没瞎混，”查梁一连忙否认，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跟……跟一个朋友吃点便饭，谈点事情。”他含糊地应付着，眼神瞟了赵山河一眼。
“朋友？”查永昌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哪个朋友？最近没见你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倒是难得清静了些。”
查梁一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道：“就是一个……生意上的伙伴，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挺投缘的。”
“哦？国外的朋友？”查永昌似乎来了点兴趣，“做什么的？人可靠吗？现在这年头，外面乱，交朋友要谨慎。”
“是做投资的，人挺靠谱的，您放心。”查梁一额头有点冒汗，老爷子很少这么关心他的“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道：“南城赵家那个小子，最近情况如何？听说醒是醒了，但情况还是不太乐观？赵家那边口风紧得很，具体情况打听不到。”
查梁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看了赵山河一眼，后者依旧平静地喝着茶，仿佛没听到电话内容。
“啊……是，是醒了，但……但后遗症挺严重的，据说下半身还没什么知觉，人也不太清醒，还在IcU里观察呢。”查梁一按照之前统一好的说辞汇报，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赵家也是没办法，硬撑着场面罢了。”
“嗯……”查永昌拖长了语调，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的。他醒了，你探望过没？”
“碰巧了最近事情比较忙，您不提，我还正要和您说这件事情了，我想去看看，毕竟您也知道，现在我和他也算是‘朋友’！！”查梁一感觉后背有点湿了。老爷子今天的问题，似乎都隐隐约约围绕着南城赵家。
“嗯。”查永昌又应了一声，忽然话锋一转，像是随口一提，“对了，今天下午，永浩（查家旁支的一位叔父，负责部分家族外部联络事务）那边接待了南城林家，就是最近几年才崛起的那个新林家的一位客人，叫林书薇，是林婉容的侄女。说是来进行一些文化交流项目的考察。永浩安排她住在w酒店了。我听说，你那辆G63，最近好像常在那附近出没？”
嗡——！
查梁一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耳边一阵轰鸣！
老爷子知道了！
那句“G63常在那附近出没”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暗示！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赵山河也放下了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查梁一，虽然听不到查永昌具体说了什么，但从查梁一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僵硬的姿态，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电话那头，查永昌似乎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只是淡淡地继续说道：“你自己有你自己做事的方法，我老了，既然已经放权，也管不了那么多。不过，凡事都要把握好分寸。更别把不该引来的麻烦引到自家门口。”
这话里的敲打和警告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是……是，爸，我明白，我知道分寸。”
“明白就好。”查永昌的语气依旧平和，“在外面吃饭就好好吃，别光顾着谈事情。挂了。”
说完，不等查梁一回应，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忙音。
查梁一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脸。
小面馆里嘈杂的人声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他剧烈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赵山河看着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了然：“看来，查老先生比我们想的，知道得要多得多。”
查梁一猛地回过神，放下手机，双手用力抹了一把脸，眼神复杂地看向赵山河，带着后怕、震惊，还有一丝被看穿后的狼狈。
“老爷子他……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喃喃道，声音有些发颤，“他肯定猜到你在燕京了！他甚至可能知道林书薇见到你了！他刚才那些话……是在警告我，也是在……提醒？”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有些不确定。父亲的意图总是难以捉摸，看似警告，却又似乎留有余地，甚至那句“更别把不该引来的麻烦引到自家门口。”，细细品味，似乎也带着一点撇清关系、让他自己处理干净的意味？
赵山河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霓虹初上的燕京夜景。
查永昌这只老狐狸，果然从未真正脱离棋局。他默许甚至可能暗中推动了查梁一与自己的合作，冷眼旁观着一切，却又在关键时刻，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彰显他的存在和掌控力。
他将查梁一推到了台前，自己则隐于幕后，无论成败，查家都留有转圜的余地。
而林书薇的到来，看来也绝非偶然了。是查永昌有意安排？还是他顺势利用？目的又是什么？是为了进一步观察自己？还是想通过林书薇，建立一条与南城赵家新的、更隐秘的联系渠道？
所有的线索开始交织，指向那个深藏不露的老人。
燕京的这盘棋，比想象中更加复杂。每个人都自以为是的棋手，但或许，在查永昌甚至更高层面的博弈者眼中，他们都只是棋子。
赵山河收回目光，看向依旧心神不宁的查梁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知道也好。”他轻声道，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紧张，反而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这样，才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