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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在黄昏时分骤然转急,仿佛天河决堤,豆大的雨点砸在老宅雕花铁栏上,迸溅出碎玉般的水花。那些铁栏上缠绕的枯萎藤蔓被雨水泡得发胀,深褐色的肌理间渗出陈年铁锈,混着雨珠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的血痕。苏晚攥着那枚从墙缝里抠出的铜钥匙,指腹被冰冷的金属硌出青白的痕迹,钥匙齿纹里嵌着半片干涸的苔藓,带着朽木与尘土混合的腥气。

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菱形玻璃缺了一角,风卷着雨丝扑进来,将她额前的碎发打湿成一缕缕,贴在苍白的额角。她抬手拂开湿发,指尖触到皮肤时才惊觉自己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某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走廊铺着百年前的花砖,青灰色的纹路间积着厚厚的尘,唯有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模糊的湿脚印,像一串正在褪色的惊叹号。

三个小时前,她踩着阁楼腐朽的木梯向上爬时,每一步都伴随着木板的吱呀声,像老旧时钟的呻吟。阁楼夹层低矮得需要弯腰,梁上挂着蛛网,灰尘混着鼠雀粪便的怪味扑面而来。她是在第五根椽子下摸到那把钥匙的,指尖先触到粗糙的墙皮,剥落的石灰簌簌落在手背上,接着是一个不规则的缝隙,深约两指,里面嵌着硬邦邦的东西。当她把钥匙抠出来时,梁上的灰尘簌簌落在后颈,有粒细小的东西滚进衣领,痒得她猛地一颤。

钥匙呈古铜色,柄端雕着模糊的缠枝莲纹,中间的锁孔形状古怪,像片被虫蛀过的叶子。她对着从气窗透进来的微光看了许久,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晚晚,去沈家老宅,找到西厢房第三块砖……”母亲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姓林的……”话没说完,手就垂了下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此刻走廊尽头的光线被雨幕染成暗青色,墙上悬挂的老旧肖像画在晃动的光影里,那些褪色的眉眼仿佛正缓缓转动。最靠近楼梯的是幅中年男人的画像,油彩剥落得厉害,只剩一双眼睛还算清晰,瞳仁是深褐色的,无论她走到哪个角度,都觉得那目光黏在背上。她记得小时候随母亲来拜年,曾被这幅画吓得躲到桌子底下——那时画中人的领结还是鲜艳的酒红色,如今却褪成了暗紫,像干涸的血。

“咔哒。”

不知是风吹动了画框,还是别的什么声音。苏晚猛地回头,走廊空荡荡的,只有自己的脚印在慢慢变浅。她握紧钥匙,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钥匙齿硌得掌心生疼。母亲说的西厢房早就在十年前的暴雨中坍塌了,第三块砖下什么也没有,倒是阁楼的墙缝里藏着这把钥匙。难道母亲记错了?还是有人故意换了地方?

她忽然想起今早刚到村口时,那个坐在老槐树下的瞎眼婆婆。婆婆拄着枣木拐杖,听见她问沈家老宅的路,浑浊的眼珠转向她的方向,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沈家的姑娘哟,雨落黄昏鬼开门,莫碰铜锁莫点灯……”话音未落,拐杖“笃”地敲了下地面,惊起一群栖息在树上的乌鸦,黑压压的翅膀划破铅灰色的天空。

风更大了,窗户“哐当”一声撞在墙上,玻璃的裂痕又延伸了几寸。苏晚打了个寒噤,转身想下楼,却在这时听见楼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她自己的,那声音很细碎,像穿着软底鞋的人在走动,从阁楼的方向传来,一步,又一步,正朝楼梯口走来。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阁楼的木梯她上来后明明用一块破木板挡住了,谁会在上面?难道是……她不敢往下想,下意识地躲进走廊尽头的壁龛里。壁龛里供着个蒙尘的神龛,里面是尊看不清面目的瓷像,冰冷的釉面贴着她的后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脚步声停在楼梯口,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苏晚屏住呼吸,从壁龛的缝隙望出去,只见楼梯转角处缓缓探出半张脸——那是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人,头发梳成民国时的样式,簪着朵枯萎的白玉兰。女人的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嘴唇却红得刺眼,正微微上扬着,似乎在笑。

苏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认得这个女人——在沈家旧相册里见过,是她从未谋面的外婆,据说在她母亲出生后不久就投井自尽了。可外婆怎么会……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女人似乎没看见她,只是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旗袍下摆扫过积尘的台阶,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苏晚缩在壁龛里,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眼睁睁看着女人走到走廊中央,在那幅中年男人的画像前停下了。

