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干涩沙哑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每一个字都带着万古的尘埃。
萧云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也顾不上右臂剧痛，连滚带爬地缩到甬道角落，左手死死攥住黯淡的黑钰令，警惕地盯着那突然洞开的暗门。
黑暗中，两点幽蓝色的光芒缓缓亮起。
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看透万古的沧桑与……虚弱。
“谁？谁在里面？”萧云声音发紧，喉咙干涩。
“呵……多少年了……终于又闻到了……这令人怀念的……混沌气息……”那声音似乎适应了一些，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波动，“虽然……很淡……很杂……被肮脏的业力……和拙劣的印记污染了……但本质……不会错……”
业力？印记？
是指“天道弃子”的诅咒和叶青羽留下的监视手段？
萧云心念急转，这黑暗里的存在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老底。
“你是谁？”他再次问道，努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那两点幽蓝光芒微微晃动。
“我是谁……？”那声音低喃着，仿佛在自问，又仿佛沉入了无尽的回忆，“曾经的……守门人……如今的……苟活者……失败的……流亡者……你可以叫我……‘墟’……”
墟？
萧云心中一动，想起枯荣老怪临死前提到的“墟门”。
“你和墟门什么关系？”
“关系？”自称‘墟’的存在发出一种像是破风箱般的笑声，带着无尽的自嘲，“我曾是它的一部分……负责记录……监控……维持那脆弱的平衡……直到……那场背叛……”
它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痛苦。
“他们恐惧门后的力量……又渴望门后的力量……他们撕毁了古老的契约……他们以为能掌控一切……哈哈……愚蠢……都是愚蠢的蝼蚁！”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那两点幽蓝光芒疯狂闪烁，暗门后的黑暗都随之翻涌起来。
萧云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怨念冲击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
这老怪物精神状态好像不太稳定的样子。
“那个……墟……前辈？”萧云尝试着套近乎，“您刚才说……等了我很久？命运的偏差者？什么意思？”
墟的情绪似乎慢慢平复下来，幽蓝光芒重新稳定。
“偏差者……就是不该存在之人……脱离了既定命运轨迹的变数……”它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平淡，“古老的预言中……没有你的位置……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或许能……打破死局的‘错误’……”
错误？变数？
萧云有点懵。是指自已穿越？还是指自已是混沌珠碎屑却拥有了独立意识？
“那您等我干嘛？”
“合作。”墟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你身上的‘污染’……天道弃子的业力……女帝的监视印记……还有那令人作呕的秩序走狗的气息……都在侵蚀你微薄的混沌本质……你撑不了多久……迟早会被它们彻底同化……或者……拆解……”
萧云心里咯噔一下。这话虽然难听，但好像没说错。自已这身体确实像个垃圾桶，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里装。
“你能帮我？”
“我能帮你……暂时压制它们……甚至……教你如何利用它们……”墟缓缓道，“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拿回一件……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在哪？”萧云警惕道。能让这种老怪物惦记的，肯定不是凡品，麻烦也肯定巨大。
“一面镜子……它原本是我的‘眼睛’……记录着墟门最初的契约……和后来的……背叛……”墟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渴望和恨意，“它被打碎了……大部分碎片散落各界……但最重要的一块核心……就在上面……那间石室里……”
上面石室？那面破镜子？
萧云想起来了，那面能窥视远处、最后显示叶青羽帝源熄灭的破镜子！
原来是这老怪物的眼睛？
“等等……上面有个超级猛的秩序使者守着！我上去不是送菜吗？”萧云立刻摇头。那白袍变态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了。
