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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尖刺入皮肤的冰凉触感,像毒蛇的吻。林晚闭上眼,能清晰感觉到血液正从身体里被抽离,带着微弱的暖意,汇入冰冷的采血管。那不是普通的血液流失,是生命力的剥离。每一次抽吸,都像有根无形的线在心脏上拉扯,牵扯着灵魂深处最脆弱的部分。

“够了!”方建国低吼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带着压抑的暴怒和无法掩饰的恐慌。他按在林晚肩膀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周教授!停下!她快不行了!”

林晚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方建国那张布满胡茬、因失血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在眼前晃动。他左肩的绷带早已被鲜血彻底浸透,暗红的血渍顺着军绿色的衣料往下淌,滴落在她白色的病号服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花。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一种濒临爆发的、野兽般的焦躁。

“不能停……”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她看向病床上的小满。女孩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泛着一种死气的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她掌心的那个黑点,已经扩散到指甲盖大小,边缘蠕动的黑色颗粒清晰可见,像一片活着的、不断吞噬生机的沼泽。“她……等不了……”

周教授的手也在抖。他死死盯着采血管里不断上升的暗红色液面,又看向旁边培养皿中正在发生的奇迹——林晚的血液如同金色的圣焰,包裹着那些疯狂蠕动的黑色纳米机器人,将它们一点点分解、净化,化作逸散的黑色烟雾。但林晚手臂上,那淡金色的脉络正在剧烈地扭曲、收缩,颜色也迅速黯淡下去,甚至开始透出一种不祥的灰败。她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眼窝深陷,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整个人像一尊正在褪去色彩的蜡像。

“小林……”周教授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的脉搏……太弱了!再抽下去,你会……”

“抽!”林晚猛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甚至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按住的手臂,主动伸向周教授。“用这只手……快!”

方建国目眦欲裂!他看到林晚伸出的那只手臂,皮肤下原本淡金色的脉络已经变成了死寂的灰黑色,像被污染的河流!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和恐惧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你他妈疯了!”他怒吼一声,猛地松开按住林晚肩膀的手,转而狠狠劈向周教授握着采血针的手腕!

“啪!”

一声脆响!采血针被打飞出去,撞在墙上,碎裂的玻璃渣和残留的血液溅了一地!半满的采血管滚落在地,暗红色的血液在冰冷的地板上蜿蜒流淌。

“方建国!”周教授又惊又怒。

方建国根本不理他。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双手猛地抓住林晚的肩膀,将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他的眼睛通红,里面翻涌着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痛楚:“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的手!看看你的脸!你想死吗?!你想用自己的命去填这个无底洞吗?!”

林晚被他摇晃得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她虚弱地抬起那只被抽过血的手臂,皮肤下的灰黑色脉络像丑陋的疤痕盘踞着,指尖冰凉麻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我……咳咳……没得选……”她喘息着,声音破碎不堪,“她们……咳咳……等不了……方队……你……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方建国咆哮着,声音震得整个病房都在嗡嗡作响,“我只知道你不能死!小满不能没有你!我……”他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眼底翻涌的、无法言说的痛。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护士满脸惊恐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周教授!不好了!小雨……小雨的心脏停了!蓝绸子姑娘也……也快不行了!她们的皮肤……皮肤在变黑!”

仿佛一道惊雷劈在头顶!周教授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方建国抓着林晚的手也猛地一僵。

林晚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猛地推开方建国,踉跄着就要往外冲:“我的血……给我血……抽我的血……”

“你站住!”方建国一把将她拽回来,力道大得几乎将她胳膊拧断。他死死盯着她灰败的脸,一字一句,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林晚,你给我听着!你的命,不是用来这么糟蹋的!周教授!”他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像要吃人,“你他妈是医生!给我想办法!用别的!用仪器!用任何东西!不能用她的命!”

周教授被他的样子吓住了,嘴唇哆嗦着:“没……没有别的办法……纳米机器人……只对原初之力有反应……小林的血……是唯一的……”

“那就去找!”方建国嘶吼着,额角青筋暴起,“去找沈家的实验室!去找他们的笔记!去找那个该死的‘星烬’石!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办法!而不是在这里抽干她的血!”

他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林晚看着他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他左肩不断渗出的鲜血,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痛苦,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忽然明白了。他不是在阻止她救小满,他是在害怕。害怕失去她。像害怕失去小满一样害怕。

“方队……”她轻声唤他,声音虚弱得如同叹息。

方建国猛地低下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了浓得化不开的痛楚。“林晚……”他的声音低哑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算我求你……别这样……”

就在这时,病床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呃……”

是……小满!

