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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锈味突然呛得人睁不开眼,混着腐烂的甜香往肺里钻,像有人把生锈的糖罐砸在了坟头上)枫叶落地的瞬间,脚下的砖石“咔嚓”裂开细纹,暗红色的泥土从缝里涌出来,粘稠得像没凝固的血。无数根暗红色丝线顺着裂缝钻出来,细得像头发丝,却韧得惊人,缠上脚踝时带着刺骨的凉,像被毒蛇的信子舔过。

“这枫叶……是假的!”林默的铁锹往旁边的树干上一戳,“噗嗤”一声没入半尺,拔出来时锹头缠着串指骨,小得像孩童的指节,骨缝里还嵌着点红丝,风一吹,指骨竟轻轻颤动,像在招手。她抬头时突然倒吸口冷气——头顶的枫叶红得发黑,叶脉里淌着半凝固的液体,阳光透过叶子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斑点点的暗红,像溅落的血滴。

每片枫叶背面都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全是七八岁的孩子,笑得露出豁牙,唯独眼睛的位置被挖了个圆圆的洞,黑洞洞地对着我们。风过时,叶子哗哗作响,那些黑洞仿佛在眨动,看得人后颈发麻。

碎花裙女人的布包突然“砰砰”撞着她的腰,像是里面有活物在撞。她慌忙解开布绳,艾草和白花瓣撒了一地,刚触到那些从枫叶上滴落的液体,就“滋啦”冒起白烟,卷成焦黑的团。“它们在吸活气!”她声音发颤,指着布包底——那里沾着几滴暗红色液体,正慢慢渗进布纤维里,像在生根。

最前面那棵枫树突然“嘎吱”作响,树干以违背常理的角度弯下来,枝桠像瘦长的手臂垂到地面,枝头挂着的秋千开始前后晃动。铁链磨着树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链环上缠着圈枯黄的头发,长的短的缠成一团,荡秋千荡到最高处时,铁链突然“咔哒”扣紧,像有人被吊在半空,正拼命蹬腿。

“救……救命……”

细碎的呼救声从树洞里飘出来,不是一个人,是十几把声音叠在一起,细得像蚊蚋,又闷得像被棉花捂住嘴,听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我趴在树洞边往里瞅,洞壁黏糊糊的,沾着些指甲盖大小的碎皮。洞深处映着片昏黄的光,十几个孩子背对着我们,坐在掉漆的小板凳上,面前是生锈的课桌,桌角缺了块,露出里面的朽木,爬着白色的蛆虫。

孩子们手里握着没有笔芯的铅笔,笔尖在空白的本子上划来划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用指甲挠纸。他们的头顶悬着根磨得发亮的麻绳,绳结打着死扣,正随着秋千的晃动一点点收紧,离最近那个孩子的后颈只剩半尺。

“欢迎来到‘优等生课堂’。”

一个穿白衬衫的身影从树后转出来,袖口卷到肘弯,露出的小臂上沾着暗红的污渍,像没擦干净的血。他手里捏着根戒尺,檀木的,被磨得油光锃亮,尺头刻着“教书育人”四个字,此刻却沾着点湿滑的红。他的脸被垂下来的枫叶挡着,只能看到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不像正常人,露出的牙齿泛着冷光。

“看来又有新同学了。”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记住这里的规矩——写错一个字,就多吊一分钟。”戒尺往旁边的树干上一拍,“啪”的一声,震得几片枫叶落下来,刚好盖在那些孩子的照片上,把黑洞洞的眼窝遮得严严实实。

话音刚落,最左边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浑身抽搐,铅笔“啪嗒”掉在地上。她面前的本子上歪歪扭扭写着“妈妈”,第二个“妈”字的点写得太偏,像滴快要落下的泪。头顶的麻绳突然“嗖”地绷紧,勒得她脖颈处的皮肤瞬间陷下去,小脸涨成青紫,眼睛瞪得滚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的嘴被片枫叶贴住了,叶子背面的照片,正是她自己。

“不!”我想冲过去,脚踝却被那些暗红色丝线勒得生疼,低头一看,线已经钻进皮肤半寸,周围的皮肤泛起青黑,像被毒蛇咬过的痕迹。“这些丝线在吸血!”我拽着线往外扯,线却越收越紧,疼得人头皮发麻。

林默挥着铁锹砍向垂下来的树枝,锹头刚碰到树枝,秋千的铁链突然像活蛇般缠上她的手腕。链环上的头发“唰”地散开,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缠住她的脖子,冷得像冰。“别碰!那是……”大哥的话卡在喉咙里——树洞里突然涌出浓黑的雾,裹住他的腰,雾里传来“咔嚓咔嚓”的脆响,像骨头被生生嚼碎。

“写错字的孩子,不配活着。”白衬衫身影举起戒尺,尺上的刻度突然“啪”地弹开,露出底下藏着的刀片,闪着寒光。“新来的,该你们写字了。”他指向那些孩子的后背,他们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后心的位置都插着片枫叶,红得发亮,“就写‘我听话’,写错一笔……”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枫叶间露出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就陪他们一起挂着吧——看,秋千还能再挂三个人呢。”