“他……进不来这里……”墟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和狡黠，“这里的禁制……是混沌初开时……最古老的‘无序壁垒’……一切秩序之力……都会被排斥……削弱……他敢强闯……只会引发更剧烈的混沌反噬……”
“那你怎么不自已去拿？”
“……我无法离开……此地……”墟的声音透出深深的无奈和怨毒，“我的本体……大部分已被秩序吞噬……同化……只剩这点残魂……依靠此地最后的混沌节点苟延残喘……一旦离开……立刻就会消散……”
萧云沉默了。
听起来很惨，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老怪物说话真真假假，情绪还不稳定，跟它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不合作……自已好像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外面有秩序使者堵门，体内一堆定时炸弹，叶青羽生死不明（大概率凉了），林婉儿估计也凶多吉少……
好像横竖都是死。
赌一把？
萧云一咬牙：“怎么合作？先说好，太危险的事情我不干！”
“很简单……你不需要上去……”墟的声音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意味，“那面镜子……与我同源……只要靠近一定范围……我就能通过你……感应到它……尝试召唤……”
“你需要做的……就是放松心神……不要抵抗我的意识……让我暂时……借用你的眼睛……你的感知……”
萧云瞬间警惕起来：“借我的身体？你想夺舍？！”
“不……不是夺舍……”墟耐心解释（或者说狡辩），“只是最低程度的连接……如同在你我之间……架起一座桥梁……我的力量无法直接降临……但可以通过你……作为支点……撬动那镜子的回应……”
它顿了顿，声音充满诱惑：“一旦成功……我不但能帮你压制体内污染……还能分享给你……一部分关于混沌本源的……古老知识……让你真正开始……掌控自已的力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守宝山而挨饿……”
真正掌控力量？
萧云心动了。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空有修为却用不好，动不动就漏电爆炸。
如果真能学到点干货……
“你发誓！绝不会趁机夺舍我！”萧云紧盯着那两点幽蓝光芒。
“我以……残存的混沌本源起誓……若意图夺舍……即刻真灵湮灭……永世不得超生……”墟的声音庄重而严肃。
萧云稍微放心了一点。在这种玄幻世界，以本源起誓似乎约束力很强。
“好吧……怎么操作？”
“放松……闭上眼睛……感受我的意识……不要抗拒……”墟的声音变得轻柔，仿佛带着催眠的力量。
萧云深吸一口气，依言闭上眼睛，努力放松紧绷的神经。
一股冰凉、古老、带着一丝虚无缥缈感的意识，如同细微的水流，缓缓探入他的识海。
这种感觉很诡异，像是被什么东西侵入，但又没有明显的恶意。
他强忍着不适，没有抵抗。
那意识在他识海中转了一圈，似乎重点“看”了看他那锅“八宝粥”灵力和几个“污染源”，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或是鄙视？），然后主要汇聚向他的双眼。
萧云感觉自已的眼睛微微发烫。
下一秒，他即使闭着眼，竟然也“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一种奇特的、超越了普通视觉的感知！
他“看”到了甬道冰冷的黑石墙壁内部细微的能量流转，“看”到了头顶上方厚厚的岩层结构，甚至继续向上，“看”到了那间已经空无一人的石室！
视角继续拉升，穿透山体，看到了外面漆黑的夜空，看到了远处山林间……昏迷不醒的林婉儿，以及……正静静站在她旁边，低头“看”着她的那个白袍身影——秩序使者！
他果然没走！
萧云心头一凛。
秩序使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符文眼眸穿透层层阻碍，精准地“看向”了萧云感知的方向！
两者视线仿佛在虚空中碰撞！
萧云吓得差点直接断开连接！
“稳住……他看不透……混沌的遮蔽……”墟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一丝吃力，“继续……感应那面镜子……”
萧云强定心神，感知艰难地绕过秩序使者所在区域，仔细感应着石室。
很快，他在石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此刻侵入他识海的意识同源的气息！
是那面破碎镜子的残留气息！虽然本体似乎被秩序使者收走了，但还有一丝灵韵残留！
“找到了……引导我……接触它……”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萧云尝试着用那奇特的感知力，轻轻触碰那丝微弱的灵韵。
就在触碰的刹那——
嗡！！！
那丝镜子的灵韵猛地亮起！
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发出欢欣雀跃的波动！
紧接着，一段破碎混乱、却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感知的连接，汹涌地冲入了萧云的识海！
这一次，不再是远古墟门的宏大场景。
而是一些更近期、更零碎、却让萧云更加震惊的画面片段！