林晚和方建国同时猛地转头!

小满的眼睛……睁开了!不再是之前那种空洞的金色,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纯粹的黑色!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墨池,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情绪!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那双黑洞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林晚。

“姐……姐……”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孩童的清脆,而是沙哑、冰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血……给我……”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晚的脚底窜上头顶!那不是小满!绝对不是!

“小满!”林晚失声喊道,想要扑过去。

“别动!”方建国厉喝一声,一把将她死死护在身后。他警惕地盯着病床上的“小满”,右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套——尽管里面是空的。

“小满”缓缓坐了起来。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她抬起那只布满青灰色脉络、掌心有着巨大黑斑的手,指向林晚:“血……给我……净化……它们……”

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冰冷得如同机器。随着她的动作,病房里的灯光突然开始剧烈闪烁!仪器发出刺耳的蜂鸣!墙壁上、地板上,甚至空气中,都开始浮现出极其细微的、蠕动的黑色颗粒!它们像活着的尘埃,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目标直指林晚!

“是污染源!”周教授失声尖叫,“它们在……在响应她!”

“小满”黑洞般的眼睛依旧锁定着林晚,那只抬起的手掌中,黑斑剧烈地蠕动起来,像一张贪婪的嘴,散发出无形的吸力!林晚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逆流,朝着手臂上灰黑色的脉络疯狂涌去!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啊——!”林晚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放开她!”方建国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向病床!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想要抓住“小满”指向林晚的手腕!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小满”皮肤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冲击波猛地从“小满”身上爆发出来!

“砰!”

方建国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身体狠狠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坚硬的墙壁瞬间龟裂!他闷哼一声,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左肩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如同泉涌!

“方队!”林晚肝胆俱裂!她想要冲过去,却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方建国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血……”“小满”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黑洞般的眼睛转向林晚,那只布满黑斑的手掌缓缓向她伸来。“给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林晚。她看着步步逼近的“小满”,看着那双毫无生气的黑洞眼睛,看着地上流淌的、方建国的鲜血……体内那股因抽血而带来的虚弱感,连同灰黑色脉络的剧痛,此刻都化作了无边的冰冷。

结束了?

不!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愤怒和不甘,如同火山般在她心底轰然爆发!凭什么?!凭什么要夺走小满?!凭什么要伤害方建国?!凭什么要毁灭这一切?!

“滚开!”林晚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起那只布满灰黑色脉络的手臂,不是伸向“小满”,而是狠狠砸向自己胸口!

“噗嗤!”

一声沉闷的撕裂声!尖锐的指甲深深刺入胸口的皮肤!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但更剧烈的,是随之而来的、一种无法形容的灼热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被强行撕裂、点燃!

“呃啊——!”林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股微弱却极其纯粹的金色光芒,猛地从她胸口被撕裂的伤口处爆发出来!那光芒如同初生的朝阳,瞬间驱散了病房里弥漫的阴冷和黑暗!光芒所及之处,空气中那些蠕动的黑色颗粒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湮灭!

“小满”伸向林晚的手猛地顿住!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冰冷的金属音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林晚跪倒在地,胸口剧痛难忍,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襟。但她却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不再是之前的绝望和虚弱,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的血……”她盯着“小满”,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只给……我的小满!你……不配!”

“你……不配!”

林晚的声音嘶哑如裂帛,却带着斩断钢铁的决绝。胸口撕裂的剧痛像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皮肉,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涌出,浸透了衣襟,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但更灼热的,是胸口那一点爆发出的金光!

那光起初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在瞬间暴涨!它不像“归墟”里原初之核的浩瀚,也不似小满指尖的纯粹,而是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一种被逼至绝境、从灵魂深处榨出的最后生机!金光如同实质的火焰,从她胸口的伤口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病房!

“滋滋滋——!”

空气中弥漫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颗粒,在金光扫过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它们像被投入熔炉的雪片,疯狂扭曲、挣扎,最终化作一缕缕细小的黑烟,彻底湮灭!病房里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和腥气,被一股灼热、纯净、带着铁锈般血腥气的力量驱散!

“呃啊——!”

病床上,“小满”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那声音沙哑、冰冷,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质感!她伸向林晚的手猛地缩回,覆盖在脸上!那双黑洞般的眼睛在金光的照耀下剧烈波动,如同沸腾的墨池,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本能的恐惧!她身上蔓延的青灰色脉络像是被烫到般剧烈收缩,掌心的巨大黑斑疯狂蠕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黑色毒虫在皮肤下惊恐逃窜!