秋千还在晃,铁链摩擦的声音里,混着孩子们含混的呜咽,细得像蛛丝:“我没错……那个字,老师教过的……我真的没错……”

树洞里的光突然暗了下去,那些孩子握着铅笔的手开始发抖,本子上渐渐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晕开一个个模糊的字,像用血写的求救信。

(树洞里的暗红液体顺着桌腿往下淌,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漫过我的鞋尖时,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水泡,像无数张嘴在啃咬)“我听话……”最右边的男孩突然机械地开口,铅笔在纸上划出深深的刻痕,“我听话……”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变成和照片上一样的黑洞。

白衬衫身影满意地笑了,戒尺轻敲桌面:“这才对。”话音刚落,缠在男孩头顶的麻绳松了半寸,他却像提线木偶般继续重复书写,笔尖划破掌心也浑然不觉。

“不——”林默的铁锹狠狠劈向铁链,火星四溅中,那些头发突然化为尖刺,扎进她的小臂,血珠顺着刺尖滚落,滴在地上立刻融成血雾。“这些头发是用怨念养的!”她疼得额头冒汗,却死死攥着铁锹不放,“一沾血就会疯长!”

话音未落,那白衬衫身影突然转向我,黑洞洞的眼窝对准我的脸:“轮到你了。写‘我听话’,一笔都不许错。”戒尺上的刀片泛着冷光,离我的脸颊只有寸许。

脚踝的丝线突然收紧,青黑顺着小腿往上蔓延,我咬着牙刚要开口,树洞里的孩子们突然齐齐转头——他们的脸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眼睛的黑洞里淌出血泪,异口同声地喊:“别写!写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聒噪!”白衬衫身影猛地挥下戒尺,一道寒光闪过,最前面的孩子瞬间被劈成两半,枫叶从伤口里簌簌落下,每片叶子上都印着他生前的笑脸。

血腥味混着枫叶的甜香炸开,我胃里一阵翻涌,突然注意到那些孩子后心的枫叶——每片叶子的叶柄处,都系着根极细的红线,线的另一端,全缠在白衬衫身影的手指上。

“原来你才是提线的人。”我强忍着恶心,指尖悄悄摸向口袋里的艾草——刚才碎花裙女人撒落时,我偷偷攥了一把,“这些孩子,根本不是犯错,是被你困在这里当傀儡!”

白衬衫身影的笑声突然变得尖利:“傀儡?能为我所用,是他们的荣幸!”他猛地拽紧红线,孩子们瞬间像木偶般举起铅笔,齐齐朝我刺来,笔尖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寒光——那根本不是铅笔,是磨尖的铁钉!

“小心!”林默扑过来推开我,铁钉擦着我的胳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血珠落在地上,竟燃起幽蓝的火苗。那些红线碰到火苗“滋滋”作响,白衬衫身影的手指突然冒出黑烟,他怪叫一声,红线瞬间绷断,孩子们的动作僵在原地,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的线!”他捂着冒烟的手指后退,树洞里的黑雾疯狂涌出来,“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变成我的傀儡!永远困在这里!”

黑雾中,无数双眼睛缓缓睁开,全是孩子们空洞的瞳孔,而白衬衫身影的脸,在雾里一点点剥落——那根本不是脸,是张用枫叶拼凑的假面具,面具下,是团蠕动的肉球,无数细小的触须正从肉球里钻出,像在寻找新的宿主。

(肉球上的触须如暴雨般射来,我侧身躲过,却被一根缠住脚踝,那触须上布满倒刺,一收紧就往皮肉里钻,疼得我冷汗直冒)林默挥着铁锹劈断触须,绿色的汁液溅了她一脸,她却浑然不觉,只吼道:“用艾草!它怕这个!”

我猛地掏出怀里的艾草,刚靠近肉球,那些触须就像被烫到般疯狂后退,肉球发出刺耳的尖啸,黑雾翻腾得更凶了。孩子们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哭喊:“我不要当傀儡!妈妈还在等我回家!”

她的喊声像颗石子投进黑雾,其他孩子也跟着躁动起来,“我要出去”“放我走”的声音此起彼伏。白衬衫面具掉在地上,露出的肉球剧烈颤抖,那些红线的断口处渗出粘稠的黑血,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吵死了!”肉球尖啸着喷出黑色粘液,林默一把将我推开,自己却被淋了半边身子,皮肤瞬间泛起水泡。“别管我!烧它的根!”她指着肉球底部——那里缠着圈发黑的麻绳,正是秋千的锁链。

我咬着牙扑过去,掏出火柴划燃,艾草沾着火星甩向麻绳。“轰”的一声,绿火蹿起半人高,麻绳烧得噼啪作响,肉球的尖啸变成哀鸣,黑雾像被点燃的烟般散去,露出后面堵着的砖墙,墙上满是孩子们的涂鸦,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和笑脸。

触须渐渐瘫软,孩子们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只是一个个脸色惨白。林默被水泡灼得直吸气,却笑着对我眨眨眼:“搞定。”

突然,最角落的孩子指着砖墙:“那是什么?”