“老爷,”女人开口了,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吴语口音,“您看,她还是来了。”

画像上的男人自然不会回答。女人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画框上的灰尘,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当年您说锁起来就没事了,可这把钥匙,终究还是到了她手里。”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怨怼,又有几分无奈,“您说,要是当年没把那东西锁起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苏晚听得心惊肉跳。钥匙?锁起来的东西?难道母亲让她找的不止是钥匙,还有别的?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铜钥匙,冰凉的金属似乎传来一丝异样的暖意。

就在这时,女人忽然转过身,那双涂着丹蔻的手缓缓抬起,指向苏晚藏身的壁龛。“躲在那里做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非人的尖利,“出来!把钥匙交出来!”

苏晚吓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转身推开壁龛后的暗门。她不知道那扇门通向哪里,只知道必须逃离这个诡异的女人。暗门后是条狭窄的通道,堆满了蛛网和杂物,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身后传来女人尖利的叫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通道尽头是扇木门,门上的铜锁和她手里的钥匙形状一模一样。她顾不上多想,将钥匙插进去,用力一转——

“咔哒。”

锁开了。门后是间极小的密室,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看清里面有张旧木桌,桌上放着个上锁的木匣。她刚想走进去,身后的通道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暗门上。

“开门!”女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疯狂的意味,“把匣子给我!那是我的!”

苏晚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抓起桌上的木匣。匣子很沉,上面雕着和钥匙柄一样的缠枝莲纹,锁孔也是片叶子的形状。她刚把钥匙插进去,忽然听见木匣里传来“滴答”一声,像是水滴落在金属上的声音。

就在这时,密室的屋顶突然漏下雨来,一滴冰冷的水珠正好落在她手背上。她猛地抬头,看见屋顶的瓦片不知何时碎了一块,雨水正淅淅沥沥地滴下来,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洼。

水洼里倒映出她的脸,苍白,惊恐,还有……她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

男人穿着长衫,戴着圆框眼镜,正是画像上的那个中年男人。他站在她身后,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手里却拿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正缓缓刺向她的后心。

苏晚吓得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匕首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她手里的木匣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锁开了。

匣子里没有她想象中的珠宝或地契,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和一支已经褪色的白玉兰花簪。信纸上的字迹娟秀,是女人的笔迹:

“民国二十三年,秋。老爷说要将那东西锁起来,免得被外人发现。可他不知道,那东西根本锁不住……它在我身体里,日日夜夜啃噬着我的心。晚儿,我的晚儿,娘对不起你,不能看着你长大了……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封信,记住,千万不要相信姓林的任何人,他们家欠我们沈家的,总有一天要还……”

信纸的最后,画着一朵残缺的白玉兰,旁边写着一行小字:“钥匙藏在阁楼第五根椽子下,匣子在西厢房第三块砖下。切记,黄昏时分,雨落之时,不可开箱。”

苏晚猛地抬头,看向手里的木匣——她刚才竟然在黄昏雨落时分打开了它。

密室里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那个穿旗袍的女人和长衫男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化作一团模糊的黑影。黑影里传来男女混合的声音,痛苦,怨恨,还有无尽的悲凉:

“还我……把它还给我……”

苏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里的木匣“啪”地掉在地上,信纸散落一地。其中一张飘到水洼里,被雨水浸透,墨迹晕开,露出信纸背面隐藏的字迹:

“林氏后人,必遭反噬。”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损的屋顶照进来,照亮了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

男人穿着现代的风衣,手里拿着把和她一模一样的铜钥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正是她今早问路时,在村口遇见的那个自称是沈家远房亲戚的男人——林默。

“苏小姐,”林默走进来,弯腰捡起地上的木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天气,“看来你已经找到它了。”

苏晚看着他手里的钥匙,又看看地上浸透的信纸,忽然明白了什么。母亲说的“姓林的”,原来就是他!