“小满……”林晚咳出一口血沫,金色的光芒映着她惨白如纸的脸,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她却死死盯着那双翻腾的黑洞眼睛,“回来……姐姐……在这里……”

金光如同有生命般,凝聚成一道光束,狠狠撞向“小满”!

“嗡——!”

无形的冲击波在病房中央炸开!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病床的金属支架瞬间扭曲变形!周教授被气浪掀翻在地,老花镜飞了出去!林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撞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重重撞在墙壁上!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胸口伤口的血涌得更凶!

“小满”的身体在金光的冲击下剧烈颤抖!她脸上的痛苦表情扭曲到了极点,黑洞般的眼睛时而翻腾着纯粹的恶意,时而闪过一丝孩童般的迷茫和恐惧!她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仿佛在和体内某种恐怖的存在进行着殊死搏斗!

“压制它!”林晚嘶吼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胸口的金光,“周教授!星烬石!快!”

周教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上眼镜,踉跄着扑向墙角!那里,被方建国用军大衣碎片包裹的“星烬”石碎片静静躺着。他一把抓起,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那深褐色的木头碎片边缘,还沾着方建国干涸的血迹,此刻在病房的金光映照下,竟也泛起一丝微弱的、不祥的幽光。

“怎么做?!”周教授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哑。

“靠近她!”林晚的声音断断续续,胸口的金光开始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她身体的剧烈抽搐,“用……用石头……碰她……心口……”

周教授看着病床上痛苦翻滚、发出非人嘶吼的“小满”,又看了看手中那散发着诡异波动的碎片,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靠近?靠近那个被污染源彻底占据的怪物?靠近那双翻腾着恶意的黑洞眼睛?

“快啊!”林晚的声音已经微弱下去,胸口的金光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她看到“小满”身上的青灰色脉络正重新扩张,掌心的黑斑蠕动得更加疯狂,那双黑洞眼睛里的惊骇正在被更纯粹的、冰冷的恶意取代!

周教授猛地一咬牙!他不再犹豫,像一头冲向火海的绝望老兽,举着那块沾血的“星烬”石碎片,踉跄着扑向病床!

“滚开!”一声冰冷的、毫无起伏的金属音调从“小满”喉咙里挤出!她猛地挥手,一股无形的巨力再次爆发!

“砰!”

周教授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拍飞!他撞在对面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手中的“星烬”石碎片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砸在倒在血泊中的方建国身上!

碎片砸中方建国胸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方建国身上那件被鲜血彻底浸透的军绿色外套,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那红光不是火焰,更像是……凝固的血液在燃烧!它带着一种惨烈、悲壮的气息,瞬间与林晚胸口即将熄灭的金光连接在一起!

“嗡——!”

一股远比林晚之前爆发出的金光更加强大、更加浩瀚、带着无尽杀伐之气的力量,猛地从方建国身上升腾而起!那力量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带着战场硝烟的味道,带着铁与血的气息,带着守护至死的决绝!它化作一道赤金色的洪流,咆哮着冲向病床上的“小满”!

“啊——!!!”

这一次,“小满”发出的尖啸不再是冰冷,而是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赤金色的洪流狠狠撞在她身上!她身上的青灰色脉络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瞬间消融!掌心的巨大黑斑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如同被戳破的脓包,无数细小的黑色颗粒从中喷溅而出,又在赤金光芒中迅速湮灭!

那双翻腾的黑洞眼睛,如同被投入烧红铁块的墨池,剧烈地沸腾、收缩!最终,在一声不甘的、无声的咆哮中,那纯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一双熟悉的、带着惊恐和茫然的金色眼眸!

“姐……姐姐?”小满的声音虚弱、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孩童的哭腔,“我……我好疼……”

笼罩病房的赤金色光芒缓缓收敛,如同退潮般缩回方建国的身体。他依旧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那件染血的军绿色外套,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神异,变得黯淡无光。

林晚胸口的金光彻底熄灭。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冰冷瞬间淹没了她。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视线模糊地看向病床。

小满蜷缩在凌乱的被褥里,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掌心的黑斑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灰色印记。青灰色的脉络也褪去了,皮肤恢复了孩童应有的细腻,只是苍白得吓人。那双金色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泪水,正惊恐地看着四周,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最后定格在林晚身上。

“姐姐……”她伸出小手,声音带着哭腔,“血……好多血……”

林晚想回应,想告诉她别怕,想爬过去抱住她。但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

“小林!小林!”周教授挣扎着爬过来,声音嘶哑,“坚持住!我……我这就叫医生!”