画面闪烁不定。
他看到了一座威严恢弘的宫殿……似乎是……大夏皇宫的深处？
一个身影跪伏在冰冷的帝座之下，声音虔诚而狂热：
“……陛下，古籍记载无误……‘天道弃子’计划确能转移业力，汇聚众生之怨，炼为最终兵器，护我人族……”
那身影抬起头，露出一张萧云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的中年文士的脸，眼神炽热得可怕。
帝座之上，光影模糊，只能看到一个清冷孤绝的轮廓。
画面破碎，重组。
又是一段。
依旧是那座宫殿，但气氛更加压抑。
帝座上的身影似乎疲惫不堪，指尖按着眉心，下方跪着的是林婉儿和几个重臣。
“……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容器’……承载‘种子’……天魔攻势越来越猛……我们时间不多了……”帝座上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陛下，皇子们……”一个老臣颤声开口。
“他们不行。”帝座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痛苦，“‘种子’的污染性太强……唯有……唯有与‘源’有关联的特殊体质……才有可能承受……并触发那古老的‘分割’契约……”
“可古籍记载，那种体质亿万年难寻……”林婉儿抬头，脸上满是焦虑。
“所以……只能赌……”帝座上的身影缓缓起身，望向殿外虚空，语气变得决绝，“赌我能……制造出一个……”
画面再次破碎、扭曲。
最后一段画面，极其短暂，却让萧云如遭雷击！
那似乎是一间密室。
中央布置着一个极其复杂、充斥着无数符文和血线的诡异大阵。
大阵中央，悬浮着一团……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却散发着精纯混沌气息的……光点碎片！
而那帝座上的身影，此刻就站在大阵边缘。
她伸出手指，指尖逼出一滴滴璀璨如金的帝血，混合着某种漆黑如墨、散发着不祥诅咒气息的液体，以及无数细密的天道符文，缓缓滴落，融入那团混沌光点之中……
每融入一滴，那光点的光芒就黯淡一分，仿佛被强行染上了沉重的颜色和枷锁。
她的脸色也随之苍白一分，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疲惫与……愧疚？
“……对不起……”
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密室的空气中。
“……但……这是唯一的……”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所有的信息洪流瞬间消失。
萧云猛地睁开眼睛，脸色煞白，额头全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砰砰狂跳，仿佛要炸开！
那些画面……
那个帝座上的身影……是叶青羽！
那个光点碎片……难道就是自已的本源？！
所谓的“天道弃子”……所谓的特殊体质……竟然是她用帝血、诅咒和天道符文……强行“制造”出来的？！
就是为了触发那见鬼的“百万倍分割术”？！把她自已的修为分割过来？！把业力转移过来？！
把自已变成炸弹？！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瞬间席卷了萧云的全身！
比面对秩序使者时更甚！
那是源自信任（哪怕是被迫的）彻底崩塌的冰冷！
“……有趣的记忆……”墟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和了然，“原来如此……强行污染混沌本源……嫁接因果……制造伪‘偏差者’……引动古老分割契约……真是……疯狂又精妙的算计……”
“她一方面需要你吸收分割她的力量……分担业力……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想利用‘偏差者’的特性……试图在那注定的终局中……寻找一丝……本不存在的变数……”
“可惜……她算漏了一点……真正的‘偏差者’……岂是那么容易掌控的？玩火者……终将……”
墟的话还没说完。
突然！
整个地下甬道，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隆！！！
头顶上方传来令人牙酸的岩石碎裂声！
大量的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萧云惊呼，差点被一块落石砸中。
墟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而急促，甚至带着一丝……惊恐？
“不好！是秩序净化序列！那走狗……他不敢强闯混沌壁垒……他竟然……直接在外部启动了大范围秩序净化！他要将整座山……连同这里面的一切……彻底湮灭掉！”
“快！到我跟前来！快！”
暗门之后，那两点幽蓝光芒疯狂闪烁，显露出一个极其模糊、被无数混沌锁链缠绕禁锢的残破虚影！
唯一的生路，似乎就在那里！
但萧云看着那模糊的虚影，又想起刚才看到的、关于自已被制造的真相，脚步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眼前这神秘的“墟”，真的就是生路吗？