“你……”她刚想开口,却看见林默手里的钥匙发出一阵幽幽的绿光,木匣里的白玉兰花簪也跟着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

“别急,”林默微笑着,将簪子从匣子里拿出来,簪尖的白玉兰忽然渗出一滴鲜红的血珠,“很快,一切都会结束的。从民国二十三年那个雨夜开始,到今天这个黄昏,正好九十年。”

他抬起头,夕阳的光映在他脸上,眼神却冰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寒冰。“当年我爷爷锁上的东西,现在该由我打开了。谢谢你,苏小姐,帮我找到了钥匙。”

苏晚看着他手里的簪子,又看看墙上渐渐淡去的黑影,忽然想起瞎眼婆婆的话:“雨落黄昏鬼开门,莫碰铜锁莫点灯……”

原来,她打开的不止是一个木匣,更是九十年前那个被鲜血和怨恨封印的秘密。而此刻,黄昏已过,夜幕降临,老宅的雕花铁栏上,碎玉般的水花早已干涸,只留下一道道深色的水痕,像谁也擦不掉的泪痕。

雨势在黄昏时分骤然转急,豆大的雨点砸在老宅雕花铁栏上,迸溅出碎玉般的水花。苏晚攥着那枚从墙缝里抠出的铜钥匙,指腹被冰冷的金属硌出青白的痕迹。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风卷着雨丝扑进来,将她额前的碎发打湿成一缕缕,贴在苍白的额角。

刚才在阁楼夹层里摸到钥匙时,梁上的灰尘簌簌落在后颈,带着一股陈年朽木与鼠雀粪便混合的怪味。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从踏入这座被藤蔓吞噬的沈家老宅开始,这种感觉就如影随形。此刻走廊尽头的光线被雨幕染成暗青色,墙上悬挂的老旧肖像画在晃动的光影里,那些褪色的眉眼仿佛正缓缓转动。

“咔哒。”

楼下客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在空荡的老宅里格外刺耳。苏晚猛地屏住呼吸,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她记得很清楚,进来时客厅的博古架上还摆着半套青花瓷,是哪个瞬间被碰倒了?是风,还是……

她握紧钥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三天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还揣在贴身口袋里,信纸边缘被汗水浸得发软。信上只有一行字:“沈家老宅,西厢房第三块地砖下,有你想知道的真相。” 而此刻,她手中的钥匙似乎正对应着某个未知的锁孔。

雨声中夹杂着拖沓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鞋子在地板上行走。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撞得胸腔发疼。她下意识地往走廊深处退去,鞋底蹭到一块松动的木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前方拐角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件沾满泥点的黑色风衣,帽檐压得极低,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的水迹。苏晚的呼吸瞬间停滞,喉咙icon里像堵了块湿棉花。她认得那件风衣——昨天傍晚在巷口,那个鬼鬼祟祟盯着老宅的男人,穿的就是这件。

“你是谁?”她的声音发颤,却还是硬撑着问出口。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头。帽檐下的脸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下巴上青茬密布。他往前迈出一步,皮靴踩在积了水的地板上,发出“噗嗤”的声响。苏晚猛地转身,朝着记忆中楼梯的方向跑去。钥匙在掌心划出一道刺痛,她顾不上查看,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诡异的空间。

跑过二楼回廊时,眼角余光瞥见楼梯口的落地钟。指针停在七点十五分,钟摆早已停止摆动,玻璃罩上蒙着厚厚的灰尘。而就在她与钟擦肩而过的瞬间,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不是钟摆,而是钟面下方雕花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木片,正缓缓向内凹陷。

脚下的木板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苏晚重心一歪,险些摔倒。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压迫感。她来不及细想,伸手扶住旁边的墙壁,指尖却意外触到一块微凉的砖石——不同于周围粗糙的墙面,这块砖面异常光滑,边缘似乎有细微的缝隙。

是暗门!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她立刻将铜钥匙对准那道缝隙,手指因为紧张而发抖,试了两次才终于插进去。钥匙转动时发出干涩的“咯吱”声,与此同时,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苏晚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推动暗门。门后是狭窄的螺旋楼梯,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她刚闪身钻进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她猛地关紧暗门,只来得及看到那男人抬起的手,指间似乎夹着什么银光闪闪的东西。

楼梯陡得几乎垂直,她只能手脚并用地往下爬。头顶传来暗门被撬动的声音,木屑簌簌落在她的后颈。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墙壁上渗出的水迹在手电筒光线下泛着幽绿的光。不知爬了多久,脚下突然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身体猛地一沉——

“咚!”