脚步声,呼喊声,仪器被推来的声音……一切都在迅速远去。林晚最后看到的,是小满那双盈满泪水、写满恐惧的金色眼睛,和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方建国。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

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

林晚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惨白的天花板,滴答作响的输液瓶,手背上冰凉的针头……是病房。

“醒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艰难地转过头。周教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上贴着纱布,眼镜换了一副新的,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觉怎么样?”

“小满……”林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方队……”

“小满没事了。”周教授连忙说,“污染源被彻底净化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在隔壁观察。方队长……”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他……还在重症监护室。失血过多,脏器受损……情况……不太好。”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方建国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想起那件染血的外套爆发的赤红光芒。那是……他的血?他用最后的生命力,点燃了守护的火焰?

“那件外套……”她艰难地问。

“是方队长当年在边境执行特殊任务时穿的。”周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据说……浸泡过某种特殊的生物制剂,能……在极端情况下激发潜能。但代价……”他叹了口气,“巨大。他强行催动,加上之前的伤……”

代价巨大。林晚闭上眼睛,胸口撕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的代价是血,是生命力。方建国的代价……可能是命。

“星烬石……”她想起那块碎片。

“在这里。”周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那块深褐色的木头碎片,边缘沾着暗红的血迹——是方建国的血。碎片表面,那丝不祥的幽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如同古玉般的光泽。“污染源被净化后,它……似乎也发生了变化。我检测到里面的能量波动变得……温和了。也许……它真的能成为钥匙的一部分。”

钥匙?通往哪里?林晚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她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扶着门框,怯生生地探进头来。是小满。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脸色依旧苍白,金色的眼睛却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只是里面盛满了不安和担忧。

“姐姐……”她小声唤道,声音带着哭腔。

林晚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尽管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倒吸冷气:“小满……过来……”

小满立刻跑过来,扑到床边,小手紧紧抓住林晚没有打针的手。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姐姐……对不起……”她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

“不是你的错。”林晚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是坏人……想伤害你。姐姐和方叔叔……保护了你。”

“方叔叔……”小满的眼泪掉了下来,“他……他流了好多血……他会不会……会不会像妈妈一样……”

林晚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她用力握紧小满的手:“不会!方叔叔很坚强!他会醒过来的!他会……带我们去爬紫金山,去看日出,去吃桂花糖……”

小满用力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她把脸埋在林晚的手心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

周教授默默地看着,眼眶也有些发红。他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姐妹俩。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看着小满哭泣的侧脸,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微凉和颤抖,胸口的剧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她知道,这场战斗远未结束。沈家的阴影依然存在,原初之力的秘密依旧深不可测,方建国生死未卜,她和小满的身体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和风雪。

但至少,此刻,她的小满回来了。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她轻轻拍着小满的背,像哄一个受惊的孩子入睡。窗外的阳光很暖,风很轻。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劫后余生的、短暂的宁静。

这个冬天,风雪依旧凛冽。但她们,还活着。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打在病床的白被单上,将小满蜷缩的身影拉成一小团温暖的阴影。林晚的手掌贴在她单薄的脊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细微的、带着劫后余生余悸的颤抖,像一只被骤雨打湿翅膀的雏鸟。女孩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带着孩童特有的、毫无防备的节奏,只是偶尔在睡梦中会无意识地抽噎一声,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林晚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梳理着小满柔软的发丝。她的胸口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钝痛,提醒着她不久前那场以血为祭的搏杀。但此刻,看着小满安静的睡颜,感受着掌心下那微弱却真实的心跳,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笼罩了她。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床沿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淡了些,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麻雀啁啾。

宁静。短暂得如同偷来的宁静。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周教授探进半个头。他脸上的纱布换成了更小的贴片,新换的眼镜镜片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除了疲惫,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他朝林晚做了个“出来”的手势,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精灵。

林晚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小满背上移开,替她掖好被角,才忍着胸口的闷痛,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双脚落地时,一阵眩晕袭来,她扶住床沿稳了稳,才慢慢挪到门口。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远处护士站隐约的交谈声。周教授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被积雪覆盖的花园。那株被小雨她们移栽到花盆里的星芒草,孤零零地立在雪地里,银灰色的叶片上覆着一层薄霜,顶端那朵淡紫色的花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托。

“小林,”周教授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方队长……还没醒。”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沉默地走到他身边,一同望向窗外那片刺目的白。

“失血过多,脏器功能严重受损,加上强行催动潜能的反噬……”周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医生说,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被掏空又被强行点燃的炉子,现在……只剩下一点余烬在撑着。能不能熬过来……看天意了。”

看天意?林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个在枪林弹雨里把她护在身后,在矿洞深处用身体撞开碎石,在漠河风雪中背起水晶棺的男人……他的命,要交给天意?