砖缝里竟嵌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1998届毕业生”,下面歪歪扭扭写着十几个名字,其中一个被红笔划了圈——正是白衬衫身影的名字。

“原来他才是最早被困在这里的人。”我摸着木牌上的刻痕,突然明白,所谓的“听话”,不过是他当年没能说出口的反抗。

黑雾彻底散了,阳光从树洞里透进来,照在孩子们脸上,竟有些刺眼。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拉着我的衣角:“姐姐,我们能回家了吗?”

(阳光像融化的金液淌进树洞,照在孩子们脸上,他们下意识地眯起眼,睫毛上还挂着血珠,却在光里微微颤动,像要抖落满身的阴霾)我蹲下来帮小姑娘擦掉脸颊的泪痕,指尖触到她皮肤时,她突然瑟缩了一下——那些被麻绳勒出的红痕还没消,像条狰狞的项链。

“能。”我指着树洞外的枫叶林,不知何时,那些红得发黑的叶子开始褪色,叶脉里的粘稠液体变成透明的露水,“你看,枫叶在变好,这里的规则已经破了。”

李醒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铜铃在他掌心发烫:“快看那些孩子的影子。”

阳光穿过孩子们的身体,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影子,不再是被指针切割的碎片,而是能跑能跳的模样。最前面那个男孩试探着抬了抬脚,影子也跟着动了动,他突然“哇”地哭出来,却带着笑:“能动了!我的影子能动了!”

孩子们接二连三地发现自己的影子恢复了自由,树洞里瞬间炸开细碎的欢呼,像撒了把会响的糖。只有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没动,她盯着地上的影子,突然小声说:“可是……妈妈说,不听话的孩子会被狼叼走。”

肉球残留的触须在地上抽搐,发出最后的嘶鸣,那些被红线缠住的记忆碎片突然飘起来——是无数个相似的场景:孩子打碎了碗,家长举起戒尺;孩子考了低分,老师把作业本摔在地上;孩子说“我不想学钢琴”,得到的回答是“听话才有糖吃”。

“听话不是错。”林默忍着手臂的灼痛走过来,蹲在小姑娘面前,指腹轻轻蹭过她脖颈的红痕,“但被逼着听话,才是错的。”她从口袋里摸出颗桂花糖,是离开望月镇时老黄头塞的,糖纸已经皱了,“你看,糖可以自己挣,不用靠听话换。”

小姑娘接过糖,指尖捏着糖纸转了转,突然往树洞深处跑:“我的画!我要带我的画走!”她从最里面的课桌下拖出个破画册,纸页卷了边,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女人,旁边写着“妈妈”,这次的点规规矩矩落在正中间。

孩子们跟着往洞外走,路过那面满是涂鸦的砖墙时,有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名字,有人用指甲盖在空白处画了颗星星。那个曾被劈成两半的孩子走在最后,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完整,只是衣服上还留着枫叶形状的破洞,像个奇特的勋章。

“他怎么办?”李醒踢了踢地上的肉球,它已经缩成拳头大小,触须不再蠕动,“就这么烂在这儿?”

大哥的触须卷过那块“1998届毕业生”木牌,触须上沾着的露水落在牌上,红笔划的圈渐渐淡去:“他也是被规则困住的人。”木牌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张纸条,是用铅笔写的,字迹用力到划破纸背——“我想踢足球,不想当老师”。

“把他的影子还给世界吧。”我捡起纸条,阳光透过纸条照在肉球上,它突然化作一缕青烟,顺着树洞飘向天空,烟里隐约能看到个穿着球衣的少年,正追着球往前跑,笑得露出豁牙。

枫叶林彻底变回了正常的样子,红得透亮,风一吹,叶子落在孩子们发间,像撒了把碎红。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指着远处:“妈妈!”

路的尽头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手里攥着个保温桶,看到孩子时,保温桶“哐当”掉在地上,里面的粥洒出来,混着片枫叶,像朵刚开的花。

孩子们一个个被寻来的家长抱住,哭声笑声缠在一起,惊飞了树上的麻雀。我们站在枫叶林边缘,看着最后一个孩子被领走,他回头朝我们挥挥手,手里举着那张画着星星的涂鸦。

林默突然“嘶”地吸了口气,她手臂上的水泡已经消了,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像片枫叶的形状。“下一站去哪?”她晃了晃手里的铁锹,锹头沾着的绿汁液已经干透,变成层淡金色的壳。

李醒的铜铃指向西边,那里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紫:“看那边,规则又歪了。”

大哥捡起片枫叶,触须在叶面上轻轻划着,刻出个小小的箭头,指向紫雾弥漫的方向。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江离布偶,它的衣角沾着片枫叶,红得像团小火苗。

“走。”

我们踩着满地的枫叶往西边走,叶子被踩得“沙沙”响,像无数双小手在为我们鼓掌。阳光穿过叶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串没数完的省略号,等着我们去写下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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