她摔进一个低矮的空间,手电筒“哐当”一声滚到角落,光束恰好照亮对面墙壁。那上面没有砖石,而是一块刻满纹路的青石板,纹路蜿蜒交错,像是一幅残缺的地图。而在石板下方的凹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边角处露出半片泛黄的纸页。

就在这时,头顶的暗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道光柱直直照下来。苏晚下意识地缩到石板后面,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脚步声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下,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

石匣秘影

她屏住呼吸,指尖触到身旁一块冰冷的石块。那石块棱角分明,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像是从老宅地基里撬出的残件。油布包裹的东西就在三步开外的暗影里,粗麻布边缘浸着水渍,正散发着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那味道混杂着樟木防虫剂和鼠尾草的余韵,像极了父亲书房旧书柜里的气息。苏晚的心跳撞着肋骨,耳膜里全是自己血液流动的轰鸣。她必须拿到它,必须知道父亲当年在沈家老宅究竟发现了什么——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他就是从这里抱回一个油布包,之后便夜夜被噩梦纠缠,直到在一场“意外”中坠楼。

光柱突然在青石板上扫过,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切开黑暗。光束边缘沾满尘埃,在潮湿的空气里划出一道金色轨迹,最终停在油布包裹的物体上。那包裹约莫鞋盒大小,边角被磨得发亮,几道粗麻绳勒进布纹里,结扣处缠着半片干枯的蕨类植物。脚步声停在最后一级台阶,木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那人似乎在弯腰观察四周,风衣下摆扫过台阶边缘的青苔,带起细微的泥星子。

苏晚握紧石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石棱硌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混杂着雨水和烟草的味道,比刚才在楼上时更浓烈——那是一种带着泥土气息的生烟味,像极了村口瞎眼婆婆拐杖上挂着的旱烟袋。可林默身上明明是雪松须后水的味道,难道是……她猛地想起今早路过柴房时,看见的那个蹲在阴影里抽烟的男人,他穿着靛蓝土布褂子,帽檐压得极低,当时她只以为是附近的村民。

光柱突然晃动了一下,照亮了台阶下的雨靴。那是双高筒胶靴,鞋底沾着新鲜的红泥,正是后山坟地特有的土壤颜色。苏晚的后颈瞬间爬满冷汗,父亲坠楼前三天,曾在后山挖开一个无主坟茔,回来时靴底就沾着这样的红泥。她下意识地往石柱后缩了缩,指尖触到石柱上雕刻的缠枝莲纹——和钥匙柄上的花纹一模一样,只是这里的莲瓣缺了一角,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咬掉。

“哗啦——”

油布包裹突然动了一下。不是风吹的,是里面的东西在蠕动。苏晚眼睁睁看着粗麻布表面鼓起一个包,像有活物在里面挣扎。那包越鼓越大,麻绳被绷得吱嘎作响,霉味陡然变得刺鼻,还夹杂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持手电的人似乎也察觉到异常,光柱猛地聚焦在包裹上,光线里浮动的尘埃突然变成暗红色,像细小的血珠在飘落。

“找到了。”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不是林默。他抬脚踩在青石板上,靴底的红泥在地面印出半个脚印,“当年沈老爷藏东西,总爱用蕨草缠绳结,跟他书房里的秘档一个路数。”他蹲下身,手电咬在嘴里,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指尖刚碰到油布边缘,包裹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苏晚的石块险些脱手。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念叨着“别碰蕨草结……血莲开了……”那时他眼底布满血丝,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腕,留下的月牙形疤痕至今还在。此刻石柱上的缠枝莲纹仿佛活了过来,缺角的莲瓣正在缓缓闭合,渗出暗红色的汁液,沿着石缝往下流淌。

“嘶——”男人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缩回手。他的指尖渗出血珠,油布上那道被他碰到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红色花纹,像是用鲜血画的莲瓣。包裹里的动静更大了,麻布被顶得老高,露出里面一个角——那不是纸张,是个黑黢黢的木匣子,边角包着生锈的铜皮,锁孔处缠着干枯的蕨草,草茎间隐约能看到白色的骨粉。

就在这时,苏晚身后的石壁突然传来震动。不是雷声,是从墙体内部传来的,有节奏的“咚咚”声,像有人在里面敲门。她惊恐地回头,看见石柱上的血莲汁液正沿着地面蔓延,在她脚边聚成一个不规则的圈。圈外的男人似乎也听到了响动,手电光猛地照向石壁,光柱扫过之处,砖缝里渗出黑色的粘液,在墙上画出扭曲的人脸轮廓。