“小满呢?”周教授终于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晚苍白的脸,“她的情况……很诡异。”

“诡异?”林晚的心又提了起来。

周教授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快速划动,调出一份复杂的图谱。“你看她的生命体征监测数据。”他指着屏幕上几条颜色各异的曲线,“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所有指标都稳定得……不像话。甚至比健康标准值还要完美。”

他顿了顿,手指点向另一份报告:“这是最新的血液分析。纳米机器人残留……为零。原初之力波动……检测不到任何痕迹。细胞活性……高得惊人,新陈代谢速率远超常人十倍以上。更奇怪的是……”他滑动屏幕,调出一张高倍显微镜下的细胞图片,“她的细胞……在自我净化。那些被污染源侵蚀留下的细微损伤,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修复。就像……就像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不断地‘刷新’她的身体。”

林晚看着屏幕上那些跳跃的数据和图片,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完美?刷新?这听起来不像康复,更像……某种非人的改造。

“还有这个。”周教授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点开一段视频监控录像。画面是隔壁小满的病房。女孩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似乎睡得很沉。但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指尖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抽动,而是……指尖的皮肤下,一点极其微弱的、淡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光芒消失后,她指尖皮肤上残留的一点干涸血渍,竟然……消失了!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

“看到了吗?”周教授的声音有些发颤,“这已经不是‘恢复’了。这像是……某种……‘重置’。她的身体,似乎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格式化’,恢复到某个设定的‘完美状态’。”

格式化?重置?林晚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想起在漠河洞穴深处,小满融入“原初之核”时的景象;想起玄螭镜里,那些流淌的金色符文;想起沈家对“完美容器”的疯狂追求……

“是‘原初之核’?”她艰难地问。

“可能性很大。”周教授沉重地点头,“‘星烬’石碎片里的污染源被你和方队长联手净化后,它似乎……被激活了某种更深层的程序。它不再满足于寄生或污染,它要……重塑载体。把小满……变成一个纯粹的、完美的‘容器’。”

容器?林晚的眼前瞬间闪过矿洞里那些浸泡在培养液中的克隆体,空洞的眼神,青灰色的皮肤……不!她的小满不是容器!她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会怕冷会撒娇的小满!

“那……那方队长的血……”林晚猛地想起那件染血的外套爆发的赤红光芒,“他的血……是不是……”

“是关键!”周教授的眼神骤然亮起,随即又黯淡下去,“他的血里,有某种极其特殊的……‘锚点’。我分析了残留在他外套上的血液样本,发现里面含有一种极其罕见的、类似‘生命印记’的物质。正是这种物质,在最后关头,强行干扰了‘原初之核’的‘重置’程序,甚至……可能在小满体内留下了某种‘印记’,让她没有被彻底格式化。”

生命印记?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方建国……他用他的血,他的命,在小满的灵魂里刻下了属于“人”的烙印?

“但这种干扰能持续多久?”周教授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原初之核’的力量太强大了。方队长现在昏迷不醒,他的‘印记’无人维持。小满体内的‘重置’程序……可能只是被暂时压制了。一旦……”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晚已经明白了。一旦压制失效,或者方建国……小满可能会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一个被“原初之核”设定的、冰冷的“完美容器”。

“我们能做什么?”林晚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

周教授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无声地飘落,覆盖着花园里那株孤零零的星芒草。“找到源头。”他缓缓说,“找到‘原初之核’的本体。或者……找到彻底激活方队长体内‘生命印记’的方法。只有他的力量,才能真正对抗‘原初之核’的侵蚀。”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有……沈家。他们不会放弃的。他们一定知道‘星烬’石被净化后的变化。他们……一定在来的路上。”

风雪无声地落在窗棂上,积起薄薄一层。花园里,那只叫“圆圆”的蜗牛壳,不知何时被风吹到了星芒草的花盆边,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小小的、螺旋状的印记。

林晚看着那印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纱布的胸口。那里,曾经爆发过玉石俱焚的金光。她抬起头,望向重症监护室的方向。

风雪凛冽,前路未卜。但至少,此刻的宁静里,还残存着方建国用血刻下的印记,还回荡着小满睡梦中那声细微的“姐姐”。

这个冬天,雪落无声。但蛰伏的危机,远比风雪更加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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