“是守宅的东西……”男人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刀刃上刻着模糊的符箓,“当年沈老爷用阴物镇着,怎么会……”他话没说完,包裹里的木匣突然“砰”地炸开,干枯的蕨草飞散开来,露出匣子里的东西——那是一叠用羊肠线缝合的骨片,每片骨头上都刻着细密的咒文,顶端用白玉兰花簪固定,簪尖还滴着血。

血珠落在青石板上,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火焰沿着血莲汁液画出的圈蔓延,形成一道火墙,将苏晚和男人隔开。男人惊恐地后退,撞在台阶上,手电掉在地上,光线乱晃中,苏晚看见他后腰别着的东西——那是半片铜锁,锁孔形状和她口袋里的钥匙严丝合缝。

“你是谁?”苏晚的声音穿透火墙,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火焰的温度极高,烤得她脸颊发烫,而石柱后的墙体还在震动,“咚咚”声越来越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墙而出。

男人盯着火圈里的骨片,眼神变得狂热:“我是守陵人后代,”他举起匕首,刀尖指向骨片,“沈家欠我们的,该还了!当年沈老爷用我祖上的骨头刻咒,镇住那东西,现在轮到我……”他话没说完,墙体突然“轰”地裂开一道缝,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夹杂着无数黑色的虫子,像潮水般涌出来。

那些虫子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翅膀上印着白色的莲瓣纹,正是父亲噩梦里反复出现的“血莲虫”。男人发出一声惨叫,虫子瞬间爬满他全身,匕首“当啷”落地。他在地上翻滚着,手电光最后照到拱顶——那里不知何时裂开个大洞,雨水混合着泥土灌下来,冲垮了半边台阶。

苏晚趁乱扑向骨片,指尖刚触到羊肠线,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心!”

她猛地抬头,看见林默从坍塌的洞口跃下,手里拿着她之前掉落的铜钥匙。钥匙在幽蓝火焰中发出绿光,缠枝莲纹仿佛在旋转,他一把将苏晚推开,钥匙插入地上的火圈——

“咔哒。”

如同打开门锁的声音。火圈骤然收缩,所有的虫子都被吸进骨片里,墙缝里的“咚咚”声也戛然而止。男人躺在地上,浑身覆盖着黑色的虫蜕,已经没了声息。林默捡起骨片,白玉兰花簪在他掌心轻轻震动,簪尖的血色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莹白。

“你父亲当年发现的,”林默的声音有些疲惫,他翻开骨片,里面的咒文正在发出微光,“就是这个。沈家老爷用守陵人的骨头刻了镇魂咒,镇压老宅地下的东西,却把钥匙和骨片分开藏了。”他指向男人后腰的半片铜锁,“他们守陵人世代想拿回骨片,复活祖先,却不知道……”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拱顶的破洞,雨水正顺着洞壁流下,在地面汇成水洼。水洼里倒映着两人的影子,以及骨片上渐渐亮起的最后一行咒文:“以血为引,莲开魂归。”

“不知道什么?”苏晚的声音干涩。她口袋里的钥匙正在发烫,和林默手里的骨片产生共鸣。

林默沉默片刻,将骨片递给她。骨片触手冰凉,咒文的微光映在她眼底:“不知道沈家老爷真正要镇住的,不是什么邪物,而是……”他的话音被突然炸开的雷声淹没,老宅深处传来沉闷的坍塌声,整个地下室开始震动。

“快走!”林默拉住她的手,“暴雨冲垮了地宫封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们踩着坍塌的碎石向上跑,身后传来骨片的轻响,白玉兰花簪从骨片上脱落,掉在水洼里。苏晚回头望去,只见簪子在水中旋转,花瓣缓缓展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一粒黑色虫卵——那是父亲当年从老宅带走,却在坠楼时遗失的东西。

而此刻,暴雨如注,老宅雕花铁栏上的碎玉般水花,正悄然变成血色。二十年前的秘密,九十年前的恩怨,在这个黄昏后的雨夜,终于随着骨片的开启,迎来了它真正的终章。

她屏住呼吸,指尖触到身旁一块冰冷的石块。油布包裹的东西就在不远处,散发着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她必须拿到它,必须知道父亲当年在沈家老宅究竟发现了什么。

光柱在青石板上扫过,停留在油布包裹的物体上。脚步声停在最后一级台阶,那人似乎在观察四周。苏晚握紧石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混杂着雨水和烟草的味道,比刚才在楼上时更浓烈。

突然,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老宅某处的房梁塌了。那人猛地抬头,光柱随之晃动。就在这瞬间,苏晚猛地扑向油布包裹,指尖刚触到粗糙的油布,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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